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定北侯和世子、二公子归府，季绾音带着宋青梨在府门外相迎。


    而此时的宋锦棠刚刚被朱樱从被窝中拽起，打着哈欠坐在妆台前梳妆。


    待她来到侯府门外时，早已人去地空，连匹马也未看见。


    宋锦棠冷笑出声：“被摆了一道！朱樱，昨日季姨娘派来通知的丫鬟说今辰大哥几时归府？”


    朱樱气鼓鼓道：“巳时。”


    “现下演都不演了。”宋锦棠回身步向府中，“走，去大哥院里。”


    宋清宴的鹤鸣堂守卫森严，平日里甚少有人出入，但对宋锦棠却是来者不拒。


    她畅通无阻地行至内院，被书剑引着来到书房外。


    书剑：“三小姐稍候，属下前去禀报世子。”


    宋锦棠点头等在门外，片刻后，是墨棋打开了书房门：“三小姐请进，世子吩咐，今后三小姐前来一律不必通报，直接进去即可。”


    宋锦棠微笑道：“多谢。”


    “大哥，你近日可好？”一进门，宋锦棠径直跑向书桌，向站在紫檀木桌案后收拾书籍文书的宋清宴问好。


    “上次你走得急，我都未来得及好好感谢你，多亏了大哥替我讨来的户籍文书，帮了我好大的忙。”


    宋清宴停下手中动作，对面前少女笑道：“感谢就不必了，可否同大哥讲一讲，帮了你什么忙？”


    “大哥你好偏心，上次我让你帮我溜出府你都不肯，如今三妹连拿户籍文书用来做何事都未告知，你就跑去户部欠人情给她央求。”


    宋清序不知何时从屏风后转出，端着一盘糕点坐下，痛心疾首道：“真是太伤我的心了，呜呜……”


    宋锦棠眯起眼睛，浑身打了个寒战。


    “二哥，你吃醋啊？”


    宋清序别过脸：“笑话，我堂堂二公子……”


    “不必管他，我看是书抄少了，二公子才有闲工夫在我这里胡搅蛮缠。”宋清宴转过脸看宋锦棠，表情瞬时又变成那副温和笑模样。


    “我和沈尚书之子沈君牧是好友，这事并不麻烦。”他将桌岸上砚台归置齐整，“棠儿还未说如何帮了大忙？”


    宋锦棠稍稍放宽心：“具体还不便细说，不过是促成了一对好姻缘，待来日尘埃落定时，大哥自会知晓。”


    宋清宴点点头，不再追问：“看来我们不在的日子，棠儿做了件大事。”


    “促成姻缘？三妹你这是要当盛京小红娘。”宋清序眸光闪烁，忽而想到什么，“你该不会说的是……”


    “哈哈……二哥你吃块糕点。”宋锦棠闪身上前，捏起一块糕点塞进宋清序口中。


    “唔……”宋清序被堵得说不出话，一口将那糕点吞下，抱怨道，“你们怎么回事？合起伙来欺负我是吧？”


    宋清宴摇摇头，并未置喙。


    二公子也不恼，自顾自捏起一块糕点，道：“我说三妹，你今早为何没来府门外相迎，莫不是睡过了头？哎呀，你是没看见父亲的脸色，啧啧……”


    宋锦棠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也捏起一块糕点品尝：“怕不是季姨娘说我贪睡不起吧？她没说点别的？”


    宋清序：“那倒没有。”


    宋锦棠看了一眼宋清宴，他已将书案整理完毕，端坐在桌前，面前铺展开一封奏折，书剑会意走上前研墨。


    她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碎屑：“我起得晚不假，但是昨晚季姨娘的丫鬟来通传，说你们今早巳时归府，我自然晚了一步。”


    宋清序端着茶盏的手顿住，未饮一口，又将它放了回去。


    他声音渐冷：“丫鬟疏忽犯错，我回去自会提醒母亲责罚，三妹莫要多心。”


    宋锦棠并未质疑：“多谢二哥。”


    宋清序看向书案后专注写奏折的世子，面色平静，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关心，他起身告辞：“大哥，我还有事处理，先行告退。”


    目送二哥离去的身影，宋锦棠莫名有些过意不去，她看向未发一言的宋清宴，问道：“大哥，我方才那样说，是不是不太好？”


    宋清序的表情暴露一切，他很在意季绾音这个母亲。


    闻言，宋清宴放下笔，看着她道：“没有不好，你说的是事实，既是真相，便不该隐瞒。”


    “阿序有辨别是非的能力，不会对你心有芥蒂，棠儿不必忧心。你要相信你二哥。”


    “我自然相信二哥。”宋锦棠起身上前，手抵于桌案，“那大哥信我吗？”信我方才说的话吗？


    宋清宴摇头轻笑：“大哥怎会不信你。父亲那里，午膳家宴时你向他解释清楚便可。”


    “侯爷会信吗？二哥说他的脸色可不是很好。”


    宋清宴一怔，提醒道：“棠儿，你该唤他一声父亲。”


    宋锦棠耸肩，满不在乎道：“他也未必想听我这般称呼，既如此，何必互相为难。”


    “况且他信与不信也没那么重要，大哥你信我便好。”


    “棠儿。”宋清宴面色严肃几分。


    宋渊武将出身，读书不多，但却对儿女的课业教育颇为注重。宋世子自幼聪颖，文武双全，儒家礼义仁孝、忠君爱国的思想更是根深蒂固。


    是以，向来对妹妹和颜悦色的他，却也见不得宋锦棠不敬长辈。


    宋世子的底线：宽容却不纵容，宠爱而不溺爱。


    “哦。”宋锦棠知晓自己说错话，在书桌前乖巧站定。


    宋清宴没想责备她，声音软下来：“没有怪你的意思，日子还长，你和父亲会有机会好好相处。”


    “但愿吧。”宋锦棠心不在焉地想。


    脑海里鬼使神差地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


    宋锦棠是跟着大哥一道前去的正厅，宋清宴特地带她早到了半个时辰，却见宋渊已然端坐在主位。


    跟在身后小声咕哝道：“来这么早啊……”


    宋清宴行礼：“父亲。”


    宋锦棠不想开口，只跟着道了个万福礼。


    “坐吧。”宋渊头也未抬，放下手中菜谱模样的册子。


    宋锦棠刚想跟着坐在宋清宴身旁，只听主位之上蓦然传来命令：“站着。”


    音量不算大，亦非是严厉的口吻，甚至带了几分漫不经心，像是在说“吃饭”一样稀松平常。


    但宋锦棠就是能从中读到那抹厌恶。


    因为不在乎，所以连一丝情绪能懒得施舍。


    站就站！她直起身，将凳子向一旁踢了踢，还算规矩地立在宋清宴身后。


    宋清宴为她解释：“父亲，今日棠儿并非懒惰误了时辰，乃是季姨娘的丫鬟传错话。”


    宋渊不置可否：“是传错话还是故意听错话，你看她那副样子，像是把我放在眼中吗？”


    “性情乖张不守规矩，我看京中哪位世家公子肯娶你。”


    这话宋锦棠可不乐意，冷哼道：“不肯娶最好，我还不想嫁呢！怎么，侯爷就这么着急将我嫁出去吗？”她才归家不过月余。


    “哼！”宋渊看向宋清宴，眉宇间染上几分怒气，“看看，这就是你口中乖巧懂事的好妹妹。”


    宋清宴回过头，一眼看见宋锦棠无辜委屈的面容，他拱手道：“父亲莫要误会棠儿，此事错不在她。”


    “棠儿回府时日短，许多规矩还不懂得，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不称职，日后我定会好好教导，请父亲放心。”


    “大哥，这怎能怪你……”


    “棠儿。”宋清宴偏头打断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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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示意人不要多说。宋锦棠无奈，只得闷声咽下这口气。


    宋渊并未表态，眼神意味不明地打量着宋锦棠。僵持间，季绾音带着宋清序和宋青梨踏入正厅。


    “侯爷。”


    “父亲。”


    “爹爹！”


    宋青梨从季绾音身后跑出，上前一把拉住宋渊的袖角，撒娇道：“爹爹您总算回来了，娘不让我去看您，说我犯了错，要在房间反省。”


    “那你可有好好反省？”宋渊本想将袖角扯回，转念间想到什么，任由宋青梨拉着不动。


    宋青梨见父亲今日对她格外亲昵，愈发大胆起来：“自然是有，阿梨在房中临了许多张字帖，还有爹爹最喜爱的兰亭序，您去看看嘛。”


    她轻晃着宋渊的袖角，像孩子般撒娇讨宠。只是在众人不在意的空当，向宋锦棠投来得意的目光。


    似在说：看啊，爹爹根本不在意你，他是最疼爱我的。


    宋锦棠盯着桌上花花绿绿的糕点，根本未向那边看去一眼。


    宋渊陡然发话：“好了，改日再看，今日是家宴，不必拘礼，都坐吧。”


    宋锦棠看了眼宋清宴，心想这次总可以坐了吧。宋清宴拉过她的手，帮她将凳子扶好，带着人坐在自己身旁。


    随着宋渊动筷，众人才一一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侯爷，您尝尝这个，春日里的芦笋最是新鲜，妾身一早让人去后院挖来的。”


    季绾音惯常着一身白衣，头上的珠钗也是素净，更衬得她肤白胜雪，温婉贤淑。


    她夹起一筷芦笋放至宋渊碟中：“侯爷辛苦，阿序向来不懂事，常惹您生气，这段日子在军营，怕是没少给您惹事。”


    宋渊道：“教训一顿老实不少，这回在京畿营表现不错，各项考核都是第一。”


    他说着看向宋清序：“我正准备禀告圣上，给他个军中职位，省得这小子整日游手好闲，去青楼败坏门风。”


    “哎，我不当，说好的去军中历练，怎么又要给我找差事？这哪里是官位，分明是枷锁！”


    宋清序饭也顾不上吃，断然拒绝。


    不过并没有人理会他的反对。宋清宴道：“我已将奏折写好，明日便着人送进宫中。”


    “不是，爹，大哥，你们有没有人听我说话？”


    宋渊放下手中漆木筷箸，板起脸道：“有什么话，说罢。”


    饭桌瞬间鸦雀无声，宋锦棠默默夹起一块排骨，快速埋进碗中。


    宋清序朝世子的方向挤眉弄眼，奈何中间隔着宋锦棠，宋清宴收不到他的信号，最后，他干巴巴道：“儿子无话可说。”


    偏偏宋青梨是个心思简单的：“二哥，你眼睛不舒服吗？”


    宋锦棠险些一口米饭喷出来。


    季绾音又为宋渊夹起一块黄鱼：“侯爷再尝尝这鱼，昨日才钓上来，一直养在池子里，两个时辰前现杀的。”


    她不忘招呼宋锦棠：“棠儿慢点吃，若是有什么想吃的菜，尽管和姨娘说，我吩咐厨房去做。”


    宋锦棠咽下米饭，眯眼笑道：“谢谢季姨娘。”


    “这孩子，怎么如此见外，尝尝这糕点合不合心意，姨娘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这松仁糕。”


    季绾音身旁的容妈妈得了眼色，上前将那盘松仁糕放至宋锦棠面前。


    宋锦棠虽不爱吃，但在众人的注视下，还是拿起一块放进口中。


    “哈哈……还不错。”


    她苦笑着又咬下一口，却觉得味道不太对，这松仁糕比常见的口感更加香甜，似是掺了其他坚果。


    宋锦棠吃下一整块，觉出那是榛子的味道，但也并未多想。


    直到正厅外慌慌张张跑来一位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