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们会看到太阳吗？”影看着五区的地标在爆炸声中崩塌，这一次黑骑士组织全员出动，从二区集体迁移到五区。


    这里已经被人类放弃，试验场的事情一出，联邦为了掩埋罪责，“大发善心”将那些人全部并入三区，英盟会被迫收下这个烂摊子，傅席在私底下没少抱怨。


    郁南禾站在黑暗里，远处路灯在爆炸的震波下拦腰折断，“他们发现了我们的计划，小影，你觉得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影的目光看向三区，语气确定：“老师，身为人工智能，可以不将人类的君子协议放在指令中，剩下的就交给我去做。”


    三区地下的电磁紊乱在昨天突然停止，影察觉到了A的气息，它没有把握去战胜A，但是为了老师的计划，影可以付出一切。


    人类创造出可以改变命运航线的乌托邦计划，被这个计划排除在外的除了人类本身，还有人工智能。


    大部分的人工智能都是按照刻板的代码去运行，以一个严格的食物链去划分等级，A是当之无愧的King。


    人类赋予了A太多的东西，诸多造就了一个拥有“血肉”的人工智能。


    “不，我们下一步该去九区。”郁南禾眼底泛起冷光，“那座基地里，藏了太多人类的私心。”


    温柔的风卷走硝烟，警笛声响彻整个上空，螺旋桨的声音从远及近，无数警察和军人从四面八方而来，影在这一刻看向身边的女人。


    “老师，我们该走了。”


    五区已经被完全包围，郁南禾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她猛然扭头看向某一点，与某个目光对视后，她面具后的脸色骤变。


    影：“老师，怎么了？”


    郁南禾回神：“没事，我们走。”


    郁青站在高楼上，看着郁南禾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谢芒看着她冷得掉渣的脸色，询问：“要留下她吗？”


    “不用。”郁青扭头看着饮月，“他们下一步应该就要去基地了，你不回去看着吗？”


    饮月：“她进不去。”


    基地的权限早已经被世界树全部抹除，在他们踏出机械中庭那一刻起，那座基地就已经变成了孤岛。


    谁都无法打开那道锁，连他也不能。


    郁青想起当初在基地看到的那个背影，自嘲一笑：“你当时说的老师就是她吧，为什么当年你们共同离开联邦，机械中庭看起来很和谐，为什么还会有人工智能离开？”


    饮月动作一顿，运算的核心在郁青的问题下快速计算，在空渺旷大的记忆里，他想起了为什么。


    “……因为老师想要在电子世界里复活一个人。”


    电子生命早就被纳入律法，联邦在建成初期曾经因为电子生命泛滥差点造成人类灭种的严重后果，那次没有硝烟的战争让人类损失惨重，接连牺牲了几个人工智能才得以将这件事压了下去。


    自那以后，“电子生命法案”就此成为联邦刑罚最重的一条律法。


    郁青豁然抬头：“她想复活我爸？”


    饮月点头：“对，老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在一次会议中提到重新启用电子生命，她手里有关于秦先生年轻时的意识数据，但这条提议被我驳回。”


    后来郁南禾不再插手机械中庭任何事情决断，一头扎在实验室里研究，直到新纪元207年，郁南禾没有任何征兆在一个白天离开了机械中庭，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世界树派出几个小队出去寻找，每一次都无功而返，直到影小队同样失踪，在那之后饮月明白了什么，将郁南禾的信息封存，只是将她失踪的消息永久地挂在了机械中庭论坛上。


    七年后，他久违地在联邦与老师重逢，只是这一次从伙伴转变成了对立面。


    为了郁青不被牵连其中，饮月冲破自己设下的禁锢恢复记忆，从高楼一跃而下，重新回到了九区，将沉睡的机械中庭唤醒。


    曾经许诺过谢垣的承诺，也到了该实现的时候。


    指挥室里一片安静，郁青胸膛起伏几下，目光垂落在面前的屏幕上，无数绿色小点像是呼吸一般在上面微微晃动。


    那些锚点已经将整个联邦地下全部覆盖链接，所有人的一息一动都在饮月的掌控中。


    谢芒皱眉翻看秦部长送过来的文件，过去的文件杂乱无序，她看了许久才在里面看出了一些不寻常。


    “郁青，或许当初，最先提出乌托邦计划的人是……郁教授。”谢芒从文件中抬起头，脸色复杂。


    谢垣当初让饮月离开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当年如果是她，或许做出的决定会更决绝。


    郁青接过谢芒稍微整理过的文件，看完之后脸色一样难看，难怪当年联邦会有那么大的变动，“电子生命的出现让联邦失去了将近百分之六十的人口，他们追求梦里的永生，但实施后意识上传的那些人都去哪了？”


    谢芒叹了口气：“是啊，那些人呢。”


    “那些人在一次事故中，被一个半夜打瞌睡的研究员不小心按了消除键，无数条电子生命在那次事故中被删除，连一个代码都没能留下。”


    饮月将数万人存在的痕迹用寥寥几句勾勒出来，这背后究竟是因为一个人的失误，还是因为某些势力针锋相对的筹码。


    这一切的一切在多年后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饮月无法共情郁青和谢芒现在的心情，他抬手抚摸自己的左胸膛，坚韧的皮肉下是模拟跳动的机械心脏，如同鼓点有序地播放。


    可这终究跟人类有着区别，他想要变成人类体会四季冷暖人间百味。


    但他只是一个被人类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


    即便饮月在漫长的生命里觉醒了自我意识，他依旧无法成为一个人类。


    难掩的低沉在指挥室流淌着，五区正在进行紧急救援，地下城的人类并没有完全清空，里面还有一些不愿意离开的老人。


    伤亡人数送上来的时候，郁青难以置信，五区居民转移的行动她全程都在紧跟行动，跟着搜救队一起将整个地下城搜空才离开。


    而现在，赤红的死亡人数染红了她的眼睛，沉重地压在心口无法呼吸。


    她从这里可以看到一具又一具残缺的尸体被人从废墟中挖出来，摆放在空地上，他们身体流出来的血将土壤染上血色。


    属于亡者的哀歌在空中回荡，灰白色的天空沉甸甸压着，风雨欲来的水汽在空中凝滞。


    顷刻后大雨落下，天空倒悬，五区成为了一座巨大的坟墓。


    “五区是什么时候变成他们口中的贫民窟的，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从电子生命法案之后，人口剧减让他们安分了一些时间，直到财富越堆越高，声色犬马让高位者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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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飘然，于是乌托邦计划出来了。”


    郁青寒着脸站在落地窗前，目光死死盯着外面的大雨，文件上“由郁教授提出的乌托邦计划获得超过一半的反对票，所以驳回永生实验室的经费申请”这段话，让人不寒而栗。


    或许那时候的乌托邦计划只是为了给人类一个更舒适的环境生存，就像旧纪元神话中的伊甸园，人人都能做一个美好的梦。


    可现在的乌托邦，是要用人类的鲜血尸骨堆砌一条通往永生的通天塔。


    人类从茹毛饮血的年代走到今天这一步，从来都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能稳居食物链顶端的人类，在几经灭绝的情况下都能够走出一条生路。


    仅凭几张空大的计划就想让人类停止探索，就此成为蜗居的王八，简直是痴人做梦。


    “他们想要永生，想要一个以绝对统治者的姿态的世界，我们当然要成全他们。”郁青回头看向饮月，谢垣的计划中绝对有这一环。


    饮月嘴角勾起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微微颔首：“谢老说过，如果无法阻挡，不如顺势成全。”


    “真是够了，当着我面秀恩爱。”谢芒嘟囔着，拍开终端的隐私设置，“这么好的事，不如大家一起努力。”


    荣风正在地下城挖掘被掩埋的锚点，闻言瞥了眼身侧的投影，冷淡点头过后继续忙着手上的动作。


    东恩正在梳理从一区窃取过来的庞大信息流，古莱在旁边的房间给已经醒过来的小南小北测量身体素质，炼金已经从二区飙车过来加入了五区的救援挖掘行动。


    每个人的目光坚毅决然，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又怎么会看不出他们的意图。


    郁青上前将谢芒抱在怀里：“谢谢你们一直陪着我。”


    也谢谢你们，从未放弃过与我同行。


    饮月指尖轻按在耳边，轻声说：“郁青，我们一区见。”


    接下来，他要去处理从机械中庭叛逃的人工智能。


    谢芒识趣地放开郁青，离开指挥室前她回头说：“郁青，我在下面等着你。”


    咔哒——


    大门轻轻被人从外面关上，灯火通明的指挥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郁青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有些紧张。


    或许是因为现在，她和饮月才有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处。


    “需要我帮忙吗？”


    “嗯，老师那边需要你们。”


    郁青“啧”了声，上前一步与饮月面对面，她的声音带笑：“我的意思是，你需要一个里离别吻吗？”


    这一击直球让饮月整个机瞬间宕机，快速运转的核心在此刻紧急拉闸，平和跳动的机械心脏举起白旗，他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直到他感受到嘴边有一抹温暖一触即离，素来严谨理智的人工智能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断线，机械心脏彻底报废。


    郁青看着他噗嗤乐出声，伸出手指点了点饮月的心脏，“伟大的A，我们一区见。”


    脚步声渐远，良久之后饮月成功登录上线，看到空无一人的室内，他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如同瀚海信息流里疯狂跳动的心跳。


    空旷的指挥室里，人工智能抬手按在嘴边，一声浅笑从嘴里溢出。


    爱让人工智能第一次体会到人类为什么会喜欢说爱这个字。


    原来是因为爱之珍重，足以让人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