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生死树

作品:《回照青山

    新帝确实如先帝所言,嫉恶如仇,手段雷霆,登基后当即将皇七子赵昭诘下了狱。


    念在初承天命,到底不宜见血,又顾念手足之情,最终只是流放。


    党羽自当按过惩处,左丞府首当其冲,尚在狱下的许泮林自然也不能轻拿轻放。


    但也算奖罚分明,论功行赏,赐了不少东西给许革音。


    传旨的小黄门将圣旨递到跪着受赏的许革音手上,笑道:“陛下有言,万事安定之后再封个诰命呢,姑娘好大的福气!”


    许革音强撑着领旨谢恩,心里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赵昭岩如今腾不开手,往后却是要逐一清算的。即使她自己能凭借反水从龙的功劳脱罪,兄长他们却是实打实的千古罪人了。


    许革音这边备受煎熬,赵昭岩那边也为此事头疼。


    “不说他是实打实站了逆党,他还曾是左丞幕僚——这你早就知道罢?”


    “此前东缉事厂翻出来的案子你还没有脱罪,逆贼逼宫的时候你也迟来一步,朕尚没给你定罪,你倒先给旁人求起情来了?”赵昭岩皱眉道。


    祝秉青撩袍跪下道:“请陛下赐罪。”


    赵昭岩视线下放到他身上,看着他仍挺直的身板,半晌叹了口气道:“赐座。”


    祝秉青腿伤耽搁了小一旬才请了大夫医治,如今还用着夹板,怕是往后要落个病根,哪里还能这么跪。


    “诚然你是功臣,将他逼出了界,但朕要提醒你,最后收场的不是你。”赵昭岩道,“没有功绩,没法行赏。”


    不破不立,是祝秉青说服先帝放权赵昭诘监国,只是如此兵行险道,没料自己失了至亲,也差点令赵昭诘陷入死局。


    见他这样固执,赵昭岩无奈道:“你让我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拿臣来堵。”


    小黄门殷勤搬来一张阔椅摆在旁边,福了个身又迅速退下。


    赵昭岩神色凝重看着椅子旁仍跪着的背光身影,眉间渐蹙渐深。


    -


    多事之秋,祝秉青数罪并罚,贬谪凉州。其中最严重的一条是勒令朝臣假作逆贼幕僚。


    转而没几天,许泮林便放了出来。曾与七皇子有些来往的明崇斯也只是贬了官罚俸一年。


    次年里,赵昭岩才算是有些余力,想起来当初宫变的种种险情,又封了许革音一个诰命。


    新帝登基的第三年,政通人和。


    刚入十月,夜里下了一场雨,晨起时也沁凉。


    潮湿的地面上有一团亮色的火光,倏然窜高,在这种弥漫薄雾的晨间有种违和的温暖。


    火星渐渐消失,成为飘摇的黑色余烬,仍保留的烧前的形状,但几息之后便会被甚至不能称之为风的微弱气息碾成飞灰。


    “走了。”明媞回头看了她一眼。


    许革音应声抬步,在踏进门内之前突兀地顿住脚步,对里面的两人道:“我去趟云华寺。”


    许泮林闻言折身阔步在墙边取了伞,再回到门边的时候却见方才还站在这里的人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带上伞!”


    “不用,小雨。”许革音头也不回道。


    山林里的雾气更浓重一些,擦过鬓发,留下一些潮气。聚少成多,又成了一片白濛濛的细小水珠。


    上山的时候同几个下山的香客擦肩而过,到了寺里却不见有许多人了。


    许革音站在门口缓了几口气,照例先去了大殿上香,随后再往千灯堂。


    堂中的小沙弥已经认识她,起身迎道:“施主今日来得很早。”


    许革音“嗯”了一声,道:“我来添灯油。”


    平素堂中的长明灯都有专人护养的,但节时也有不少人愿意亲自过来添灯,以尽忧思。


    小沙弥将小壶双手捧过来递出去,道:“今年也已经添过一些。”


    许革音这回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再“嗯”一声。


    第一年的寒衣节时,许革音就已经知道祝秉青竟然自己回来添过灯。在他完全可以在凉州任意一座寺庙里另供的情况下。


    许革音并不明白,彼时也根本不愿意听到这个名字。表达了反感之后,小沙弥往后再也没说过。但也并不难猜。


    “他走了吗?”


    小沙弥远远站着,原以为她仍会如过往的每一次一样沉默到走出这间灯堂,没料到她还会主动开口,甚至是问起她从前并不愿意谈及的人。


    小沙弥愣了愣,随后道:“小半个时辰前来的。不过往常会留到晌午。”


    留到晌午,但不会留下用斋饭。


    ——只等悄悄地、远远地看过那道纤薄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寺前。


    许革音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照例投了些香火钱,才款款走出去。


    这回却没有直接下山,在第三排殿前的院子的树下抬头看着罅隙里的天光。


    雾散了一些,天空是青灰色,但直视上去的时候竟还有些炫目。


    她于这种寂静中倏然轻声唤道:“祝秉青。”


    当然没有回应。


    枝叶在头顶沙沙作响。


    许革音等了会儿,扬了一些声音,“祝秉青。”


    殿侧缓慢地走出来一个颀长的身影。


    比之从前,他走得慢了许多。停在一丈之外的时候许革音才发觉他更精瘦一些,像是经由苦地的风霜打磨。


    “此番恶果,是我亲手加诸己身。”祝秉青道,“我不能以种种弥补邀功,但佛说回头是岸,你煦然春日,何时肯回照我阴山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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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黯淡的眼睛里焕发出最后一点亮光。


    许革音看了片刻,道:“功过不同道,不当相抵。”


    “但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许革音垂下眼睛,“只是基于恩义。”


    说罢她又抬头,看了对面僵立的祝秉青一眼。“我该回去了。”


    她转身的动作几乎有些莫名的利落。


    身后静了几息,才有脚步声跟上来,因为补足落后的距离而稍显急促,深深浅浅。


    许革音没有回头,却在某一刻察觉到耳边渐渐同频跟随的步伐忽而加快。


    在她回首之前,已经被人扣进怀里,截然不同的体温像是蛛丝一样团团包围,重重裹缚。


    许革音一惊,看着不远处同样震惊停步的小沙弥,压着声音道:“祝秉青!这里是——”


    “别再离开我。”祝秉青截断她的话音。


    “给了我的不能再收回去,我没有办法再接受孤身一人,”他的嘴唇冰凉,贴到她耳际的时候却如骤然点燃的薄纸,迅速升温,“你如果不再爱我,就杀了我。”


    许革音沉默片刻,最后以极为平静的语气道:“这里是禅寺,是佛门重地。”


    “嗯。”祝秉青的声音里却有些压抑不住的颤抖。


    他等了片刻,许革音没有挣扎。他便像是受到了什么鼓舞,更用力地拥紧,直到那道呼吸都有些稀薄,他才微微松开手。


    策马返京的三十个日夜,他期待着寒衣节,隔着千重殿万条木看她一眼,但转而又觉得很没有意思。


    已经贬谪得够久,朝堂上的人也换了一批,赵昭岩有心息事宁人,将他重召回京,委以重任。


    一年里不能离岗的十一个月里他见不到许革音,便也不会心生妄念。但哪怕只是同在应天府的一片天幕下,他都不能克己。


    有许多种更上不得台面、更阴险狡诈的招数可以将人困缚,但想到最后终将面对的一张冷脸,又觉得不如死了算了。


    能死在她手底下是最好的,不然就一起去死。


    “你打算这样到什么时候?”许革音近乎有些无奈。


    祝秉青侧首将鼻尖抵在她的脖颈上,直到感受到脉搏的轻微振动,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才松手直身。


    “我的府邸很久没住人了。”祝秉青道。


    许革音停步下来,抬头皱眉道:“不要得寸进尺。”


    祝秉青默了一息,顺从“嗯”了一声。


    看见人转身走在前面,脚底下都隐隐有些加快,像是有些避之不及。


    祝秉青的喉结一滚,庆幸自己没有真的做下什么无法挽回的恶事。


    爱欲炽盛,如火焚心,终致毁灭。


    ——但那也只是因为我太爱你了而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