第14章 短暂的平静01

作品:《黑色火焰

    医疗舱内,生命监护仪发出平稳的滴答声,取代了之前令人揪心的警报。柳锦绣躺在维生舱内,面容宁静,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梦境。舱壁上的数据显示,她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在一个极低但安全的阈值,那恐怖的腹部伤口在精密仪器和持续输入的特定营养液支持下,正进行着由内而外的深度修复。


    “深度修复期,预计一个月。”袋鼠指着屏幕上的倒计时,语气轻松了不少,“这丫头命真硬,也多亏了…嗯,某种我们还没完全搞明白的力量。”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柳锦云手腕上那圈淡淡的灼痕,“这期间她就像睡美人,身体机能降到最低,全靠维生系统。你不用担心,这里比哪儿都安全。”


    柳锦云隔着透明的舱壁,手指轻轻触碰冰冷的表面。他能感觉到,体内那簇微弱的火苗——“炽焰”——正传递出一种安心、专注的细微波动,仿佛在说:“修修好…哥哥放心…” 它的大部分意识,果然如梦境中所见,正沉眠于锦绣体内,驱动着那源自玉骨伞的修复力量,缓慢却坚定地工作着。这让他心中的巨石稍稍放下,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丝毫未减。


    老殷的办公室。气氛严肃。


    “锦云,你的第一阶段适应性训练结束了。”老殷坐在宽大的金属办公桌后,疤痕遍布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桌面,“基地不是收容所,更不是疗养院。你需要回归社会。”


    柳锦云站得笔直,点了点头。他明白,自己终究不属于这里。


    “基于你的现状和能力评级(初步可控但潜力不稳定),以及你妹妹的特殊情况,”老殷递过来一份加密电子文件和一个小巧的黑色腕带,“IAECP的条例是:非战时状态,低风险共鸣者需融入社会,保持观察。这是你的新身份凭证和联络器。”


    柳锦云接过。腕带很轻,材质特殊,内侧有微弱的能量感应。


    “每半年,必须回基地进行一次全面检查和能力评估,视情况安排短期加训。”老殷的目光锐利如刀,“同时,你被列入‘天裂事件’二级响应预备役。这意味着,一旦全球监测网捕捉到新的、达到阈值的高维能量投射点爆发(即新的AEZ形成),无论你在哪里,在做什么,腕带会激活最高优先级指令。你必须无条件、第一时间赶赴现场或指定集结点,参与救援、封锁或清除行动。这是协议,也是责任。拒绝或延误…”老殷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代价可能是失去自由,甚至更糟。


    “我明白,队长。”柳锦云将腕带扣在左手腕上,正好遮住了下面一道新鲜的灼痕。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平静的生活只是表象。


    “另外,”老殷的语气缓和了一瞬,“关于你妹妹的治疗和…你体内那位‘小朋友’的状态,基地会持续监测。有任何异常,尤其是影响到社会稳定或你自身安全的,必须立即报告。记住,‘黑炎’是力量,更是枷锁。控制它,别让它控制你,也别让‘外面’的人发现它。”


    回归的过程简单到近乎冷漠。没有告别仪式,只有袋鼠塞给他一大包特制的能量补充剂(“省着点吃,贵着呢!”)和镜子提供的一个经过多层加密、伪装成普通直播APP的联络终端。邢凤?连影子都没见着,大概又在哪个角落用手机“吞噬”着网络垃圾。


    走出那隐藏在山腹深处的厚重合金大门,重新沐浴在真实的阳光下,柳锦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城市的喧嚣、汽车的鸣笛、行人匆匆的脚步…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又充满活力。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尘土和尾气的空气涌入肺腑,竟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自由。


    他回到了自己那间小小的公寓。灰尘在阳光里飞舞,一切都保持着离开时的样子,只是蒙上了一层时间的薄纱。他打开直播设备,看着屏幕上那个曾经充满探秘热情的自己,感觉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他的账号下堆积了无数粉丝的询问和关心。


    他犹豫了一下,打开了摄像头。


    “嗨…大家,好久不见。”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弹幕瞬间爆炸:


    *  “云哥!!!”


    *  “卧槽!失踪人口回归!”


    *  “你去哪了?还以为你探秘遇到真鬼了!”


    *  “云哥瘦了!眼神好沧桑!经历了什么?”


    *  “锦绣呢?好久没看到锦绣出镜了!”


    看着那些滚动的、充满烟火气的关心,柳锦云鼻子有些发酸。他避重就轻:“前段时间…家里出了点事,带锦绣去国外…做了个手术,需要静养很久。我…也调整了一下。”他顿了顿,努力找回一点过去的感觉,“接下来,会慢慢恢复更新,不过可能…会有些不一样?嗯,先从整理下以前的素材开始吧。”


    直播间的氛围热烈起来,粉丝们纷纷表示理解和支持。柳锦云一边整理着硬盘里关于各地民俗节日的视频素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观众聊着。这种久违的、属于普通人的琐碎和热闹,像温暖的潮水,暂时冲刷着他心中的沉重和肩上无形的枷锁。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


    清晨的阳光透过不算太干净的窗户,洒在堆满民俗资料和拍摄器材的小桌上。柳锦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是楼下早餐摊隐约传来的油条香气和…一丝极其微弱的、只有他能感知到的焦糊味。


    “炽焰…乖,别闹。”他闭上眼,意识沉入体内,轻声安抚着。


    掌心的皮肤下,一小簇微弱的黑色火苗正不安分地“扭动”着,发出类似“咕噜噜”的不满哼唧。它“看”到窗外飞过的小鸟,被那快速移动的小点吸引了“注意力”,本能地想窜出去“追”。


    “外面…飞飞…追追!”一股带着强烈好奇和冲动的稚嫩意念传来。


    柳锦云额头渗出细汗,赶紧集中精神压制,同时传递安抚的意念:“不行哦,外面人多,危险。飞飞…我们在这里看,好不好?”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股好奇的意念,通过自己的眼睛去“观察”窗外的小鸟,分享那份“看”的乐趣。


    小火苗似乎理解了他的担忧(主要是感受到他紧张的情绪),不满地“哼唧”了两声,但总算安稳下来,火焰边缘逸散出一点类似“委屈”的黑色光点,随即被柳锦云自身的生命力缓缓吸收——这是日常压制和沟通的微小代价,手腕内侧一道浅浅的灼痕颜色似乎又深了一丁点。


    这就是柳锦云回归“正常”生活的日常: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主播,体内却寄居着一个心智约等于三岁幼儿、能力却极其危险的“特殊家人”。他时刻需要分出一部分精神,像个疲惫的保姆,安抚、约束、引导着炽焰对外界的好奇心,避免它在公交车上因为看到闪烁的霓虹而兴奋地冒火,或者在超市里被冰柜的冷气刺激得应激防御。


    直播,成了他融入社会、维持生计,同时也是压力最大的伪装时刻。


    晚上八点,设备调试完毕。柳锦云看着摄像头里自己略显苍白但努力挤出笑容的脸,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开始直播”。


    “大家晚上好!我是探云!今天我们来聊聊上期预告的——江南水乡的‘河灯祭’!”他的声音刻意拔高,带着过去直播时惯有的热情,试图掩盖那份深藏眼底的疲惫和警惕。


    弹幕瞬间活跃起来:


    *  “云哥晚上好!”


    *  “前排!失踪人口稳定更新了!”


    *  “河灯祭!听说超美!云哥这次去拍吗?”


    *  “云哥脸色好像不太好?注意身体啊!”


    *  “锦绣小仙女呢?想她了!”


    看到锦绣的名字,柳锦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但他笑容不变:“谢谢大家关心!身体没事,就是最近整理素材有点熬夜。锦绣…她还在静养,医生说要很久呢。等她好了,我一定带她给大家问好!至于河灯祭,”他切换屏幕,放出精心剪辑的往年素材,“今年情况特殊去不了现场,但我们先通过往年的盛况预热一下!”


    精美的画面、熟悉的解说节奏,渐渐让直播间氛围热络起来。柳锦云一边讲解着河灯的历史渊源和制作工艺,一边调动着过去的经验和知识储备,努力让自己沉浸在这个“民俗主播”的角色里。


    然而,危机往往来自内部。


    当他讲到河灯承载着生者对逝者的思念,放灯者往往心怀虔诚与哀思时,一股强烈的、带着困惑和悲伤的意念猛地从体内传来!


    “亮亮…漂漂…哭哭?”炽焰似乎被画面中那些随波逐流的点点灯火和讲解中蕴含的哀伤情绪触动了。它无法理解“死亡”和“思念”,但它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弥漫的悲伤氛围,这勾起了它自身混乱记忆中的某些碎片(觉醒时的绝望?),让它感到不安和难过。


    小火苗在柳锦云体内剧烈地“颤抖”起来,逸散的黑色光点骤然增多!一股不受控制的、带着哀伤情绪的微弱热流试图从他指尖窜出!


    柳锦云脸色微变,放在桌下的左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剧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和专注。他立刻调动全部精神力,像筑起一道堤坝,死死拦住那股试图外溢的能量,同时在心里用最温柔、最坚定的意念安抚:


    “不怕不怕!那是别人的故事,是怀念!不是我们!锦绣在睡觉,我们在直播,很安全!看,灯漂在水上,多漂亮?像不像星星?”


    他强行将炽焰的注意力从“悲伤”转移到“漂亮”和“星星”上。屏幕上的画面也适时切换到了河灯在夜色中汇成璀璨星河的壮丽景象。


    “星星…水里…亮亮…好看!”炽焰的意念被转移,那份不安和悲伤被新奇和“好看”取代,颤抖渐渐平息,逸散的光点也缓慢下来。柳锦云暗自松了口气,后背的T恤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小片。


    他面上丝毫不显,依旧笑容灿烂地指着屏幕:“大家看,这就是河灯祭最震撼的时刻!万盏明灯,寄托着无数心愿随波而去,是不是像把银河搬到了人间?” 弹幕一片“好美!”“想去!”“云哥拍得真好!”的赞叹。


    一场直播下来,柳锦云感觉比在基地训练场和老殷对练一小时还要累。不仅仅是身体的疲惫,更是精神长时间高度紧绷、分饰两角(主播与保姆)带来的巨大消耗。


    关掉摄像头,房间瞬间陷入寂静。柳锦云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右手腕的灼痕隐隐作痛。他抬起左手,看着那个冰冷的黑色腕带。它安静地蛰伏着,像一个沉默的哨兵,提醒着他这脆弱的平静随时可能被打破。


    他轻轻抚摸着灼痕,意识再次沉入体内。那簇小火苗似乎也“累”了,缩在角落,发出细微的、满足的“呼噜”声(模仿睡觉打呼),刚才看“星星”的兴奋劲还没完全过去。


    “做得很好…今天很乖…”*柳锦云传递着赞许和疲惫的意念。小火苗传递回一丝微弱的、带着依恋的暖意(“哥哥…星星…好看…”)。


    他走到窗边,望着城市的万家灯火。左手腕的冰冷,右手腕的灼热,体内沉睡的妹妹,还有一个需要他小心翼翼引导、保护的“火种家人”…这就是他必须面对的现实。


    直播间的喧嚣是面具,窗外的繁华是背景。他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带着一个随时可能点燃自己的“秘密”,在名为“日常”的钢丝上,小心翼翼地行走着。而远方,“天裂”的阴影,从未远离。


    手腕上的黑色腕带:像一道冰冷的符咒,时刻提醒着他“二级响应预备役”的身份。全球地图上那些猩红的“天裂”标记,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体内的“小朋友”:随着他放松下来,掌心的“炽焰”似乎也活跃了一点,不再是恐惧的哼唧,而是带着点对外界的好奇,像个小火苗好奇地探头探脑。柳锦云需要时刻分神去安抚、约束它,避免在直播中或大街上突然冒出个黑色火苗。他尝试着在无人处,用意念和它进行简单的、孩童般的交流(“乖,不能出来哦”、“那里人多,怕怕”),效果时好时坏。


    邢凤的阴影:那个懒散又恐怖的身影,以及他体内那个纯粹的“湮灭”,是柳锦云挥之不去的阴影和某种意义上的“目标”。他需要力量,不是为了成为邢凤,而是为了拥有保护自己和家人的能力。


    玉骨伞的谜团:锦绣的生机维系于炽焰吸收的那股能量,而这能量来源于玉骨伞。老殷说玉骨伞是“潜在解药”也是“钥匙”。未来的路,或许与寻找类似的核心或理解玉骨伞的本质息息相关。


    柳锦云关掉直播,房间里只剩下电脑风扇的嗡鸣。他走到窗边,望着城市璀璨却冰冷的灯火。左手腕的黑色腕带在夜色中泛着幽微的光。他轻轻抚摸着右手腕的灼痕,那里传来一丝细微的、依赖的暖意(“哥哥…外面…亮亮…”)。


    一个月,锦绣需要一个月,一个月后,她的身体应该就完成修复了,但是苏醒还是未知。


    他也有一个月,去学习如何带着这个混乱又纯粹的“火种家人”,在看似平静、实则危机四伏的“正常”世界里,小心翼翼地活下去,并准备好随时响应那来自世界伤痕的、冰冷的召唤。


    归途,亦是新的征途的起点。平静的水面下,名为“天裂”的暗流,从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