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掌心干燥温热，每根指节骨感分明，整体比白宜春大了一圈，稍微用力就能紧紧包裹住。


    似乎察觉到黎锦这一行为下隐藏的纵容意味，白宜春唇边的梨涡加深，挡不住的笑意从眼睛里倾泻出来，眼睛亮得惊人。


    “哥哥！”


    黎锦没什么情绪地垂眸看向他，“干嘛？”


    他发誓，如果眼前这人再提乱七八糟的要求，他就把人扛回去，饿死拉倒。


    白宜春动动手腕，连带着两人的手也跟着小幅度摇晃，“我饿了。”


    仿佛在应和他的话，平坦的肚子同时叫了起来。


    黎锦：“……”


    两人手牵手走进小餐馆。


    再出来时，天已经彻底暗下来，周围灯火通明，人明显多起来。


    黎锦提着一堆汤汤水水，是准备带给白楠的晚餐。


    嗯，打包的剩饭。


    毕竟浪费可耻，垃圾扔给垃圾桶，再合适不过了。


    黎锦毫无心理负担地想着。


    回到家门口，白宜春看到一个挂着外卖条的小号塑料袋挂在门把手上，被黎锦取下来塞进他怀里。


    摸起来是个长条形的物品，白宜春心头闪过某个猜想，声音都放轻了一点，“这是什么啊？”


    黎锦，“烫伤膏。”


    “给我的？”


    听上去明显在明知故问，黎锦懒得回答，送给他一个眼神，废话。


    白宜春接收到这个讯息，情绪并没有低落，反而陷入到某种黎锦难以理解的兴奋，说话时尾音不自觉上扬。


    “哥哥，你对我真好～”


    黎锦面无表情，无言地扯了扯嘴角，“这就算好了，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白宜春撕掉外卖单，对折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小声反驳，“本来就很好嘛……”


    黎锦没听清，“嘟囔什么呢？”


    白宜春摇摇头，“没什么。”


    白楠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对黎锦给自己打包剩饭的行为很不满。


    遥控器被他按得很用力，他想维持长辈的体面，但效果不太好，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黎锦啊，你们出去吃香的，喝辣的，给我带这点东西，不太好吧。”


    黎锦没觉得哪里不好，“白叔叔，你已经是大人了，挑食可不是好习惯。”


    白楠瞥向黎锦边上的白宜春，只见他正低着头涂药，褐色的膏状物一碰到体温，就化成液体，被他涂在伤处，指腹轻抚着，画着圆，一圈又一圈。


    白楠神色一凝，目光像涂了胶水似的，牢牢黏在他湿哒哒的指尖，不知道联想到什么，气息逐渐浑浊。


    白宜春恍若未觉。


    黎锦沉着张脸，周身气息冷凝，“看来叔叔还是不饿，那先别吃了。”


    路都走不动了，还有闲工夫想七想八，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蠢东西！


    黎锦不想搭理他，他注意到家里只有两间房，里面都有生活过的痕迹，于是问白宜春，“你房间在哪？今晚我跟你睡。”


    白宜春动作微顿，上翘的嘴角变平了一瞬，下一秒又重新恢复成原有的弧度，“跟我睡？”


    他把手放下，抬眸看向黎锦，眉眼弯弯，没有任何侵略性，视线却在他脸上逡巡，不放过一点表情变化。


    黎锦平静地和他对视，任由他打量，“嗯，可不可以？”


    不可以的话，他就只能用点物理手段，稍微委屈一下他们可怜的白叔叔，晚上睡沙发了。


    隐约察觉到黎锦这一想法的系统：……


    白宜春羽睫颤动，种种情绪收拢进眼底，叫人看不分明，只能瞧见他嘴唇微张，隐藏在缝隙内的舌尖抵了抵上颚，说道：“好啊。”


    “不行！”


    白楠厉声喝道，声音说不出的焦急和迫切，脸上的皮肉抖了抖。


    见两人同时看过来，他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反应有点过激，怕引起黎锦的怀疑，偷偷咽了口唾沫，干笑两声，给自己找补。


    “宜春房间的床小，你是客人，怎么可以让你和他挤一张床呢。”


    似乎觉得白楠的表情很有意思，黎锦笑容懒散，故意跟他唱反调，“没关系，我不嫌弃。”


    白楠不放弃地劝说，“他脑子笨，经常做作业到半夜，我怕他影响你休息。”


    黎锦眉梢一挑，“那正好，我成绩好，可以辅导他。”


    “……”


    白楠感觉自己心气不顺，他想不通，一个高中生，怎么这么难搞！跟他一开始设想的完全不一样，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吃瘪了。


    他直接把话撂这，“反正我不同意！”


    黎锦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上前两步，单手插兜，微微俯身，靠近白楠。


    头顶的灯光被他挡住，劲瘦的身形投下一片阴影，有股难言的压迫感，伪装的和平假象被撕开一道口子。


    “说实话，我真的很奇怪，白叔叔为什么这么反对，他是男的，我也是男的，我又不会对他做什么。”


    “再说了，就算我真的是gay，我也不会对一个未成年下手，那不是……”


    黎锦说到这，故意停顿了一下，直视白楠的眼睛，片刻后才在他猛缩的瞳孔中，嘴唇轻碰，吐出最后几个字。


    “变态嘛……”


    白楠嘴皮子哆嗦，脸狠狠一抽。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白楠内心被这句话刷屏，心跳失衡地狂跳，数不清的恐慌和难堪席卷而来，但下一秒，他就否定了。


    不可能！


    才见面多久，他又没表现得特别明显，这个兔崽子肯定看不出来，说不定就是随口一说。


    别自己吓自己，稳住，别慌！是我刚刚太心急了。


    他呵呵两声，说得冠冕堂皇，“黎锦，我知道你从小生活在国外，思想比较开放，像你说的这种事，我听都没听过，我主要是为你着想，没想到你不领情，最后反倒我成坏人了。”


    他说着，摆了摆手，露出无奈的苦笑，“算了算了，随便你们吧。”


    说完，他不敢继续看两人，转而将视线放到电视上，实则耳朵悄悄竖起来，听黎锦的反应。


    “啊，那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啊，白叔叔。”


    白楠松了口气，有些蜷缩的肩膀放松下来，感觉后背有些潮湿，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这才对嘛，年轻人，思想不要这么肮脏。”


    黎锦强忍住把剩饭扣他脑门上的冲动，对白宜春说，“走，去你房间。”


    白宜春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走得很慢。


    黎锦没有催促，耐着性子跟在他身后，目光落在他的后背，发现白宜春的肩膀似乎在颤抖。


    再仔细一看，又好像没有。


    错觉吧。


    黎锦无所谓地想着。


    白宜春的房间不大，一张床和书桌就占据了大半位置，杂物很多，但摆放整洁，不显乱，最醒目的是墙上一堆蝴蝶标本。


    每一片蝶翼都五彩斑斓，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冲破玻璃，在空中展翅。


    可见是下了功夫的。


    但黎锦第一眼却被床单的颜色吸引，额角突突直跳。


    事先说明，他对粉色没有意见，对蕾丝也没有意见。


    但死亡芭比粉和蕾丝蚊帐凑在一起，出现在一个高三男生的房间，就有点辣眼睛了。


    这是干什么？


    公主的闺房？


    他现在退出去还来得及吗？


    黎锦头脑风暴中，手却已经习惯性想把门关上。


    掌心传来的触感很轻，没有一点压迫感。


    黎锦感觉到不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两条手臂突然出现在腰间，一个重物撞了上来。


    他踉跄了两步，后背撞在门上，发出不小的声响，下意识接住撞过来的人，等两人都稳住身形，自然放开，双臂上举，搭在脑袋两边。


    白宜春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因为身高差距，黎锦低头只能看见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属实有些越看越可恶。


    “松开。”


    听到黎锦的声音，白宜春不仅没有放手，反而加大力度，勒得越来越紧，好似即将溺水的人，死死攥紧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哥哥，哥哥……”


    白宜春咬住自己的嘴唇，模糊的呢喃从齿缝间泄出，口中血腥味蔓延，被他混着唾液咽进喉咙。


    眼尾被逼到极致的情绪渲染，一片洇红。


    黎锦耳边被同一个音节围绕，他都快不认识哥这个字了。


    救命，放过他吧。


    “闭嘴。”


    黎锦说完，感受到白宜春身躯僵硬，语气不由得放缓了几分，“你又不是鸡，不要一直咯咯个没完。”


    怀里传来闷笑，“噗呲！”


    凝滞的空气似乎被这一声闷笑激活，重新恢复流动。


    黎锦稍微思索了一番，以为白宜春情绪失控的原因，是不习惯外人踏足自己的私人空间。


    “你要是不愿意我睡在这，可以跟我说，不用勉强自己，我尊重你的意愿。”


    尊重……


    这两个字在白宜春口中无声徘徊，他像是头一次吃到糖的小朋友，既想大声炫耀，又想偷偷藏起来，时不时拿出来舔几口，汲取那一点点甜意。


    他扬起脑袋，看向黎锦，眼眶兜不住的泪水从眼尾滑落，留下两道清晰的泪痕，“不，我是太开心了！”


    黎锦对此表示严重怀疑，他探出手，温软的指腹蹭上白宜春的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