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的进行在郁青的预料之中，但面前的人却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郁青，你就没想过秦家如果消失，你爸真正的骨灰就会再也找不到了吗？”


    秦遇断了一只手，此刻却带着身后的保镖出现在郁青面前。


    那天的交锋让秦遇意识到郁青并不是一个好掌握的人，他也高估了秦家在郁青心里的地位。


    如果不是他那位好二叔，恐怕秦家在郁青眼底就是虚无的存在。


    刚出十九楼的大门，郁青就被堵在回家的路上，这让她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坏，“秦遇，看来你是真的记吃不记打。”


    毫不留情的语气瞬间让秦遇回忆起那天晚上被摁着揍的时候，他阴鸷的目光落到郁青身上，没过三秒又收了回去。


    反倒是他身后的那个保镖，在秦遇吃瘪之后站了出来，“郁小姐你好，我是齐奉，今天来是想和你谈点事情，不知道您肯不肯赏脸。”


    “没空。”郁青冷漠回绝。


    她还没闲到跟自己的杀父仇人坐在一起聊合作。


    齐奉脸色不变，反而是让开了路，“既然郁小姐今天不想谈，那我们下次再约。”


    秦遇站在那里不肯动，被齐奉看了眼才不情不愿让开路，郁青目不斜视从他们中间过去，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放心吗，我爸在你们家受的所有苦，我都会一一还回去。”


    秦遇脸色一变，脾气上头就要当场发作，被齐奉当场按了下去，他看着郁青的背影，目光中尽是恨意。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杀了她不好吗，这样就没人组织你们的计划。”


    齐奉脸色不变，只是淡淡瞥了眼情绪不稳的秦遇，“她活着的价值比杀了她更大，你应该清楚，她的母亲是谁？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别忘了我们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饮月将这两个字在舌尖来回滚了数次，才终于开口回答，“我没有目的，一个被人类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在基层代码刻上永远不会背弃人类的指令，你们觉得……我回来会有什么样的目的？”


    在坐的所有人都沉默着，他们恐惧被饮月笼罩时的岁月，却也害怕没有被人工智能保护的日子。


    谢芒第一次没有在会议上主导，而是将主动权还给了参与会议的每一个人，但他们在看到饮月之后都沉默了。


    没有人会不恐惧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强大的人工智能，谢芒也是。


    但她更多的是相信饮月不会背弃人类。


    除了那张会议桌，空中落满了这些年关于联邦所有的信息。


    这是饮月回归之后做的第一件事，紧接着就是从长风手中接过对联邦的掌控。


    这个过程是在议会和其他部门所有人的注视下完成的，谢芒支着脑袋看热闹，以为会看到那些老东西跳起来反对的画面。


    却没想到这群人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甚至长风。


    它落后饮月十年出生，之后一直被藏在不见天日的机房里沉睡，直到十年前，才得以被唤醒。


    谢芒不在乎长风是否也生出了自我意识，只要饮月站在人类这一边，那么所有的人工智能即便是反抗，也不会发生比十年前更大的事情。


    在饮月问出那句话后，会议室陷入了鬼一样的沉默中。


    荣风没心思掺和这些政斗，正一门心思放在之后的调兵遣将上面，谢芒乐呵呵看着戏，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破这个冰。


    而最后破冰开口的是议会里颇有声望的萨恩，“A，欢迎回来。”


    萨恩主动开口，证明他已经在这场无形的战队风波里有了自己的定位，在他开口后，也有几个议会里的老家伙随声附和。


    谢芒眯着眼记住这些人，而那些没有开口的参会人员，自然而然地站到了一区的队伍里。


    莱恩今天也在这场会议里，自从他知道A回来之后，身边的人工智能怎么看都看不顺眼，哪怕福特斯是他最满意的作品。


    也挡住饮月对这些科学家的狂热吸引。


    “听说你当年叛逃另有隐情，既然选择回来，是不是也应该公开真相，解开所有公民对你的误解？”


    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猜到了另有隐情，也想到了让这个隐情自然而然公开的办法。


    如果郁青在这里，他或许不会这么直白地让饮月公开，但这次是联邦政府的内部会议，谢芒没办法公开邀请郁青这个外部人员。


    不过——


    谢芒看了眼自己被饮月特殊对待的终端，郁青阴沉的脸色正对着她，谢议员长不由得嘴角一抽。


    这下好了，这一家子人隔空聚齐了。


    饮月目光平淡，在莱恩看来是这些年在九区过得不怎么样，磨平了当年在联邦时的锐气。


    “莱恩先生，不知道您是什么时候在联邦任职，我记得这次会议并没有邀请政府之外的不相干人员。”饮月很不客气地点出这个事实。


    郁青在另一边轻笑出声，谢芒也差点没忍住自己的嘴角上扬，“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能治治莱恩了。”


    谢芒不能出声，只是用眼神肯定饮月的这句话。


    瞬间，处于目光漩涡中间的莱恩微微皱眉，看向饮月的目光多了几分不客气，“看来你的消息不怎么灵通，当年那个无所不知的A如今怎么成为这幅毫无所知的样子。”


    没人会在乎一个人工智能这么多年在外面过得如何，他们只会在乎这个突然强势回归的人工智能会不会影响到自己如今的计划。


    莱恩也如此，他在试探饮月的脾性。


    也可以换句话来说这个试探，他在试探饮月和郁青之间的关系。


    七年前那场突兀的结婚，自此在莱恩心底留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他不信任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女，更不会信任一个常年就和自己对着干的人工智能。


    郁青坐在谢芒的办公室，听着这场荒谬的审问会，突然想起在九区时，饮月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当时她急着回到联邦，谢芒的失联虽然在掌控之中，但她还是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饮月将自己分成三个人，分别放在不同的地方。


    九区深处的秘密并不是无人所知，而是早就有个“人”封锁了所有消息，就等着她们主动发现，然后去探索。


    回程途中她被饮月拦在半路，那时的郁青被怒火点燃了理智，丝毫没有去发觉那句话的不对劲。


    “神会永远眷顾你”这几个字，在这个经历过疮伤又复原的世界，人类起初还会相信神的存在，可越到后来，人开始自己创造神。


    郁青的记忆里还留存着在母亲实验室看到的对饮月的评价。


    ——这是属于人类自己的“神”，一个可以完全被人类掌控的神。


    饮月那句话，让郁青想起来过往遗忘的那些细节，为什么母亲的桌面上会出现对饮月这样的评价，为什么谢垣会一直对饮月那么信任，哪怕他曾经“背叛”过。


    就连秦部长也是，对饮月是完全信任，并没有任何怀疑的动机。


    耳麦里的会议声渐渐飘远，郁青突然想起什么，打开终端开始在自己的相册里找着什么东西。


    直到耳边传来谢芒如释重负的声音，郁青才幡然回神，发现落在指尖即将滑下去的照片，正是她当年在郁南禾实验室里偷拍的照片。


    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年，那时候的终端像素并没有现在这般高清，她只能凑近仔细找着想要的线索。


    饮月……不，是A的名字在那张罕见的纸质报告上面出现。


    “……信息量融合顺利，已完成百分之七十三……不是这段……观察之下，实验品001的稳定性远高于其他实验品，建议将其列入重点观察对象，其核心具有成长因子，或可成为未来最强大的人类助力……”


    郁青艰难从模糊地字眼里找出这段话，却没能看到自己印象里的那句话。


    关于郁南禾实验室的照片只有寥寥几张，关于描写A的那句话，她最终还是找到了。


    而关于那句话的具体描写，却不是郁青印象里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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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人类跨时代的研究成果，亦是一个高悬在人类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A一旦失控，便是所有人类面临重新降临的灾难起始。”


    “神不会眷顾人类，我们曾经虔诚地祈祷过神的降临，而那也是人类不幸的开始…………后来，人类亲手创立了属于自己的神，命运的纺锤是否会落在正确的位置上，这一切我们都将一无所知。”


    中间的字迹被刻意模糊，郁青无法得知那其中的信息，但她唯一可以肯定地是，饮月从开始就知道人类对他的评价……和期望。


    如果他只是一个按着既定航线前行的人工智能，那这一切对于人类来说将是一个巨大的幸运。


    但饮月不是，他在漫长枯燥的工作中，在与人类的交集中获得了属于自己的意识，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灵魂。


    这个人工智能不再孤独地活在那个小小的屏幕里，他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


    A以为自己会和人类一样，期待这个新世界变得更好。


    可他并不知道，


    一个汇聚了人类所有顶尖科技与智慧的人工智能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意识。


    这对人类来说，是一个巨大灾难。


    “灾难……”郁青靠在沙发背上，盯着眼前的天花板，嘴里念念有词。


    “什么灾难？”谢芒突然扑在她身边，打断了郁青的思绪。


    而在她看见门口的饮月之后，断掉的思绪骤然回笼。


    她明白了，十年前那场莫名的背叛，是因为那张报告上针对饮月的评价。


    灾难不是饮月本身，而是来自于人类的觊觎之心。


    “我有话要对你们说。”郁青的表情变得严肃，谢芒愣了愣，随后看向饮月。


    五分钟后。


    谢芒看着脸色凝重的郁青，心里憋了口气，“人都齐了，你想说什么？”


    古莱、东恩、炼金还有荣风，五个人和饮月坐在谢芒的办公室，对面是异常严肃的郁青。


    饮月看见郁青的表情，世界树已经告知他郁青之前在终端上的动作，他已经明白接下来会听到什么内容。


    “接下来的话，将会决定人类未来的命运会走向哪里。”


    谢芒一听到这些，方才还散漫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这个办公室已经被切断了所有的电子设备，就连大门都是在所有人进来之后被切断电源。


    这里已经成为一个防守严密的壁垒。


    所有人的终端都被封闭，唯有饮月的不会。


    郁青看向他，对面的人瞬间会意，将郁青刚才传输给他的照片投放在空中，模糊的纸质报告虽然年代久远，但仔细去看还是能看清上面的内容。


    没等郁青说话，看清那些内容的所有人都沉默了，沉默之后的目光全部落在了饮月身上。


    “说实话，我能想到你对联邦的重要性，但我没想到你会……对联邦的未来有这么重要的作用。”


    古莱和炼金已经被上面的内容震撼到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东恩的思维却跟上了郁青，“所以，十年前你之所以会离开联邦，是因为有人想拿你来做文章，去达到某个足以毁灭文明的目的。”


    “是也不是。”饮月淡定开口，“我的存在是为了人类未来的发展，十年前那场叛逃，我是在谢老先生的授意下发起的。”


    谢芒没想到这里面还能有老头子的手笔，“我爷爷？他那时就预料到了他们的阴谋吗？”


    饮月看着郁青，嘴角勾起弧度，“你猜的不错，我的信息库里面汇聚了全人类智慧的成果，一旦我失守，这些信息全部都会启动自毁，核心的事情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所以我就不用多说。”


    投放在空中的照片突然变了，这是饮月十年间在九区发现的所有变化。


    “九区在进化，这件事情议会已经知道，它在朝着一个人类前所未知的方向悄然进化，人类的身体里没有进化因子，而永生科技一直在试图将动植物里面的进化因子植入人类身体里。”


    饮月目光肃穆，沉声道：“这是一个大胆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