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白楠摩挲膝盖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视线在白宜春脸上停顿了几秒，脸上浮现出一抹回忆的神色。


    紧接着，轻叹了口气，蒲扇一样的大手抹了把脸，眼皮耷拉着，嗓音有些压抑，“他长得像他妈。”


    话题到这，就差不多了，两人又不尴不尬地聊了两句，实在聊不下去了。


    主要是黎锦说话太气人，每一句话都藏了软刀子，嘴上礼貌地叫着叔叔，实际上刀刀往他心窝里戳，让他憋了一肚子火。


    再聊下去，他非折寿不可。


    恰好这时，厨房里煮鸡蛋的锅扑腾起来，白宜春连忙走进去。


    片刻后，忽然传出一声惊呼，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


    两人同时看过去。


    黎锦毫不犹豫地跑向厨房，“怎么了？”


    白楠看着他的背影，长舒一口气，事不关己地瘫软在沙发上，咬牙切齿地骂了两句脏话。


    厨房里，炉灶的火还没关，锅盖掉在地上，蒸腾的雾气飘散，笼罩了这一小片空间，湿气朦胧。


    白宜春垂着头，手背红了一大片，他本身皮肤就白，所以衬得格外醒目。


    “看什么，地上有金豆子给你捡？”


    他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朝着声源方向看过来，眼眸中倒映着黎锦逐渐放大的身影。


    直到黎锦强硬地拉着他的手，放到水龙头下。


    哗啦哗啦——


    冰冷的水流淌过手背，那股灼烧的刺痛似乎褪去，反而有种鼓胀的感觉。


    白宜春盯着黎锦专注的侧脸，率先开口，“我刚刚是被水蒸汽烫到，不严重。”


    “是，不严重，等明天起水泡，你就知道疼了。”黎锦扣住他的手腕，哼笑一声，“被烫到了还傻站着，用冷水冲洗，这点常识都不懂？”


    白宜春说，“不懂。”


    见黎锦没反应，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仿佛杂糅了笑意，又好像没有。


    “我不懂，没人教过我啊，哥哥。”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陷入长久的沉寂。


    一时间，好似只剩下哗哗的水流声，客厅里隐隐约约的嘀咕谩骂被隔绝在外，整片空间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黎锦维持着一个动作没有变，连眼眸都没抬一下，语气随意，轻松地好像说话的人不是他。


    “不懂就学，我教你。”


    轻飘飘的承诺像阵风一样，被白宜春贪心地尽数收拢进耳廓，唇角欢乐地勾起，连眼尾都好似带着愉悦的弧度，“你想教我啊？”


    仅仅多了个想字，到他嘴里，却仿佛添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黎锦不惯他，“不要拉倒。”


    白宜春一听急了，整个人凑得更近，几乎贴在黎锦身上，毛茸茸地脑袋在他眼底一晃一晃，“要的要的。”


    一根还带着湿意的手指抵住白宜春的额头，力道不轻不重地将他脑袋推远，“别贴着，热。”


    “再多冲五分钟，家里有烫伤膏吗？”


    黎锦松开手，抽出一旁的纸巾擦拭。


    他的指节很长，因为握笔姿势正确，即便长时间做题，手指也不会变形，青色的血管藏在皮肉下，透着玉一样的质感。


    白宜春愣愣地盯着，恍惚了一瞬，又很快错开眼神，“没有。”


    黎锦捡起地上的锅盖，关掉灶台的火，氤氲的水雾弥漫，柔和了他青涩却难掩锋锐的眉眼。


    “我猜也是。”


    临近饭点，因为家里有两个“伤患”，黎锦提议去外面吃。


    白楠板着个脸，明显不太乐意，他的脚受伤了，虽然能走路，但疼啊。


    他知道说不过这个小兔崽子，就把话头对准白宜春，语气埋怨，“才被烫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对着外人倒是矫情起来了，我特地买了这么多菜，不吃多浪费……”


    白宜春似乎习惯了白楠的态度，逆来顺受地说道：“那我现在去做。”


    脚步还没迈开，一条手臂挡在前面。


    黎锦横在两人之间，不笑的时候，整个人都泛着冷意，“家里的冰箱又不是摆设，明天吃也来得及。”


    说完，不管白楠是什么反应，径自走到门边，换好鞋，转身看向白宜春。


    没有招手，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黎锦薄唇轻启，说了两个字，“过来。”


    “咳咳。”


    白楠眯起眼睛，装模作样咳嗽两声。


    白宜春跟没听到似的，小跑着凑到黎锦跟前，一边觑着他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试探性地拽住黎锦的小拇指。


    察觉到他的小动作，黎锦面色如常，反手握住他的手，拧开门把手，一点余光都没有分给表情阴沉的白楠。


    “走了。”


    砰——


    紧闭的门彻底遮挡住两人的身影。


    “艹！”


    白楠把手上用来热敷的鸡蛋扔过去，重重砸在门板上，眼睛睁得很大，鼻孔翕张，被怒火支配的肢体下意识拿出手机，按下通讯录的某个号码。


    他想告诉对方，赶紧把你的倒霉儿子带走，什么**玩意儿！


    嘟嘟的静候音有节奏地响起。


    随着时间的推移，理智一点点恢复，白楠深吸一口气，默默阖上眼睛。


    一百万，一百万……


    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他大拇指颤抖着，把这通电话摁断。


    *


    出了门，没走几步，黎锦就放开白宜春的手。


    主要是他觉得，两个大男人走路还牵手，太腻歪了。


    系统突然冒出来，【白楠刚刚给我打电话了，估计想把你送走】


    憋了会儿，实在没憋住，系统在黎锦脑子里笑得满地打滚，【他肯定气死了哈哈哈】


    黎锦忍受着系统的魔音贯耳，心想还好系统不会掉毛，不然他非得把它全身毛给剃了。


    【喵？】


    系统不知为何，莫名打了个冷颤，舔了舔自己粉嫩的爪垫。


    算了，我还是继续潜水好了。


    这个宿主居然不喜欢这么可爱的猫猫。


    没品味的东西！


    黎锦不知道系统在偷偷蛐蛐自己。


    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懒得在意。


    有种对线，他的嘴就没怕过。


    经过某个花坛时，黎锦忽有所觉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身后。


    只见隔了一段距离，白宜春沉默地站在原地，滚烫的晚风吹拂而过，撩起松散的头发。


    少年的体型消瘦单薄，橙红色的落日晚霞落在身上，脚下的影子被拉长，显得畸形诡谲。


    黎锦又走了回去，“愣着干嘛，这么喜欢发呆？”


    白宜春眨了眨眼，表情无辜地陈述事实，“你又把我甩开了……”


    黎锦无语了，“你是小孩吗？非要别人牵着才愿意走？”


    他自觉面对白宜春已经很收敛了，如果换做其他人，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要不要我拿根链子套你脖子上？


    白宜春伸出那只被黎锦牵过的手，脸颊凹陷进一小块肉，形成个很浅的小窝，言笑晏晏。


    说出的话很直白，“但我喜欢哥哥牵着我。”


    黎锦没说你喜欢关我什么事。


    或许是因为白宜春是任务目标，关乎他能否顺利回家。


    又或许是白宜春泪腺发达，太爱哭。


    结局太悲惨，看起来挺可怜的？


    总之理由很多，他对待白宜春，确实多了几分其他人没有的耐心。


    所以他在白宜春暗含期待的注视下，重新牵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