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温眠关上门，应道:“好。”


    奔波一天，徐朝槿是真的累了，她打个长长的哈欠:“你也走吧，我要睡觉了。”


    谢温眠顿了顿:“我和你一起睡，不行吗？”


    徐朝槿眼角本来泛起困倦的泪花瞬时被惊吓压下去，她警惕道:“当然不行，明天还有正事要做，今晚我要好好休息。”


    “我只是想陪着你。”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


    “那也不行。”徐朝槿狠狠心拒绝他。


    她不敢与谢温眠对视，因为她知道，一双本来无波无澜的眸子只因自己而泛起涟漪时，没有人会不心软。


    但徐朝槿着实没想到谢温眠还有其他手段。


    她坐在梳妆台前，取下脑后的发带，用木梳细细打理自己的长发。


    谢温眠一声不响跟在她身后，接过她手中的梳子，替代她的动作。


    一下又一下，温柔又耐心。


    徐朝槿仍不心软:“没有用哦，你还是要回去的。”


    谢温眠把她发间的结一个个梳开，伸手接住掉落的几根发丝。


    柔软的发被他卷进指间，缠绕勒紧，白色与紫红交织。


    像是什么特别的隐喻。


    徐朝槿从镜中看着他的动作，心口处不安分起来。


    “你……”


    她刚开口，就被谢温眠接下来的动作惊得收住声。


    谢温眠半跪在她身侧，伸出手懒懒圈住她的腰，额头抵在她小腹处。


    “求你。”他声音低沉，喷洒出的气息隔着衣服升温，烫得徐朝槿手指微蜷。


    徐朝槿很少以这样的视角看他，居高临下，仿佛谢温眠的一切都掌握在她手里。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温眠抬起头，眼中有莹莹星火。


    她能看得清他脸上细微的绒毛，看得清他明晰的下颌线，凸起的喉结，还有白润皮肤下隐隐跳动的青色筋脉。


    “我说，求你，能不能让我陪着你。”


    徐朝槿的心跳不受抑制地加速起来，她细长的手指抚上他半边脸，大拇指在他脸颊上轻蹭。


    他真挚诚恳，徐朝槿当然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要好好睡觉。”她说。


    谢温眠言出必行，他果真搂着徐朝槿安稳睡了一晚上。


    只不过他搂得太紧，徐朝槿半夜觉得热便想偷偷挣脱开，没想到谢温眠就像没睡一样，立刻把她拽了回去。


    她也只好不再挣扎。


    一夜好梦，第二天徐朝槿睁开眼，神清气爽。她翻了个身，发觉身边不知何时已空无一人。


    她麻利地爬起来，门外侍女听到动静，很快送进来满桌佳肴。


    “下次不用做这么多，我吃不完，太浪费了。”徐朝槿随意吃几口就丢下筷子。


    “早上你们看见从我房间里出去的人了吗？”饭都吃完了还没见谢温眠人，她询问侍女。


    侍女死死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你们是自愿来这里的吗？宋迁对你们怎么样？”


    “我看你们一天到晚站在这里不累吗？”


    “听说这里有三位魔君，能不能跟我说说其他两位是什么样的？”


    谢温眠刚走近，就听见徐朝槿围着两位侍女问东问西。


    侍女仍旧摇头。


    徐朝槿有些遗憾，一点有用信息也问不出来。


    “该走了。”谢温眠敲两下门。


    她拿上剑蹦蹦跳跳跟着谢温眠:“师姐呢？”


    “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这些侍女真奇怪，跟她们说话也不理我，我很吓人吗？”徐朝槿小声嘟囔。


    谢温眠思考再三，还是决定提醒她:“她们不说话，是因为她们是傀儡。”


    徐朝槿震惊至极:“真的假的？我怎么看不出来？”


    “真的，只不过是魔族特有的高级傀儡，很难分辨。”


    她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后知后觉感到尴尬:“那你怎么不提醒我？”


    “我以为你在和她们玩。”


    “……”


    徐朝槿沉默了一路，决定今天都不再理谢温眠。


    魔族占地千里，荒芜之地将近一半，且这里魔气混杂，根本无法确切追踪到另一个入口。


    三人只能一个个排查魔气最盛的地方。


    偏偏他们身份特殊，又不好大张旗鼓，一面要隐去自己的气息，另一面还要防备随时有可能偷袭的魔族。


    简直苦不堪言。


    一天下来，徐朝槿累得直翻白眼。


    “还有哪里没去过?”付瑶琴捶捶酸痛的双腿。


    徐朝槿的脑袋耷拉下来，付瑶琴的话在她脑海中被无限放慢拉长。


    她思考迟缓：“还有宋迁家里？不不不，他说是个蠢货打开的，他才不会骂自己……还有哪里…”


    “另一位魔君？”


    现在魔族三位魔君，他们已经见过两位，剩下一位连传言都没有听过。


    “先回去吧。”付瑶琴疲惫不堪：“明天再打听。”


    看起来也只能这样了。


    三人回到主城，今日的街市不知为何比昨日热闹了些，许多人望着魔宫的方向窃窃私语。


    “他们在说什么？”徐朝槿好奇凑过去。


    一个肥头大耳、满面油光、鬓毛茂盛、形似猪头的魔族听见徐朝槿的话，将嘴里嗑的瓜子皮“呸”一声吐出：


    “新来这的吧？小魔君都不认识。”


    徐朝槿飞速与其余二人对视。


    忙碌了一天，回来发现线索送到家门口，这运气也太好了。


    “我们刚化成人形，这才想来主城见识见识，有些地方不懂，还请大哥给我们解答一二。”


    那魔族上下打量他们两眼：“你们这皮囊倒是不错，自己造的还是抢的？”


    “当然是自己造的，我们有些小技巧，要是大哥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能先跟我们说说这小魔君什么来历吗？”徐朝槿信口胡诌。


    那魔族倒也是个热心的，他摆摆手：“我已经够英俊了，若是容貌成了这城里第一，那还了得？我这……”


    徐朝槿见他自夸起来滔滔不绝，忍不住打断道:“大哥，你还没给我们解答呢。”


    “哦哦，你看看，这长得太俊朗果然不是什么好事，都把正事给忘了。”他摸摸头，憨厚地笑道。


    “这小魔君我也不知道姓甚名甚，约莫是一百年前来这里的吧，也不知他和宋迁结了什么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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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两三日便要上门挑衅，偏他那时跟个凡人一样弱，每次被打得头破血流才肯回去，然后等修养好了继续来。”


    “宋迁也真是奇怪，以前但凡对他有一丁点威胁的人他都不会放过，但是他却看着这人一天天磨炼出来，最后居然勉强能和他打个平手！你说怪不怪！”


    徐朝槿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附和：“确实奇怪。”


    “那他今日又是来挑衅的？”付瑶琴冲魔宫的方向抬抬下巴。


    那魔族又吐出几颗瓜子壳：“当然啦，不过他要是没等到过一会自己就回去了，明天还来。”


    周围的人似乎都已经见怪不怪了，经过时看上几眼，习以为常。


    “走。”徐朝槿歪歪头，率先朝那位魔君走去。


    小魔君背对闹市，一动不动盯着魔宫门口，高高束起的马尾随风飘扬。


    徐朝槿只能看见他的背影，棱棱的身躯裹在一件鸦青色长衫中，半露的手腕骨瘦如柴，看上去日子过得并不好。


    不是说魔君吗？难道连饭都吃不饱？


    她双手环胸站在他身后暗暗打量，没有叫他的意思。


    小魔君当然察觉到有人靠近他，但他一心只想见到宋迁，根本无暇顾及，直到那人在他身后停下。


    “不想死就走远点。”小魔君冷冷道。


    是错觉吗？这声音听上去有些熟悉？徐朝槿眉头轻蹙，脑中划过一张张人脸。


    她站着没动，小魔君不耐烦地转过来：“我说话你没…”


    他的声音在看清几人时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僵住的还有徐朝槿和谢温眠。


    徐朝槿望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百年时光，日新月异，一个凡人，怎么会活到现在呢？


    她那自宁川村一别就再也没有见过的亲弟弟，为什么会在这么多年后出现在魔族？


    但徐成周并没有认出徐朝槿，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身后，与谢温眠遥遥相望：“你怎么在这里？”


    徐朝槿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又接收到新的讯息。


    谢温眠和她弟弟又怎么会认识？


    难道说眼前的并非徐成周，只是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


    徐朝槿下意识后退一步，与谢温眠并肩。


    “他是…”她求助般望向谢温眠，希望从他嘴里得到确切的答案。


    “徐成周。”


    既是在叫他，也是在给徐朝槿回答。


    徐朝槿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徐成周也在此时发现异样。


    他眼神微动，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她，像要将她卷入眼底，看个分明。


    被压在心底最不可能的想法蠢蠢欲动，徐成周眼底涌上雾气。


    徐朝槿几欲张口，却发现喉间哽的生疼，眼泪控制不住快要掉下来。


    “成周…”她的鼻尖发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姐姐。”


    “姐姐回来了。”


    徐成周恍若被人当头一棒，混沌的脑中有一条线渐渐清明起来。


    这不是做梦吧？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人，像是怕惊扰随时会飞走的蝴蝶那样，小心翼翼伸手去捉徐朝槿的衣角。


    但这一次，他终于抓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