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防范

作品:《只求速死

    杨帆猛地从禅榻上惊醒,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j_w¢x*s?.^o¢r*g^窗外,暮鼓声刚刚停歇,余音在寺院上空回荡。


    “马芳...李文进...”


    他低声念叨着这两个名字,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按理说,俺答的大军早该动了,为何至今音讯全无?如果李文进这个总兵官在,很多事情会好办得多...


    杨帆烦躁地披上外袍,推门而出。华严寺的庭院里积雪未消,月光下泛着幽幽蓝光。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观音院。


    忽然,一阵琴声飘入耳中。


    杨帆脚步一顿。


    这琴音哀而不怨,雍容中带着几分落寞,绝非寻常乐伎所能弹奏。


    他自幼精通音律,不由驻足细听。


    “咦?”


    琴声忽然走调,杨帆眉头一皱。


    “此处不该转宫调...”


    “大人好耳力。”


    一个清脆的女声从梅树下传来。


    杨帆转头,见是个十五六岁的婢女,正掩嘴轻笑。


    “我家夫人练了三天这曲子,总在这一段出错。没想到大人一听就听出来了,真是知音呢!”


    杨帆警觉地后退半步。


    “不知弹琴的是...”


    “锦儿!”


    一个柔和却不失威严的女声打断了他。


    “谁准你与陌生男子搭话的?”


    梅树后转出一位女子,约莫三十出头,身着素雅却质地考究的衣裙。


    婢女锦儿慌忙行礼。


    “夫人恕罪!这位大人听出了您琴中的错处,奴婢一时忘形...”


    女子目光落在杨帆身上,忽然一怔,随即眼中带着光彩。


    “这位...莫非是钦差杨大人?”


    杨帆拱手。


    “正是在下。不知夫人是...”


    “奴婢有眼不识泰山!”


    锦儿突然激动起来。


    “原来是杨青天!夫人,这就是您常说的那位...”


    “住口!”


    女子轻斥,却对杨帆福了一礼。


    “妾身久闻杨大人清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杨帆心头警铃大作。


    这女子看似端庄,但举手投足间带着风尘气,眼神也不够纯粹。


    更可疑的是,她自称”妾身”而非”本妃”,显然在隐瞒身份。


    “夫人谬赞了。”


    杨帆不动声色地后退。


    “夜色已深,在下告辞。”


    “大人且慢!”


    女子急走两步。


    “妾身...妾身有一事相求...”


    就在这时,杨帆敏锐地注意到,女子袖中滑出一方丝帕,正是代王府专用的云纹锦!


    电光火石间,一切豁然开朗。


    这必是代王妃派来设局的人!若他再逗留片刻,恐怕就会有”捉奸在床”的戏码上演。?3/捌,墈·书/蛧- ^庚′辛·醉¢快?


    华严寺位于城中要冲,正是右卫和杨选势力范围的过渡地带。


    若在此地被坐实”调戏王妃”的罪名,杨选等人定会”秉公处理”,同时在全城散布谣言。


    届时就算麻禄等人不信,也抵不过众口铄金。


    十二卫军官本就倾向严家,士兵们更是听命行事...


    “大人...”


    女子又逼近一步,身上浓郁的脂粉香扑面而来。


    杨帆敏锐地注意到,暗处已有几个壮汉身影若隐若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院墙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杨大人小心!”


    一道黑影掠过墙头,最靠近杨帆的那个壮汉惨叫一声,捂着肩膀踉跄后退。


    来人稳稳落在杨帆身侧,竟是多日不见的马芳!


    “走!”


    马芳一把抓住杨帆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他另一手持刀,刀尖还滴着血。


    “这地方不能待了!”


    杨帆刚要开口,马芳已经拽着他冲向侧门。身后传来女子尖利的叫声。


    “拦住他们!”


    四个壮汉从廊柱后扑出。


    “滚开!”


    马芳怒吼一声,刀光如匹练横扫。


    最前面两人慌忙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香炉。火星四溅中,杨帆被硬生生拖出了院子。


    “马兄且慢!”


    杨帆试图挣脱。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闭嘴!”


    马芳头也不回,拽着他在曲折的巷道中疾奔。


    “我亲眼看见你和那女人拉拉扯扯!你知道她是谁吗?”


    杨帆心头一沉。


    马芳显然误会了,但现在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身


    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只得暂时闭嘴,跟着马芳七拐八绕,最后翻进一处荒废的老宅后院。


    “砰!”


    马芳粗暴地关上柴房门,转身就将杨帆按在墙上,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俺答的大军已经过了得胜堡!你倒好,居然在寺庙里和代王妃私会?”


    杨帆深吸一口气。


    “马兄,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


    马芳冷笑。


    “我亲眼所见还有假?那女人身上的云纹锦帕,是个人都认得出来!”


    “那是陷阱!”


    杨帆压低声音。


    “代王妃故意设局要害我。若你真看见我们拉拉扯扯,就该知道是她主动靠近,而我一直在后退!”


    马芳表情一滞,手上的力道稍松。


    “当真?”


    “千真万确。!3,叶`屋. ~埂*歆!蕞?全\”


    杨帆趁机挣脱。


    “我若真有歹心,为何要选在香火鼎盛的华严寺?又为何孤身一人?”


    马芳若有所思。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搜!给我挨家挨户地搜!”


    一个粗犷的声音吼道。


    “杨大人被歹人劫持,必须尽快找到!”


    杨帆和马芳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


    这分明是要坐实他”被劫持”的说法,为后续谣言铺路!


    “现在你信了?”


    杨帆苦笑。


    “若我真与代王妃有私情,他们何必大张旗鼓地搜捕?”


    马芳脸色阴晴不定,最终狠狠一拳砸在墙上。


    “该死!我们中计了!”


    与此同时,华严寺内已乱作一团。


    郑钦率领的百人队和李宠的义勇几乎同时冲进观音院。


    院中只剩代王妃、婢女锦儿和四个”家丁”,哪还有杨帆的影子?


    “怎么回事?”


    郑钦厉声喝问。


    “杨大人呢?”


    四个壮汉低头不语。锦儿却突然扑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那位大人...他、他见我家夫人貌美,竟要强行非礼!幸亏这几位壮士相救,那歹人见事情败露,就翻墙逃了!”


    “胡说八道!”


    郑钦身后一个亲兵忍不住反驳。


    “杨大人岂是这种人?”


    锦儿抬起泪眼,声音却异常清晰。


    “那人穿着青色直裰,腰间系着钦差关防,左眉上还有道疤,不是杨青天是谁?”


    围观的人群顿时哗然。


    这描述太过具体,不由得人不信。


    李宠趁机高喊。


    “都听见了吧?杨帆仗着钦差身份,竟敢调戏代王妃!”


    “放屁!”


    郑钦怒极,拔刀指向李宠。


    “你再污蔑大人试试?”


    “怎么,要杀人灭口?”


    李宠不退反进,指着那四个”家丁”。


    “这几位可都是代王府的人,他们亲眼所见!”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越来越响。


    杨帆的百人队成员面面相觑,被义勇们讥讽的目光看得抬不起头来。


    “诸位乡亲评评理!”


    锦儿突然膝行几步,绣鞋在青石板上磨出刺耳的声响。


    “那歹人把我家夫人逼到经堂角落,说什么严阁老早看代王不顺眼...”


    她突然捂住嘴,像是说漏了什么惊天秘密。


    人群的嗡嗡声拔高。卖糖人的小贩手一抖,刚吹成型的糖凤凰”啪”地摔得粉碎。


    李宠眼中精光一闪,趁热打铁。


    “听见没有?这是要借机打压宗室啊!”


    他忽然压低声音,却让每个字都清晰可闻。


    “边塞不稳,鞑靼随时入寇,有些人却忙着...”


    “放你娘的屁!”


    郑钦的刀终于完全出鞘,雪亮的刀尖直指李宠咽喉。


    “大人此刻正在...”


    “郑百户!”


    寺门内突然传来一声清喝。


    众人回头,代王妃扶着丫鬟的手款款而出,素白罗裙上沾着几点泥渍,发髻微乱。


    她眼圈通红,却强撑着昂首挺胸的模样,反而更惹人怜惜。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有个穿补丁衣裳的老妇人突然跪下。


    “娘娘受苦了!”


    这一声像投入油锅的水滴,顿时跪倒一片。


    李宠单膝跪地,抱拳道。


    “末将这就护送娘娘回府。至于今日之事...”


    他意味深长地扫视人群。


    “自当禀明巡抚大人。”


    “且慢!”


    郑钦横刀拦住去路。


    “事情未明...”


    “未明?”


    李宠冷笑,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帕子。


    “这是经堂里找到的,上面绣着杨字,要不要请诸位闻闻上面的脂粉味?”


    帕子展开的刹那,代王妃突然掩面啜泣,身子晃了晃似要晕倒。


    锦儿立刻扑上去搀扶,袖中滑落个物件。


    “当啷”一声滚到郑钦脚边。


    是枚鎏金纽扣,上面清清楚楚錾着钦差卫队的鹰隼纹。


    “这、这是那歹人挣扎时扯落的...”


    锦儿声音发抖。


    人群彻底沸腾了。


    有个穿绸衫的商贾突然高喊。


    “严阁老的人就能无法无天?”


    立刻有人附和。


    “代王可是太祖血脉!”


    郑钦的刀尖发颤。


    他看见人群外围,几个义勇正挨个给围观者发铜钱。


    更远处,有个戴斗笠的汉子飞快地在墙上贴告示,墨迹未干的纸上”钦差辱妃”四个大字触目惊心。


    “走!”


    李宠一挥手,二十名义勇立刻列队,将代王妃主仆护在中间。


    经过郑钦身边时,李宠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告诉杨帆,严嵩保不住他了。”


    队伍远去时,锦儿回头看了眼寺门匾额,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


    她袖中藏着的另一枚鎏金纽扣。


    与此同时,得胜堡以北五百里的小石山王帐内,俺答汗正烦躁地揉着后背。


    羊毛毡毯上散落着十几支折断的箭矢,这是他今晨占卜吉凶用的。


    “父汗。”


    辛爱单膝跪地,铁甲上的血渍已经发黑。


    “明军突袭虽退,但缴获了这个。”


    他捧上一支造型奇特的箭,箭簇上刻着”神机”二字。


    俺答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去年冬天,那个明军降将说过的话。


    神机营新练了三万火铳手。


    “传令。”


    俺答突然抓起案上的马奶酒一饮而尽。


    “全军前压至得胜堡百里外。”


    他走到羊皮地图前,指甲在大同和宣府之间划了道弧线。


    “让明朝人猜不透我们究竟要打哪里。”


    小年这天本该是喜庆的日子,此刻城内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息。


    “快!让开!紧急军情!”


    一队哨骑快马冲入城门,马蹄铁在青石板上迸出火星。领头的骑兵头盔上结着冰霜,脸上是被寒风割裂的血痕。


    百姓们纷纷避让,眼神中满是惶恐。


    “听说北面已经打到得胜堡了...”


    “七万大军啊!这要是打进来...”


    粮铺前早已排起长龙,男人们扛着麻袋,女人们挎着篮子,连孩童都紧紧攥着米袋一角。粮价已经涨了三倍,可没人敢抱怨,只求能多囤些活命的粮食。


    “别挤!都有份!”


    粮铺伙计嗓子都喊哑了,额头上的汗珠在寒风中迅速结冰。


    与城中的慌乱形成鲜明对比,巡抚衙门后堂却是另一番景象。炭火烧得正旺,将寒意隔绝在外。


    杨选端坐在主位,左右两侧分别是十二卫的心腹将领和大同镇的亲信官员。


    赵全、丘富等特殊人物也在席间,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诸位。”


    杨选端起酒杯,大步踱到堂中,锦袍下摆扫过青砖地面。


    “今日小年,本该阖家团圆。但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事。”


    他环视众人,眼中精光一闪。


    “阁老、小阁老交代的大事,我们已经完成一半。剩下的一半...”


    他故意拖长声调。


    “也有人在办了。”


    李宠立刻起身,抱拳道。


    “大人英明!若非大人有定力,末将一时冲动,险些坏了大事。”


    杨选满意地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在烛光下泛着猩红的光泽,像是未干的血迹。


    “北面的敌人已打到得胜堡。”


    杨选突然话锋一转,声音沉了下来。


    “七万六千大军,虽不一定会真打进大同,但我们必须防范。”


    堂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炭火噼啪作响。


    将领们互相交换着眼色,官员们则低头盯着酒杯。


    “两件事。”


    杨选竖起两根手。


    “第一,驱逐右卫出城,让他们去得胜堡迎敌。第二...”


    他停顿片刻,声音如刀锋般锐利。


    “两天内,杀掉杨帆。”


    左卫参将田世威猛地拍案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