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菌05
作品:《黑色火焰》 老殷的战术靴卡在崖边最后一块凸岩上,防毒面具的镜片瞬间被下方蒸腾的孢子与能量乱流蒙上一层污浊。他身后的疾风倒吸一口冷气,□□的喉管发出不安的低鸣。
崖底,人间地狱的中心,却上演着非人的景象。
锦云在奔逃。
不,那更像是在菌丝狂潮中开辟出一条毁灭之路。
他浑身包裹着一种奇异的“火焰”——并非灼热的光明,而是深邃、粘稠、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炎”。这火焰无声地在他体表翻滚、沸腾,每一次呼吸都带起黑色的火星,飘散之处,连空气都微微扭曲。他的左臂紧紧箍着锦绣,她的头无力地垂在他肩头,腹部那个狰狞的贯穿伤口被一层薄薄的、同样漆黑的能量薄膜覆盖,暂时阻止了菌丝的疯狂侵蚀。
而他的右手——那已不能称之为手——更像是一柄由纯粹破坏意志凝聚成的“黑炎利爪”。没有挥舞的动作,只有撕裂!任何敢于靠近的菌索、膨胀的蛇菌伞盖,甚至是地面蔓延的菌毯,在触碰到那翻腾黑炎的瞬间,便如同被投入强酸的纸张,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瞬间碳化、崩解、化为飞散的黑色灰烬。他的奔跑轨迹身后,留下一条燃烧着黑色余烬的死亡走廊,无数断裂的菌丝像濒死的毒蛇般在灰烬中抽搐。
“目标确认!袋鼠、蜘蛛压制右侧菌群!疾风,左翼清障!镜子,锁定那个发光点,能量读数异常!”老殷的吼声穿透面罩,冰冷而高效。他率先扣动扳机,特制的高爆弹精准地轰击在锦云前方一株试图合拢的巨型蛇菌根部,炸开的火光短暂照亮了锦云脸上那近乎非人的、被黑炎映衬得如同深渊恶鬼般的表情——空洞的双眼深处,是燃烧的疯狂和刻骨的悲痛。
袋鼠的药剂罐喷出冰蓝色的冷凝雾,瞬间冻结了右侧汹涌扑来的菌潮;蜘蛛如同鬼魅般在岩壁间跳跃,手中高频切割刃精准地削断试图偷袭的菌索;疾风的火焰长龙咆哮着,将左翼化为一片炼狱火海,暂时阻隔了更多菌丝的汇聚。
五人如同楔子般插入混乱战场,为锦云开辟出短暂的喘息空间。老殷几步冲到锦云侧面,试图伸手去接锦绣:“把她给我!”
锦云猛地侧头,那双燃烧着黑炎的眼睛扫过老殷,带着一种野兽般的警惕和狂暴。黑炎瞬间高涨,逼得老殷不得不后退半步。他看清了锦绣腹部的伤口和那层诡异的黑膜,也看清了锦云肩胛处那个同样被黑炎包裹的、尚未愈合的贯穿伤。
“他…在燃烧自己!”袋鼠的声音在耳麦中响起,带着震惊,“生命体征极度异常!那黑炎…在吞噬他的生物能量!”
就在这时,崖底中心那片珍珠白的光晕区域,亮度开始急速衰减。原本稳定如月华的光芒,此刻像接触不良的灯泡般剧烈闪烁、明灭不定。那片区域边缘悬浮的荧光雾气,如同退潮般迅速向内收缩、消散。被光芒压制的菌丝感知到束缚的减弱,发出更加疯狂的嘶鸣,更加狂暴地试图涌向那片正在熄灭的圣地。
“发光点能量读数断崖式下跌!90%…75%…50%!生物信号源正在消失!”镜子的声音急促而尖锐,“核心在溃散!重复,玉骨伞核心信号即将湮灭!”
“没时间了!”老殷当机立断,“蜘蛛,袋鼠,建立撤离通道!疾风,最大功率压制前方!镜子,准备电磁脉冲干扰菌群协同!目标:带他们走!”
他不再试图触碰锦云,而是将一面特制的折叠防爆盾猛地插在锦云身前,挡住一波喷射而来的腐蚀性孢子液。“走这边!”老殷对着锦云嘶吼,指向蜘蛛和袋鼠用切割刃和冷凝剂在疯狂菌潮中强行撕开的一条狭窄通路。通路尽头,疾风的□□正发出过载的轰鸣,死死顶住如海啸般压来的菌丝巨浪。
锦云似乎听懂了,或者仅仅是本能地跟着那条唯一的生路。他抱着锦绣,迈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踏下,脚下的菌丝便在黑炎中化为齑粉。他右手的黑炎利爪无意识地挥舞着,将任何靠近的障碍撕碎,为身后的老殷和队友减轻压力。
他们冲过最后一段布满粘稠菌丝和断裂菌索的死亡斜坡,越野车近在咫尺。引擎早已启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快上车!”袋鼠拉开后车门,蜘蛛已经跳上驾驶位。
老殷殿后,将最后一枚震撼弹狠狠砸向追来的菌潮中心。刺目的白光和冲击波暂时扰乱了菌群的追击。
锦云几乎是撞进车厢的。在他抱着锦绣滚入车内的瞬间,包裹他全身的狂暴黑炎如同被抽走了燃料,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嘶”响,骤然熄灭。只留下他身上衣物焦黑的边缘、皮肤上诡异的灼痕,以及空气中浓烈的、类似臭氧混合着烧焦菌丝的奇异气味。
锦绣被他紧紧护在怀中,腹部的黑炎薄膜也消失了,露出那个可怕的伤口,但菌丝入侵的迹象似乎被某种力量强行遏制了,暂时没有蔓延。
“走!”老殷最后一个跳上车,狠狠拉上车门。
疾风跳上车顶,□□对着追来的菌丝进行最后的扫射。越野车如同脱缰的野马,碾过满地蠕动的菌丝,冲上斜坡,驶离这片被诅咒的深渊。
后视镜里,鬼见愁崖底最后一丝珍珠白的光芒彻底消失,陷入一片纯粹的、被菌丝覆盖的黑暗和死寂。镜子的探测器屏幕上,代表“玉骨伞”的生物信号曲线,已经变成了一条毫无生机的直线。
车内,只有引擎的轰鸣、伤者痛苦的喘息,以及队员们沉重的呼吸。锦云靠在座椅上,双眼紧闭,脸色灰败如纸,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随着那黑炎一同燃尽了。他沾满黑色灰烬和血污的手,却依旧死死地、保护性地按在昏迷的锦绣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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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像沉在冰冷粘稠的深海里,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肩胛骨处撕裂般的剧痛和肺部残留的孢子灼烧感拖拽回去。锦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毫无感情的金属白。
不是医院。
他躺在一个类似透明棺材的狭长舱体内,柔和的蓝光从舱壁内部透出。身上插着数根管线,连接着舱外闪烁的仪器。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极淡的、类似高压电击后的臭氧味,掩盖了记忆深处菌丝的腐香。
“锦绣!”嘶哑的喊声在舱内回荡,带着他自己都陌生的破碎感。他挣扎着想坐起,左肩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却被柔软的束缚带固定着。
“目标意识恢复,生命体征稳定,但肾上腺素异常升高。”一个冰冷的电子音在舱外响起。
舱门无声滑开。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透明面罩的袋鼠出现在视野里,她的眼神透过面罩显得格外严肃。“别乱动,柳锦云。你妹妹在隔壁舱,比你早半小时恢复意识。”
“她怎么样?伤…”锦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那个贯穿腹部的恐怖画面再次袭来。
“活着。”袋鼠的回答简洁有力,却带着一种沉重,“腹部的贯穿伤处理过了,清创很彻底,但…问题不在这里。”她侧身让开一点空间,指向旁边一个同样的医疗舱。
透过双层强化玻璃,锦云看到了锦绣。她闭着眼,脸色苍白如纸,但胸膛微微起伏。重点在她的腹部——覆盖伤口的不是普通纱布,而是一层闪烁着微弱银蓝色光芒的薄膜,薄膜下隐约可见…不是缝合线,而是类似极其细密的、半透明的生物纤维在缓缓搏动,与她自身的血管脉络交织在一起。更诡异的是,在她裸露的锁骨下方,几道细微的、仿佛被强光灼烧过的黑色焦痕若隐若现——那是锦云记忆中黑炎灼伤自己皮肤留下的痕迹,竟也出现在了她身上!
“那是什么?你们对她做了什么?”锦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质问和恐慌。
“不是我们做的。”袋鼠的声音透过面罩有些失真,“是你做的。或者说,是你最后爆发的那种…‘能量’。它暂时保住了她的命,也压制了菌丝在她体内的蔓延。但这层生物膜和这些纤维…我们现有的技术和数据库无法解析。它似乎在…缓慢地修复,但也在缓慢地改变她的生理结构。我们暂时只能监测,无法干预。”
锦云如遭雷击。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上同样残留着淡淡的、类似灼烧后的黑色纹路。他握紧拳头,试图回忆那黑炎爆发时的感觉——只有一片狂暴的空白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是他?是他把这种未知的、可能危险的东西“传染”给了妹妹?
“那…蹦蹦呢?”他声音干涩地问。
袋鼠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很遗憾。我们没能找到他。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可识别的生物组织。菌群吞噬得太彻底了。”
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锦云,他闭上眼,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尝到了血腥味。
他被转移到一间简朴的观察室,墙壁是冰冷的合金。老殷走了进来,没穿防护服,只穿着战术背心,露出布满新旧疤痕的结实手臂,尤其是那只右手,疤痕更加密集,甚至隐隐透出金属的光泽。他递给锦云一杯温水。
“感觉怎么样?”老殷的声音依旧沉稳,但少了些战场上的冷硬。
“我到底是什么?”锦云没接水杯,直直地盯着老殷,“那黑色的火…是什么?锦绣身上的东西…又是什么?”
老殷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墙边,手指在光滑的墙面上按了一下。整面墙壁瞬间亮起,变成一块巨大的显示屏。
屏幕上首先出现的,是一张极其熟悉的照片——层层叠叠、如同巨大羽毛的发光云层!正是锦云他们在村口看到的“菌灵睁眼”异象!但拍摄地点显示是:撒哈拉沙漠边缘,时间:三年前。
“这…?”锦云瞳孔一缩。
“这叫‘天裂’,或者更学术点,‘高维能量潮汐干涉现象’。”老殷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十年前开始,全球各地零星出现。最初只是奇特的天文现象,美得让人忘记呼吸。”屏幕上切换着不同地点拍摄的“天裂”照片:挪威峡湾上空的螺旋状光羽、亚马逊雨林上空的翡翠色菌伞云、南极冰盖上空的极光状鳞片云…每一幅都美得惊心动魄,又带着非自然的诡异。
“但很快,异变就开始了。”画面切换,出现的是新闻片段:巴西某小镇一夜之间被疯狂生长的荧光藤蔓覆盖;西伯利亚冻土带钻出从未见过的、能喷吐腐蚀性粘液的巨型蠕虫;非洲某部落集体出现皮肤木质化…画面最后定格在一朵被放大、边缘裂开如触须的黄色菌类——眼镜蛇菌的近亲。
“这些‘天裂’现象,伴随着无法解释的能量峰值,像种子一样播撒到地球。它们通过种子读取人的情绪思维,放大情绪诱发本地生物(包括微生物)发生超速、不可控的突变,形成具有高度攻击性、甚至拥有原始群体意识的‘异常生态圈(AEZ)’。”老殷指向屏幕上锦云爆发黑炎的画面定格,“而你,柳锦云,还有你妹妹锦绣…你们是‘共鸣者’。”
“共鸣者?”
“对。极少数人类个体,在特定的‘天裂’能量辐射下,或者身处高浓度AEZ能量场核心时,体内会觉醒出某种…难以解释的能力。就像调频收音机,你们意外地接收并转化了那种异常能量。”老殷指着锦云身上的黑炎痕迹,“你的‘黑炎’,本质上是一种高度凝聚的、具有湮灭特性的能量场。它能摧毁AEZ生物,但也同样在消耗你自身的生命力,它是在情绪峰值才能顺利激活,通过读取宿主本人的思维,会自发出现一定智能。锦绣…她不是直接的共鸣者,但她是你的血亲,在极端情况下,你的能量场似乎与她产生了深度共鸣,甚至产生了某种…‘保护性寄生’。”
屏幕再次切换,出现一个复杂的全球地图,上面标记着数十个闪烁的红点。“我们,‘特能异常危机应急处理中心’,只是冰山一角。全球有多个类似的机构,隶属于一个秘密国际协议。我们的任务,就是监测‘天裂’信号,预测AEZ爆发点,在灾难失控前介入——清除、封锁、研究,以及…寻找和收容像你们这样的‘共鸣者’。”老殷的目光锐利起来,“十年前第一个大型AEZ在东南亚爆发时,常规武器几乎无效。是当时觉醒的第一批共鸣者,付出了巨大牺牲,才勉强控制住局面。我们现在的技术和抑制剂,很多都源于对他们的研究。”
他走到锦云面前,伸出手——那只布满疤痕、隐隐透着金属光泽的右手。“这次‘天裂’能量照射点是你和微老六一群人直径十米范围,微老六是能量最高的情绪激发人,鬼见愁崖底,那片正在消散的白光,就是这次‘天裂’思维能量和本地真菌结合诞生的核心,也就是你们传说中的‘玉骨伞’。它既是剧毒,又是极其稀有的治疗原材料,也是着我们对抗未来更大灾难的关键。可惜…”老殷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在你爆发和菌群最后的反扑中,它的生物信号彻底消散了,连带那片区域的异常能量也急剧衰减。我们失去了一个极其宝贵的研究样本和潜在的解药来源。”
锦云看着老殷伸出的手,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上残留的黑痕。妹妹身上的未知变化,蹦蹦的牺牲,那毁灭性的黑炎,全球蔓延的恐怖异变…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他不再是那个单纯追寻乡村故事的视频博主了。他被卷入了一场关乎人类存续、充满未知与危险的隐秘战争漩涡中心。
他缓缓地、带着一丝颤抖,握住了老殷那只象征着伤痕与责任的手。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疤痕传来,异常清晰。
“锦绣…能治好吗?”这是他此刻最卑微,也是最沉重的疑问。
老殷的手坚定有力,他的回答却带着科学的冷酷与未知的沉重:“我们会尽一切可能。但她的情况,和她体内的‘寄生种子’,都是全新的课题。前路…充满未知。”
观察室的合金墙壁,此刻像一座沉默的钢铁堡垒,隔绝了外界的阳光,也隔绝了曾经平凡的生活。锦云望向隔壁观察室的方向,目光仿佛能穿透墙壁,落在那层在妹妹腹部搏动的、银蓝色的未知生物薄膜上。一个新的、布满荆棘的世界,在他眼前轰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