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姑娘可对他有意？


    这个问题在青丘泽时，怀光好似也过问一次。


    姐姐心动了吗？


    当时她是如何回答的？


    还没有。


    姜姑娘可对他有意？


    如今她要如何回答？


    姜寓九眉眼敛下去，目光落在沈子初握着她的那只手上，心生烦闷，视线轻转，又落在自己的腕骨上，那里除了被缚灵索勒出的紫痕，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须弥珠被梅拭雪给夺走了。


    这是怀光赠予她的须弥珠。


    怀光是她的什么人？


    这个问题，沈子初没资格问她。


    她是否对怀光有意？


    沈子初也没有资格听到她的答案。


    她扯了扯嘴角，如沈子初一般答非所问：“沈道友，缚灵索本就捆得我手腕疼，如今被你握着，我只觉更疼了些。”


    说罢姜寓九将手从沈子初手中挣脱了出来，抬眸看着沈子初，轻飘飘道：“沈道友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沈子初不动声色收回手：“我只是觉得此人……”


    他想了想，笑道：“我听闻，姜姑娘在齐明国时，曾与一妖物关系甚密，我就在想，那个叫怀光的男人，是否就是那只妖物呢？”


    妖物？


    这个称呼未免太过难听。


    姜寓九扬眉，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沈道友管得太宽了。”


    沈子初没想到姜寓九会这么回答，温和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双眼紧盯着姜寓九，见姜寓九面上并无别的神情，好似那句“管得太宽”只是不喜旁人过多干涉她的事。


    他缓了缓，道：“君子不语人是非，是我心急，一时竟失了态，言语多有冒犯，还请姜姑娘见谅。”


    姜寓九心知还不是和沈子初翻脸的时候，语气便稍有缓和：“沈道友不必如此，我没别的意思。”


    沈子初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随后体贴地回答姜寓九之前的一个问题：“李道友的具体情况我并不知晓，只偶然间听到师尊说要将其制成傀儡，但制作人傀毕竟复杂，这才短短几日，我猜想，李道友眼下应当是无大碍的。”


    他话外是周到的安慰，话里却透着十足的漫不经心，好似李令望还剩一口气就可以算作“无大碍”。


    姜寓九压下心中忧虑，冷静地点点头，随后对沈子初轻声道：“我有些乏了，想休息片刻。”


    沈子初抬眼看到姜寓九眉间染上的些许疲倦，眸光闪了闪，知晓她被梅拭雪封住灵力，又被困梅花台多日，想必确实是未曾歇息过。


    “好。”


    沈子初起身出去，还贴心地帮姜寓九关好房门。


    姜寓九待沈子初离开，不紧不慢地喝完茶，便走到床榻上躺下，还真闭上眼开始休憩。


    半炷香后，一直立在门外未曾远去的沈子初听房内再无动静，里面的人似是真的睡下了，才缓步离开。


    脚步声渐远，姜寓九猛地睁开眼，利落地坐了起来，斜睨了一眼门口，暗道李令望和曲不故的情况只怕是不太好，要抓紧时间恢复修为。


    思罢，她便开始凝神运气，方才在应付沈子初时，姜寓九便察觉寂静多日的丹田深处有一股极其微弱的暖流钻出，细微如丝的灵力自阻塞的经脉开始游走。


    虽这灵力每走一寸，便带来一寸的刺痛，但姜寓九心知这是逐渐复苏的灵力在与体内梅拭雪留下的封印抗衡。


    她紧闭双眸，沉下心来思忖着这一线转机从何而来……或许与离开梅花台结界有关。


    “性峥嵘，毅崔嵬。你心志之坚，根骨之佳，修习之勤，远超同辈。”


    “小九，持恣意剑而风流纵横，习风雪剑意而肩负万钧，你从未让为师有过半分操心。”


    “只是，风雪寂灭，难免有落寞时分，独揽重责，定会生疲倦之感。吹灯窗更明，思轻意渺渺。”


    “你可明白为师的意思？”


    ·


    怀光面无表情地环顾四周，他手臂上的伤口已自动愈合，姜寓九不在他身边，他向来不会分一丝一毫的注意力在这些小伤上。


    此刻他身处一处村落，依河而成，河窈窕清澄，村中有几十户人家。天上月明星稀。


    上一刻他刚抓住姜寓九的衣袖，下一刻便出现在了这里……


    怀光漠然释放肆无忌惮的妖气，身后的九条狐尾乍现，急躁地挥荡，他抬手在虚空中划出一道裂隙，可跨过裂隙之后，依然在原地。


    他神情愈加冷漠，不见平时盈盈的笑意，幽漆的双目深处点着一抹不耐的碧光。


    看来是幻境，且这个幻境不简单。


    “还能逃去哪儿呢？”一道阴测测的嗓音响起。


    一小孩儿从村子呼哧带喘地逃出，他光着脚，却跑得极快，手上紧攥着一只血淋淋的山鸡。


    怀光瞳孔骤然紧缩，怔在原地。


    那孩子的脸和他如今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看上去稚嫩不少。


    怀光就这么盯着年幼的自己突兀而狼狈地出现在眼前，并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从身前擦过，朝着村外逃去。


    这幻境是，俾沙村！


    这里是……


    骤然，一道腥风从吹来，紧接着是妖气浓郁的一记杀招！


    怀光看着年幼的自己身子以诡异的姿势凌空一扭躲过攻击，整个人快速伏于地，扔开山鸡，屏息凝神，静静等待着什么。


    也没让他等太久，很快传来一声“嘶嘶，嘶嘶”，一条通体雪白，猩红竖眼的蛇从暗处游来，蛇身约有成人手臂粗细，蛇信轻吐，带着一股腥冷气味。


    “小子，逃什么，快让你姑奶奶我吃了你，”这蛇抬起前身，竟张口吐人语，还语气轻柔，“一下就死，绝对不会疼，要是别的什么妖，可不会像我这么温柔哦。”


    是一只还未化为人形的蛇妖。


    蛇妖的话音未落，小怀光就猛向她飞扑去，速度极快，背拱起，双手成利爪状，气势凶狠，势要斩断蛇身一般！


    蛇妖身形一闪，鳞片剐蹭地面发出让人牙酸的沙沙声，一瞬间尘沙飞扬，原本她待的地方竟劈出数道裂痕！


    怀光眯着眼看着这一出好戏，没有丝毫要为年幼的自己解围的意思。


    小怀光见蛇妖躲了过去，神情变得肃然，浑身愈加紧绷，但尚未见慌张。


    另一边的蛇妖似被激怒，只见她盘起蛇身，上下颚大幅度张开，近乎撕裂，露出紫黑蛇信，月光下泛冷光的鳞片开始渗血！


    蛇妖猛地弹起，刹那间飞至半空，直直朝着小怀光脑袋咬去。小怀光眼神一动，向前一滚，勉强躲闪过去。


    “垂死挣扎的小儿！”白蛇狞笑一声。


    随即妖气如千钧压顶，蛇身陡然膨胀增大，尖牙开始渗出腥臭的毒液，蛇妖动作如电，眨眼间便闪向幼年怀光背后，直直向他攻去……


    一时间周遭一切仿佛静止。


    怀光原本淡漠地注视着一切的双眸流出难以言喻的温柔，他精准地朝着村后头那株碧色桃花树望去。


    只闻剑鸣如碎玉相撞，寒光乍泄，一道银光闪过。


    是恣意剑出鞘！


    那蛇妖眨眼间便断成两截，蛇妖似不敢置信，蛇身在地上疯狂挣扎扭动着，“是谁在那……”此蛇话音未落，寒霜便布满蛇身。


    砰——


    炸裂而亡。


    一时间，怀光和小怀光一道紧盯着那娇美至极的桃花树。只不过，小怀光脏污的脸上双眉皱起，嘴唇紧抿，满是警惕。


    而怀光，他只觉四周景物宛如水起涟漪，荡漾模糊开来，近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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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的时光在此刻重叠回溯，心中已回忆咀嚼了成千上万遍的场景又一次清晰地在他眼前演绎。


    他目光缱绻，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隐在衣袖下的手微不可察地在颤抖。


    只见一道身影从这株百年碧色桃花树上一跃而下，绛衣翻飞，且艳且冷，乌黑长发用一根发带松松绑住，搭在肩头，不似人间人，必为天上仙。


    风吹过，花枝簌簌摇动。


    这是一场初遇。


    一旁的小怀光有些看呆了，原本警惕提防的脸上出现不合时宜的呆滞与惊艳，看着既可爱又滑稽。


    怀光就站在年幼的自己旁边，一大一小两只狐狸看着姜寓九慢条斯理地将恣意剑插回剑鞘，然后悠悠朝他们走来……


    “小妖，怎么这么狼狈呀？”她声音柔中带了点冷，如这四月的春风拂面。


    小怀光觉察到面前的仙人身上并无杀意，愣了片刻，没有说话，只转头看向被自己扔在地上的山鸡。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说话，肚子饿得厉害。


    没办法了。


    怀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眉心一跳，想起什么，立刻伸出手去拉年幼的自己，不出意外地拉了个空。


    只见小怀光脏脏的双手在脏脏的破烂裤子上蹭了蹭，当着姜寓九的面走过去抓起遗留在地上的山鸡，随后便准备旁若无人地下嘴吃这个血呼呼的野山鸡。


    “住口！”


    “住口！”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当然，小怀光只听到一道声音，他后背僵了一瞬，将山鸡放下，扭头朝着姜寓九看去，只见姜寓九一手扶额，歪头瞧着他。


    “别吃这个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带你去吃点比这死山鸡好吃一些的东西。”


    话音刚落，还在为幼时自己的行为举止而暗生嫌弃和羞愤的怀光感觉到有一个不容抗拒的力量，于虚空中扯住他猛地一拉！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只觉后背清晰地传来撕扯的痛楚，胃里也有着抑制不住的饥饿感……


    幻境将他拉入了年幼的身体里！


    眼前一切皆矮了许多，怀光转念间立刻扔掉手中的死山鸡，轻轻抬手一挥，以这副身体不该拥有的妖力将自己清理了一番。


    随后他抬起头，看着面前歪着头的姜寓九，笑吟吟地伸出手，道：“愿意，姐姐，牵手。”


    姜寓九略感讶异地挑眉看了一眼他的手，下一瞬，便自然地牵了上去。


    怀光紧紧握住姜寓九的手，眼睫低垂，思绪却在快速翻涌。


    忽而，俾沙村四周的景物开始产生扭曲，只不过眨眼的功夫，怀光便又坐在了一间雅间内，刚触碰到的温滑和柔软被冰冷与空荡取代。


    屋内温馨，一片静默。


    只有他一个。


    只留下他一个在这里。


    怀光看到面前桌上静静遗留着一根冰丝发带，像一道弯曲的银河将梨花木桌割成两半。他慢慢走过去，拿起来仔细叠好，没有失落的表情，没有举到眼前细看，没有细细摩挲。


    只是叠好，然后妥帖地放在心窝处。


    静默，怀光垂着眼眸思考着一切。


    姜寓九还在道隐派等着他。


    一盏茶后，他将那根冰丝发带重新拿了出来，唇瓣轻启，下一刻，虚空中凝出“生天际”。


    他也顺利地脱离了年幼的身体，施施然站在桌前。


    怀光看向那抹冰丝发带，眼底划过一抹痛色，妖气在雅间内无声蔓延。


    “生天际”劈下！


    冰丝发带断裂，罡风骤起，怀光青色的衣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眼睫低垂，幽邃的眼眸凝着断裂的发带。


    场景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隐约间，他又听到了，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