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佛前怨

作品:《贪禅香

    夜云朦胧似雾,玄度隐隐。明黄色琉璃瓦镀了层银光,垂脊上瑞兽栩栩如生,飞檐垂坠的惊鸟铜铃声声缓慢。


    殿内,金铺玉题交映,雕栏玉砌,四面共悬二十四盏琉璃灯盏,似星辰绚烂。宫殿四角亦设胡人俑烛台,灯火华灿,明星荧荧,状若白昼。


    曼姝端坐于蒲团之上,身前雕花黄花梨木矮几置玉壶酒盏,珍馐几碟。


    晚宴尚未开始,她却早早没了胃口。连带着屠苏酒的醇香都变得刺鼻。


    再瞧坐在对面的霍婉亦是神情僵硬。必然是被自己刚才的话所激,曼姝并不屑和这位皇嫂逞口舌之快,可谁让她来招惹自己。


    母帝到底又想怎么样,又召那个霍葫芦来做甚?想出尔反尔不成?


    “姨母。”菩月儿不知何时来到跟前,她关切地望着曼姝,“您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曼姝无声叹息一声,扫了眼桌上几碟佳肴,“你可饿了,先吃些糖蒸酥酪,等你娘亲和祖母过来。”


    “月儿不饿。”菩月儿说着径直走到曼姝身边跪坐下去,她仰着小脸用极小的声音问道,“姨母,刚刚婶婶是不是说霍家也会来今夜宫宴?”


    “……是。”


    “那姨母这是在忧虑驸马之事。”菩月儿说着,拽住了曼姝的衣袖,“姨母,您莫担心,您不想与霍家人成婚,月儿定会帮您。”


    小小女童说得郑重其事,令曼姝有些动容,她这外甥女总如此向着她,即便可能帮不上什么忙,可有这份心,也是极为难得的。


    正欲说些感谢之言。却见内侍领着几名陌生男子走进殿内。


    其余人曼姝不认得,也一概不重要,唯有一肥硕身影颇为突出,不是霍葫芦又是谁?


    曼姝无力地阖上眸子,此去经年,他竟维持着这体态,委实不易。


    那行人一同朝曼姝、菩月儿、霍婉行礼。


    “诸位兄弟快快请起。”因是自家族人,霍婉当即走过去虚扶着其中一名年少公子起来。


    曼姝没兴趣知道其他人是谁,她只想发疯。


    听着霍婉与其族人的寒暄,都令她反胃无比,每年除夕的这场宫宴算得上家宴,霍家人凭什么过来?真是脸大如斗。


    皇兄已经娶了霍家女儿,难道还不够吗?一定非要她也择霍家儿郎为驸马。


    “仪华公主殿下。”


    男子的声音骤然从前头传来,曼姝神智回笼,顺着望去,竟是霍葫芦跪在几尺之外,他脸上堆满了肉,一笑眼睛就只剩下缝,“霍修竹恭祝殿下新春嘉平,长乐未央。”


    “……本宫不需要你的祝福,退下去。”曼姝毫不掩饰心中的厌烦,都没有再去看他,只垂眸盯着矮几上玉盏内盈盈波光的屠苏酒。


    跪着的霍葫芦愣住,并不大的眼睛痴愣愣望着簪星曳月的少女,须臾,才局促地磕头,“草民……”


    “仪华公主,是霍三郎唐突,皇嫂代他向你道歉。”坐在对面的霍婉忽而开口,她似有为难地看向霍葫芦好似一堵墙的背影,“三郎,今日是除夕,阖家团圆,都是自家人,你再好好请个罪,公主定不会再追究。”


    自家人?这三个字令曼姝几乎失了神智,猛地抓起手边的玉壶就往前扔去,屠苏酒挥洒在半空,玉壶从霍葫芦头顶越过,精准无误地砸在华贵妇人的额头。


    霍婉惊叫声响彻大殿,冰凉的屠苏酒顺着天仓在化了精致妆面的脸淌下,她无比震惊地看向曼姝。


    少女却朝她笑着,赭色眼眸里满是嘲弄,“皇嫂,你今晚几次三番地想惹恼我,现在得偿所愿了,满意吗?”


    ……


    已入了夜,朔风鸣叫着掠过窗外绿萼梅,花枝惊动,片片凋零。远处穹空星火银花不绝,绚丽璀璨。


    冷清肃穆的佛殿内,曼姝跪于蒲团之上,姣好的面容似凝着层霜,毫无悔过之意。


    不远处的熏笼里燃着红罗炭,暖意熏人。可曼姝只着黛紫色浮光锦面袍袄,冬日里她几乎只待在有地龙的屋里,现下寒凉侵肌,是有些受不住的。


    “吱呀”一声,门开了。


    是苏公公,他手里捧着件品月色猞猁狲氅衣,迈着疾步来到曼姝身后。小心翼翼披在她身上,“公主,这里冷,披着暖和。”


    “母帝命我即刻过来思过,可没让我披氅衣,拿下去。”曼姝很不耐烦,她拂袖甩下氅衣,“你不要多管闲事。”


    她用玉壶砸了霍婉后,母帝就驾临了。面对满身酒污、涕泪涟涟的霍婉,母帝当即就对曼姝诘问,“仪华,是你做的?”


    仪华。明明是家宴,却唤她仪华。曼姝更为厌恶那帮姓霍的。她素来敢做敢当:“对,是儿臣所为。”


    尔后,母帝甚至没有询问因由。就当着那群霍家人的面,命她来佛堂反省思过。


    已经独自在此跪了快半个时辰,手脚都冻得麻木,苏公公才带着氅衣才姗姗而来。曼姝心中本来就有怨,这迟来的关怀她根本不想要。


    “公主,陛下近日宵衣旰食,就是今天除夕,她也与昭宁公主商议了整日国事。”苏公公捡起氅衣,弓着腰朝曼姝笑着,“陛下操劳整日定然心绪不佳,那会儿才动了怒。这氅衣是陛下吩咐老奴送来的,她记挂着您呢。”


    曼姝闻言,顿感一阵心疼与懊悔,母帝这几个月只怕都是夙兴夜寐,也不知道有没有安寝过一宿,难得的除夕自己竟也惹其不快。


    苏公公半白的长眉上挑,赶紧把氅衣披覆在公主身上,关切地看着她,“仪华公主殿下,晚宴快结束了,陛下定然会过来,您到时就面上服个软,此事也就过去了。”顿了顿,“老奴已经让人去膳房取吃食,待会就该来了。”


    ……


    佛前灯火苗摇曳,灯油好似快要尽了。曼姝早已抱膝坐在蒲团上,氅衣内暖和温意,倒不觉得冷了。


    她手里拿着一块梅花酥,没滋没味地吃着。并无胃口,可腹中饥肠辘辘,唯有吃些东西。


    今夜都怪皇嫂一而再再而三地惹她,这个除夕夜母帝过不好,也都该怪霍家人。


    正想着,外头忽然传来声响,隐约有跪拜声。紧接着,门被推开,寒风灌入,熹明女帝被苏公公搀扶着踏入。


    曼姝亦站起朝那边走去,“母帝……”


    “朕命你思过,你在做什么?”熹明女帝却生生将她的呼唤打断,威严地盯着曼姝。


    曼姝愣在原地,缓慢地垂眸看向手上半块梅花酥。


    “陛下恕罪。”苏公公蓦地跪下,他急道,“糕点是老奴取来的,公主晚宴滴水未进,总不能饿着哪。”


    熹明女帝眉间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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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还是缓了语气,“你怎么总做这些多余的事。”说完,轻拂衣袖,“退下。”


    佛堂的门被关上,只余下曼姝与熹明女帝。


    “你可知错?”


    佛前灯燃尽了灯油,火苗微弱得快要消逝。


    而堂内数盏落地烛台光火不熄,仍旧煌煌明亮。


    少女低着头,梅花酥里头加了蜂蜜,口中还残留着甜香。她以为这是母帝疼惜自己,授意苏公公安排的。


    可竟然不是。


    除夕夜,母帝为了一个霍家人,竟待她如此冷漠,任她在佛堂忍饥受冷。


    “儿臣不知何错之有。”梅花酥被砸到地上,碎得一地残末。曼姝低着头,“母帝就那般维护霍家人吗?”


    熹明女帝闻言,面容更冷:“你皇嫂出身霍家,可也是你皇兄的王妃。长序尊卑,你怎可大庭广众对她无理?”


    “那儿臣就可以对其余霍家人无理了吗?”


    熹明女帝静默地望着跟前的女儿,云鬓堆鸦,黛眉英气,赭色眸子透着倔强。


    “曼姝奴,霍家儿郎适合做你的驸马。”


    想来这孩子已经知道要给她择驸马的事,那就直言之。


    曼姝猛地抬头,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为什么?母帝,您三年都未再提此事,为什么现在又忽然要儿臣成婚?”曼姝越说越委屈,眼前渐渐模糊,“皇姐可以不成婚养男宠,偏偏儿臣就不行吗?”


    “曼姝奴,你自己清楚你做了什么。”熹明女帝抬臂轻柔眉心,小女儿的哭腔总令她神昏意乱。“逼着僧人还俗做你的面首,你简直是无法无天!”


    此话犹如平地惊雷,少女瞳仁骤缩。母帝还是知晓了。前些日子太平得过分,她还以为侥幸地瞒天过海。


    没想到姜朗终究还查到了慕浮生原先的身份。


    少女细密的睫羽颤动,眸中泪水盈盈。


    她更为悲戚,嘶哑着声音道:“儿臣先前是迫他蓄发还俗,确实是儿臣之过。可他自己假死逃走了。前几日裴……反正他前几日刚进了府里,他不是面首,只是个做杂活的。”


    熹明女帝听着她声嘶力竭,不由默默叹息一声。


    “曼姝奴,小声些。”这孩子自幼就是如此,常吵得她心绪不宁。所以前些日子头疾发作,才未允其入宫侍疾。


    “你也休得狡辩。菩月儿落水那晚,你还召了那僧人去房里。”熹明女帝凝视着曼姝,“是也不是?”


    “……儿臣只是召他去问话!菩月儿当日出了事,儿臣哪,哪来的兴致?”曼姝几乎是嘶吼着,她又气又急,双手不可遏制地颤抖,“这是谁禀告于您的?简直是痴言妄语!慕浮生只是在屋里待了一会儿,您不信召儿臣府上的人问问!”


    “莫要再吵!”熹明女帝阖上眸子,一手轻按当阳穴,“外面的男子来路不明,你也敢收回府里。朕就不该准许你豢养面首,骄纵得你如此任性妄为。回去把你府上的那群面首统统遣散,包括那个僧人!”


    “……为什么?皇姐的面首都是她自己觅得,她就可以,为什么儿臣不可以?”曼姝哭嚷道,“儿臣绝对不会赶走他们,一个都不会赶走!”


    “此事由不得你。”女帝厉声斥道,“今年你必须成婚,和霍家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