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墨怀中离开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喻九白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一个人独自站在坑边，可心思却不是在那上面的。


    身上也因为刚刚爆炸的冲击带了些擦伤和泥灰，很是狼狈，他悄悄的瞥了一眼京墨，见他若无其事的表情，一时间皱了皱眉。


    他难道不会疼吗？


    喻九白没由来的想了一下。


    京墨将他往上拽的速度太快，力道太大了，那绳索上分明沾了血，可他竟一句话都不说。


    “仔细看看有什么遗漏的，一部分人去找宋慎把那流寇窝子给剿了，另一部分人去把郭淮山连同他爹给抓了。”


    喻九白刚一回神，就听到京墨的声音，这个人趁他发愣自顾自的把事情安排好了，喻九白垂眸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到了京墨身侧。


    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京墨一顿，侧过脸来看着喻九白。


    “啊，王爷别担心，这事情挺好解决的，等会儿把那陶罐给江子梵查查看，也就没什么需要……”


    京墨正解释着，喻九白冷冷的一眼扫来他顿时噤了声。


    他一时间拿不准喻九白这是什么意思，只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瞥见他身上脏兮兮的衣物，有些恍然。


    京墨正想开口，喻九白便看着他抿了抿唇。


    京墨:“？”


    喻九白犹豫了好久都不知怎么开口，京墨等的实在是懒得揣测他的意思了，转身便想走，这一下喻九白顿时拽住了他的袖子。


    京墨忍不住笑道:“闷嘴葫芦一个？不开口的。”


    喻九白皱了皱眉:“放……算了。”


    京墨:“……”


    他有点吃不了喻九白这种哑巴作派，他这人要骂便骂了，何时像现在这样，别别扭扭一个字都不说。


    京墨忍不住凑近喻九白脸前:“让我看看我们王爷现在是什么表情？怎么从上来后就一句话都不说了？”


    喻九白对京墨的突然凑近有些猝不及防，他往后退了两步，心里头咯噔一下，面上却没显得有多紧张。


    其实他知道京墨这个性子，不会把这种伤痛提到表面上的，他日常的做法便是做各种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去挑逗自己，但其实每次都没有很过火。


    及至此时，他还是这样。


    “去找江子梵吧。”他突然道。


    京墨“嗯”了一声，心里自然有数，今日之事，他如今与那狄狁算是彻底结下梁子了，那陶罐便是他想先查清的。


    而那些流民如今竟然到了敌国阵派，也是反了的境地。


    如今不治又更待何时。


    这冀州也不知何时乱成这地步，要说朝廷包括瞒过江子梵这个先行来到冀州多月的人，对狄狁的存在一无所知，可成想郭石仁此人上报了多少假的信息。


    干出这种事，连摄政王逼问都敢句句掺假，喻九白倒是脾性好，比对自己好多了，遇到这种事情比他还悠哉。


    他攥了攥手，尽量让手上的血不再往下滴落，便冷着脸要走，只不过临走之时扫了一眼身侧的摄政王，这一眼反而让他有些恍惚。


    摄政王垂着头看着地上，地上不知何时留下了一滴血痕。


    京墨有些呼吸一滞:“摄政王……在看什么？”


    听到京墨的话，那长久不与他说话的摄政王终于开口了。


    “对不起。”


    轻飘飘的一句，落在京墨的耳里反而有些重了。


    他利用自己，将自己往火坑里推，断了自己的仕途路，桩桩件件，摄政王似乎总觉得理所应当，他从没说过的道歉，如今说了。


    时机，地点好像都不对。


    但他就这么说了。


    京墨知道，可能这句道歉并不含之前的众多事，其实他并不需要，他这人不好糊弄。


    但是……


    京墨低头轻笑:“啊，不疼。”


    此话一语，两个人便什么都不说了，一前一后的走着，冀州的管辖一直以来都是十分的好，不说意外，但也没有什么问题。


    甚至于江子梵来到此处除了找不到药可用，也没有发现任何奇怪之处，但是自打他们一行人入了这儿地界，各种各样的事情都蜂拥沓来。


    “针对你的。”江子梵道。


    他一边替京墨包扎着手，一边差人把陶罐拆开封蜡，将内里物什取出，抬头便对喻九白来了这么一句。


    喻九白闭了闭眼，不作反应。


    京墨忍不住替他翻译:“我家王爷说的是他自然知晓。”


    江子梵:“……你有病吧。”


    他恶狠狠的给京墨扎上了绷带，看见京墨脸色骤然一变，极为满意的笑了一下，反正摄政王也看不到。


    他正这么想着，突然觉得浑身一冷。


    喻九白就这么扫了一眼过来。


    江子梵:“……”


    他动手松了松:“不是什么大问题，一点皮外伤而已，甚至都不会留疤。”


    看到江子梵在京墨的手打上一个漂亮的结后，喻九白终于有了动作，他行至那陶罐前，看着太医院的医士取出黑到看不出成分的东西，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声音有些沉:“还真是药物。”


    京墨乐呵道:“我就说吧，王爷。狄狁擅毒，他们能藏起来的东西必然和这有关，不过您小心点，可别沾上了。”


    喻九白嗯了声，接过了医士递过来的丝绢捂住口鼻，便凑近观察起了这东西，越看眉头皱的越深。


    “王爷，您看得出什么门道吗？”京墨坐在椅子上，忍不住道。


    不过他还是努了努眼，示意江子梵过去看看。


    江子梵有些无奈，但还是依他意过去了，其实他本人对摄政王是没有什么好感的，只不过是碍于身份的原因，对他恭敬了些。


    二来是看在他这发小的面子上，京墨与他相识的时日久，他看得出来，二人之间并不是很和谐，但是京墨反而还是在意的。


    就怕他自己看不出来而已。


    想到这里，江子梵便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缓缓的走到喻九白身侧，正想看看他们目前正在看的这东西，只不过扫了一眼他的面色便凝重了起来。


    “很难有解药。”喻九白突然道。


    江子梵扫了他一眼:“是完全没有。”


    江子梵将其陶罐取了过来，观察了一番，心便沉到了谷底。


    一瞬间，他便马不停蹄的将从陶罐中取出的那一点黑色研成粉末，在火上烤了起来。


    看着江子梵在屋内忙碌，京墨顿时便感觉到了不妙。


    果然等到江子梵停下手中的动作后，他便严肃出声。


    “接下来臣要说的，可能王爷王妃不爱听。”


    听到江子梵连称呼都变了，京墨也没了插科打浑的心思，一下便坐直了姿势，死死的看着正要发话的江子梵。


    “据我所知，那蜡是溶于水的，里面此药物臣闻来像是剧毒，但是到底为何毒，臣还未查验，气味太杂了，倒像是多种毒物的混合，甚至有些怕不是大晟的毒物，那臣便无法解了。”


    “而这毒，外里是裹着一层油布，按理说应当是会防潮，但是这东西长期泡水里还是会烂，那里面的毒便会融化。”


    听到此处，喻九白皱了皱眉。


    京墨犹豫着道:“但那是沼泽地，地底更像一个巨坑。”


    他当然知道江子梵这是什么意思，如果那毒会融化，埋在墙壁，那墙本就湿润，长期在水气旺盛的地方，要说不出意外是不可能的。


    如果埋在地底拥有地下水的地方，只要一融化，顺着水流进入了家家户户的井中，那么……


    似乎是知道他的想法，喻九白点了点头。


    他冷声道:“冀州的水，本王喝过。”


    如果水有问题的话，他们不应当喝了还无事的。


    确实如喻九白所说，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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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一个悖论，倘若这水有毒，不应该喝了没有事情，但是事实就这么摆在眼前。


    江子梵皱了皱眉，他看向京墨:“你应当学过的，沼泽地附近绝对会有地下水，这罐里必定是毒物，京墨，你再想想有什么事你没注意的。”


    听到他的话，京墨皱了皱眉，他目前所知道的事情都摆在眼前了，不应当发生什么怪事，除了冀州百姓得的并不是疟症。


    而如果是投毒所致，他与喻九白如今便应该中了毒的。


    喻九白缓声道:“还有什么是没注意的？本王与京墨并没有得疟疾。”


    听到喻九白这话，京墨像是瞬间被点醒了一般。


    他顿时道:“江子梵，你说有没有可能，会有中和反应？”


    他与喻九白白日去查那沼泽地底，确实是什么都没有查完，包括他怀疑那墙是空的，还没等他看完便发现了火药。


    这事便不得了之了。


    他不是没怀疑过，只是没得到确切证据，就连这所谓的地下水断论，他们对此都是一知半解。


    狄狁人为什么要销毁那沼泽地？


    是因为这毒吗？


    还是因为有一条供燕儿镇用水的地下河？


    江子梵也因为他这话一时间冷汗直冒:“确实有，但是很少人这么做，因为几乎用不上。”


    “所以，治不好的那些都喝了治疗疟疾的药。”京墨低头思索道。


    熬药的水也是取的地下水，经过与其他治疗略症的药材中和后，才会从普通的药转为怪毒，久治不好，疫病加重，乃至于药石罔效。


    那这事的责任便是……


    他突然抬头看向江子梵。


    “好手段啊。”江子梵冷笑一声，“都算计到我这个籍籍无名的小太医身上了。”


    喻九白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却是看向了毫无坐姿的京墨，一时竟起了些说坏话的心。


    “郭石仁只是想拉几个世家公子下水罢了。”他突然对二人道。


    闻言，此处两个世家公子面露疑色的看向他。


    感受到两人的目光，喻九白顿了顿，似乎是真察觉此二人并没意识到什么，无奈之下只好保持面无表情的神色为二人解释。


    “京都五大家，其中有你们京家和江家，这是好事，在京都有威望有名声，家族尽是清白之名，但你们别忘了，四大纨绔是谁？”


    江子梵:“……”


    京墨:“……”


    江子梵顿了一会儿才嘟囔道:“我已经从良许久了……”


    喻九白扫了他一眼，并未对此作任何回答，自顾自道:“郭石仁被贬之事其实是五大家联名抵制的，特别是江家，你们应当不知晓，所以他对江太医倒是挺上心的。”


    江子梵心累的闭了闭眼。


    不过京墨倒是从这话里品出了一些不对劲，他从前几日的记忆里搜寻了一番，这才找出点蛛丝马迹。


    他顿了一下，这才道:“那么王爷想让我在郭石仁面前出面，还是想把我往火坑里推？”


    喻九白:“……利益使然。”


    这话说完，京墨便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喻九白顿了顿，瞥开了头，接过之前的话头。


    “……京都五大家联合的对，郭石仁那工程要动冀州地基，燕山有条龙脉，若是动了会出大事，本王理解，但郭石仁不理解。”


    “他那工程确实利于百姓，但还是劳财害民，昨日取得原先的水利工程图后，本王便发现他改动了京老家主的一些设计，原本设计并不完美，但他这么改后便害了地基，不可取。”


    京墨点了点头:“郭石仁还是片面了。”


    他状似怜爱的对江子梵语重心长的嘲笑:“真没想到我们江太医远离世俗纷扰这么久了，还是遇到这种事情。”


    江子梵皮笑肉不笑的扫了他一眼。


    喻九白赶在两人骂起来前截断了话头:“好了，知府大人应当等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