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炷香时间，陆慕和林霜儿从马车中出来 ，走向宋锦棠这边。


    陆慕拱手道：“方才陆某已从霜儿口中得知来龙去脉，在此谢过三小姐。”


    他礼数做得全，又转向谢云起：“也谢过谢世子。”


    谢云起抬手：“陆公子不必客气，主要是三小姐古道热肠，谢某只是出了些银钱。”


    宋锦棠内心翻了个白眼，显得你了！


    她看着林霜儿道：“陆公子，我是霜儿姐姐的朋友，你们不必同我客气。”


    “我言归正传，今日相会是让你们彼此互通心意，但要想让令尊接受霜儿姐姐，恐怕还有些难办。”


    陆慕握住林霜儿的手，目光温柔又坚定：“我知晓，三小姐和谢世子已经帮了我们许多，你们放心，哪怕被逐出文昌伯府，我也绝不会负了霜儿……”


    谢云起打断他的情深意笃：“咳……陆公子，三小姐不是这个意思。”


    宋锦棠与谢云起默契对视，笑道：“陆公子，我是想说，接下来我们需要想些法子，让文昌伯和陆夫人认可你们的亲事。”


    陆慕和林霜儿齐声道：“什么法子？”


    “自然是对症下药，他们最在意什么，我们便给什么。”宋锦棠看向陆慕，“陆公子，请问陆夫人可是供奉佛祖？”


    陆慕惊讶道：“不错。三小姐如何得知？”


    宋锦棠心道果然没错，那日离开文昌伯府时，她见两个小丫鬟捧着烛台贡香，便隐隐有此猜测。


    她继续问道：“那陆伯爷呢，他可也信奉？”


    “按理来说读书人不信鬼神之说，但我爹年幼时曾患过一场恶疾，幸遇一得道高僧，这才逢凶化吉。”


    陆慕一一道来：“故此，我爹也跟着我娘供奉佛祖，每年都在宝华寺添不少香火。”


    宋锦棠看向谢云起：“哪个宝华寺？”


    “宝华寺是盛京最大的寺庙，坐落城东清凉山之上，也是香火最盛的寺庙。”谢云起正色讲解，“听闻寺中慧缘大师乃是得道高僧，颇受敬重。”


    “不错。”陆慕点头道，“我娘最是敬仰慧缘大师，每每上山参拜，必定前去拜会。”


    听到这句话，宋锦棠心头灵光一闪，琥珀色眼眸在月色下映出光彩，她道：“我想到法子了。”


    ——


    文昌伯夫妇见儿子回心转意，一心在书房读书，再不提迎娶林霜儿之事，自是喜出望外。


    尤其陆夫人，更是双手合十，口中直呼“菩萨保佑。”


    这日食时，陆慕陪父母用完早膳，忽地起身行礼，郑重道：“爹，娘，儿子此前糊涂，因儿女情长便要放弃科考，让您二老挂心，是儿子不孝。”


    陆夫人眼含热泪，慌忙上前扶起儿子：“慕儿，你能想通就好，爹娘怎会怪你……”


    文昌伯也是满脸欣慰，难得露出喜色：“慕儿，你没让爹失望，此次科考，你若是能高中，爹也算对得起陆家列祖列宗。”


    陆慕手指微蜷，缓缓将手从陆夫人手中抽出，道：“娘，我与霜儿姑娘也算有缘，若说一刀两断，任谁也不能即刻做到。”


    “不如您去替儿子求个姻缘签，若是我果真与她有缘无分，儿子便也认命，今后绝口不提娶亲之事。”


    陆夫人捂住儿子的嘴，啐骂道：“呸呸呸，你这孩子净会胡言乱语，什么不娶亲，是不与那林霜儿成亲。”


    陆慕失笑：“儿子失言。”


    文昌伯轻嗤道：“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也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闻言，陆慕紧咬下唇，眸中露出几分失落。陆夫人轻拍了拍儿子的手，以示安抚，这才转向文昌伯：“你满脑子只有功名仕途，慕儿的婚事也是人生大事，哪里算得上大动干戈？”


    “还有，”陆夫人加重语气，“你莫要动不动就一口一个青楼女子，那日我听宋三小姐所言，这女子也是颇有几分傲骨。”


    文昌伯在外不苟言笑，但对夫人却是十分爱重，向来少与妻争执。


    当下附和道：“是，夫人说得有理，明日我便陪夫人一同前往宝华寺。”


    陆慕眼见目的达成，眉眼浮笑：“多谢娘。”


    翌日清晨，文昌伯和夫人吩咐人套了马车，径直赶往宝华寺。陆慕在门外相送，直至马车驶离，这才松了一口气，喃喃道：“三小姐，谢世子，接下来全靠你们了。”


    “哈啾！”此时的三小姐正和谢世子坐于马车之内，已然赶到清凉山山脚下。


    昨日陆慕派人传了消息来，今早谢云起五更天便至侯府后门接她，可怜的宋锦棠自从来了晟国，从未这么早起过。


    还是朱樱死缠烂打给她拽起来的。


    因此一路上她都是迷迷瞪瞪，脑袋随着马车晃动左右摇晃，拨浪鼓似地点头。


    偏偏今日谢云起不知发什么神经，换了辆小巧的马车，堪堪容下两人。马车摇晃时，宋锦棠少不得与对面的人相碰。


    “吁！”车夫勒马停车，这车本就行得急，骤然停下时冲劲不小，宋锦棠迷糊间一个没坐稳，闪身摔了出去。


    不偏不倚摔进谢云起怀中。


    谢云起长臂一捞，结结实实地接住了宋锦棠，胸膛与怀中少女的头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呃……”宋锦棠捂住脑袋，失声呼痛，“你身上藏了什么东西，硌死了！”


    谢云起忍俊不禁道：“是骨头，你要摸摸吗？”


    宋锦棠一把推开人，顺带给了他一个白眼，一句流氓卡在嘴边，到底没说出口，“谢云起，你是故意的吧！”


    主要是流氓这个词有点不符合人设。


    “宋锦棠，你叫我的名字真好听，以后能不能也这样唤我？”


    “……”不是，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这前后有关系吗？？


    宋锦棠立马跳下马车。


    身后谢云起的声音再次响起：“晨间山中清凉，虽已入春，仍需注意保暖。”


    他说着不知从哪变出一件披风，双手一抖，披风在宋锦棠身后划出弧度。


    宋锦棠微微愣住，空青色缎面掠过后背，裹挟着山风特有的凉意，似流水般从肩头两侧滑落。


    她垂下眼眸，目光游离在谢云起的手上。那双手还是一样好看，骨节分明，修长瘦削又不失力量，右手腕骨处的那颗小痣，因二人离得近而更加醒目。


    谢云起手指微动，抬手欲帮她系颈间绦带，宋锦棠倏地回过神，慌张后退。


    她抓住肩头几欲滑落的披风，僵声道：“我，我自己来吧。”


    谢云起的手僵在半空，眸中似是闪过一抹落寞，他不自觉后撤一步，歉声道：“抱歉，失礼了。”


    宋锦棠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激。可是方才……太近了。


    朝阳跃出地平线，在群山隐雾间晕出一片温润的粉红。宝华寺的香客越来越多，文昌伯府的马车出现在山脚下。


    文昌伯与陆夫人在各个神殿一一拜过，又添了不少香火钱，这才去往寺庙偏殿，拜访慧缘大师。


    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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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手合十，恭敬道：“慧缘大师，老身今日同伯爷前来，乃是为我儿求一求姻缘。”


    慧缘大师了然道：“施主请先抽签吧。”


    “三小姐，世子，这能行吗？慧缘大师真的肯帮忙？”


    宋锦棠三人藏在殿外的廊柱后，紧紧盯着殿内的动静。归云心里犯嘀咕，不敢相信慧缘大师竟真的肯帮他们诓骗文昌伯夫妇。


    宋锦棠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那是自然，不信问你家世子。”


    昨日他们前来拜会慧缘大师，宋锦棠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将陆慕和林霜儿的爱情描绘的感天动地，可谓闻者落泪，见者钦佩。


    眼看慧缘大师即将动摇“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原则，出声答应宋锦棠，谢云起大手一挥，一千两银票出现在木鱼旁。


    宋锦棠和大师一齐抬头看他。


    谢云起左右看了二人一眼，清澈的眼神微微闪动，又从怀中掏了几张银票。


    慧缘大师：“施主你……”


    谢云起信口胡诌道：“晚辈敬仰贵寺已久，只愿略出薄力，为佛祖重塑金身。”


    “……”宋锦棠尴尬解释，“大师莫怪，他这人脑子有点不好使……”


    慧缘大师镇静自若：“这些银票恐怕不够。”


    “……”


    整整放了十张，谢云起又道：“一万两银票，若是不够，晚辈再回府去取。”


    “足矣，老衲替佛祖谢过施主。愿佛祖保佑施主心想事成。”


    宋锦棠一时无言，事后，谢云起还在她耳边显摆，“若是一张银票解决不了的事，那便再加一张。”


    谢云起无辜地摊开手。归云不知道他们二人又在打什么哑谜，转头看向大殿，激动道：“快看，抽出姻缘签了。”


    慧缘大师拿起竹签相看，半晌道：“恭喜施主，此签乃是上上签。”


    陆夫人回头看向夫君，大喜道：“大师，还请赐教。”


    “敢问施主，令郎可是有一段姻缘？”


    陆夫人犯了难：“这……”


    “此上上签显示，令郎的姻缘乃是上天注定，他的那位有缘人与之极为相配，且呈贵人象，于令郎仕途大有益处。”


    慧缘大师放下竹签，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下几行文字：“这是老衲推演出与令郎有缘的那位女施主的生辰八字。”


    陆夫人接过写有生辰八字的宣纸，只看了一眼，双手便剧烈抖动，后撤一步被文昌伯揽进怀里。


    她阖上双眼，长叹一口气：“真是孽缘啊！”


    文昌伯拿过那八字仔细查看，犹疑着问道：“夫人，这生辰八字莫不是……”


    “是那林霜儿的八字。”陆夫人似是认命，“昨晚慕儿将那姑娘的生辰八字写与我，我看了一眼便记下了。”


    慧缘大师颇为敬业：“阿弥陀福，恭喜二位施主寻得令郎的有缘人。此乃天赐良缘，可遇而不可求，还望令郎莫要辜负。”


    陆夫人看向文昌伯：“老爷，不若我们答应慕儿和林……”


    “夫人，今日出门劳累，我们还是先回府吧。”文昌伯脸色铁青，向慧缘大师行礼道谢后便作势拉着夫人离开偏殿。


    只是还未出得殿门，迎面便撞上了一红衣粉面妇人。


    “哎呦，这是谁走路如此不小心，将老婆子的福运撞走可怎么好？”


    那张写有林霜儿生辰八字的纸张不偏不倚落在妇人脚边。


    宋锦棠欣慰地拍了拍归云手中的剑，夸赞道：“这人找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