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作品:《心楶予鸣

    话说两头,白鸣予这边。


    咖啡馆内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


    白鸣予正趁着午后客流稀少的空档,拿着一块雪白的抹布,擦拭着光洁的吧台台面。


    那双漂亮的凤眼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是惯常的淡漠疏离。


    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起。一个身姿窈窕的女人推门而入,简单的白色T恤包裹着姣好的曲线,牛仔裤衬得双腿修长,一头精心打理的棕色波浪卷发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更添几分慵懒妩媚的风情。


    是陶元枫,这家咖啡馆的老板,也是白鸣予为数不多能忍受其存在的好友兼…她的专属编辑。


    白鸣予闻声,眼皮都没抬一下,只顺手将手里擦得半湿的抹布精准地朝陶元枫的方向一扔,自己则转身走进吧台深处,动作流畅地给自己冲了杯黑咖啡。


    “哎哎哎!”陶元枫手忙脚乱地接住抹布,不满地抗议,声音带着点娇嗔,“我才是老板吧!白鸣予,哪有员工指挥老板干活的道理!”


    她没好气地把抹布甩到一边,脚一勾带过一把高脚凳,利落地坐到吧台前,手肘撑着台面,托腮看着里面那个冰块似的女人。


    白鸣予这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放下自己那杯浓黑的咖啡。她没说话,却顺手从消毒柜里取出一个素净的马克杯,倒上温热的牛奶,垫上一个印着小雏菊的杯垫,轻轻推到陶元枫面前。


    做完这一切,她才唇角微扬,勾起一个极淡、几乎算得上调侃的弧度:“我们难道不是好朋友吗?”


    声音清清冷冷的,像玉石相击。


    陶元枫看着眼前这杯冒着暖气的牛奶,心头那点被指使的不爽瞬间被熨帖了大半。


    这家伙,外表冷得像块捂不热的石头,内里却总在这种细节上透出点笨拙的温柔。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决定暂时放过这个话题,转而说起正事。


    “对了,你书不是要找人画插图吗?压在我这儿好几天了。最近发现个画师,风格挺绝的,跟你那本书的气质特搭,要不要看看?”


    她放下杯子,指尖在吧台上轻轻敲着,带着点编辑特有的发掘到好苗子的兴奋。


    白鸣予擦拭咖啡机的手顿了顿。插图的事她确实有些头疼,之前出版社推过来的几个画师,作品要么匠气太重,要么轻浮有余而深度不足,都没能触动她。


    写作对她而言,最初只是漫漫长夜里对抗失眠和虚无的工具,后来渐渐演变成一种释放内心压抑风暴的隐秘渠道。她需要能理解这种内核的画笔。


    陶元枫太了解她了,一看那沉默就知道这家伙又在脑子里筛选挑剔。她也不等白鸣予回应,自顾自地从随身的托特包里掏出手机,划拉几下,直接递到白鸣予眼皮底下:


    “喏,看看这个。”


    白鸣予的视线被手机屏幕上的画面牢牢锁住。那是一幅名为《溺蝶》的画,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正奋力挣扎着想要脱离幽深的水面,翅膀上晶莹的水珠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将它一点点拖向无光的深渊。


    画者的功底极其精湛,将生命濒临绝境时那种极致的美与残酷的挣扎刻画得入木三分。


    但更让白鸣予欣赏的是画面传递出的那种感觉——深入骨髓的徒劳不甘却又拼尽全力的抗争。这感觉,像极了她在书中倾注心血描绘的那个灵魂!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拿过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无意识地描摹着那只蝴蝶的轮廓,那双总是缺乏温度的眼眸里,罕见地燃起了一簇名为“契合”的亮光。


    “图,还有联系方式,发我。”她将手机递还给陶元枫,声音依旧平静,但语速快了一丝。


    “哈!我就知道你会喜欢!”陶元枫像只得意的小狐狸,尾巴都快翘起来了,“联系方式早发你邮箱了,备注都打好啦,大作家!”她一边说一边抿着牛奶,笑得眉眼弯弯。


    白鸣予没理会她的得瑟,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邮箱,果然看到了陶元枫发来的邮件和那个名为“时序至秋”的联系方式。她迅速编辑了一条简洁添加信息:“您好,予鸟。关于插图合作意向。” 点击发送。


    做完这一切,她才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吧台上。


    短暂的安静中,她脑中却不受控制地跳出了另一幅画面,昨天回家时,客厅桌面上,那一叠码放整齐却无人问津的现金。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的滞涩感盘踞在胸口。


    她不是个爱纠结的人,但这件事的处理方式似乎和她预设的剧本出现了偏差。


    她抬眼看向还在小口啜饮牛奶的陶元枫,决定咨询一下这位情感经验相对丰富的好友,尽管她的问题可能会再次让对方炸毛。


    “枫姐,”白鸣予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讨论天气,“一\夜\情之后,对方不收钱的这种情况,通常怎么处理?”


    “噗!!!”陶元枫刚入口的牛奶全喷在了光洁的吧台上,呛得她疯狂地咳嗽起来。


    “什…咳咳咳…什么?!你再说一遍?!”她瞪圆了那双妩媚的桃花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扑克脸。


    白鸣予似乎对她的剧烈反应感到一丝困惑,默默抽过几张纸巾,仔细地擦拭着被牛奶玷污的台面。动作依旧有条不紊。


    “反应这么大?”她淡淡地问。


    陶元枫好不容易顺过气,拍着胸口,一脸惊魂未定:“大姐!你这直球打得我心脏病要犯了!新书剧情卡壳了?需要这种狗血桥段?” 她本能地往职业方向猜测。


    “不是。”白鸣予否认得很干脆。


    “那……”陶元枫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个极其荒谬又让她头皮发麻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白鸣予,试探地问:“你…你别告诉我…是你自己…?”


    白鸣予沉默了几秒,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提起一个看似不相干的话题:“我家对面,新搬来个邻居。”


    陶元枫更懵了,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邻居?这跟你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白鸣予,你什么时候关心过邻居是谁了?你能记得按时吃饭别把自己饿死我就谢天谢地了!”


    她太了解白鸣予了,这家伙的生活半径小得可怜,除了必要的工作和这个咖啡馆,她对其他人和事几乎漠不关心。


    就在这时,她撞上了白鸣予投来的目光。那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事不关己的冷淡,但陶元枫心里那个荒谬的念头却像藤蔓一样疯长。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都有些发颤:“你…你不会是说…你和你的新邻居…睡了?”


    “对。”白鸣予回答得干脆利落,像是在陈述别人的事情,“前天晚上。我喝多了,她好像被下了药,认错了人。早上我取了现金放桌上,下班回来钱没动,人也不见了。”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描述咖啡豆的烘焙程度。


    陶元枫彻底石化,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她刚刚听到了什么?白鸣予?那个情感淡漠、对活人兴趣缺缺的白鸣予?和刚搬来的邻居…一\夜\情?!


    这个世界一定是哪里坏掉了!要不是她当年死缠烂打硬挤进这家伙的生活,白鸣予怕是连她姓甚名谁都不会记得!她怎么可能主动和人发生这种关系?!


    白鸣予伸手在她呆滞的眼前晃了晃。


    “回神。”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当时想过报警。”


    陶元枫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对啊!这才是正常反应!为什么不报?!”


    “但后来觉得,”白鸣予耸耸肩,那动作带着无所谓,“这样…很刺激。”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又补充了一句,带着点她自己都未必察觉,扭曲的逻辑,“对方是女人。如果是男人,我会报警。”


    对于她来说因为对方是同性,所以这种失控带来的危险感,反而成了一种可以尝试且很新奇的体验。


    陶元枫简直要被气笑了,她真想敲开白鸣予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着外星信号!什么叫“对方是女人就不报警了”?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混蛋绝对是爽完之后,就把那个倒霉的邻居姑娘孤零零扔在家里,自己拍拍屁股跑来上班了!


    “那钱呢?”陶元枫强压着咆哮的冲动,太阳穴突突直跳,“你别告诉我,你真把她当成我以前跟你八卦过的那些…‘上|门|服|务|’的?”


    “嗯。”白鸣予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眼神坦荡得让陶元枫想撞墙,“不可以吗?等价交易。”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用金钱买断关系,是最简单、最不会产生后续麻烦的方式。


    陶元枫看着白鸣予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忍不住扶额仰天长叹,内心疯狂OS:‘崽啊!我的傻崽啊!这不可以啊!这是对人家姑娘的二次伤害你懂不懂啊!!!!’


    她感觉自己的编辑脑和老妈子心在这一刻同时爆炸了。


    白鸣予似乎完全没接收到陶元枫崩溃的信号,自顾自地继续说:“我还给她留了张字条。”


    陶元枫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声音发飘:“…写了啥?”


    “活不错。” 白鸣予吐出三个字,字正腔圆,面无表情。


    陶元枫:“……”


    她突然觉得自己平静下来了。嗯,非常平静。毕竟这是白鸣予能干出来的事,她一点都不震惊…个鬼啊!


    她现在看白鸣予,就像看着自家地里那棵水灵灵、孤傲傲的小白菜,莫名其妙被一头不知哪来的臭猪给拱了!拱完了小白菜还一脸淡定地评价:“嗯,牙口挺好。”


    老天爷!谁来救救白鸣予这个脑子啊!!!


    陶元枫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尖叫鸡:“那你现在…到底想怎么样?” 她试图理解这颗异于常人的大脑回路。


    白鸣予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给出了一个让陶元枫再次原地起跳的答案:“空了去找她。”


    “???”陶元枫差点从高脚凳上摔下去。


    “找她?!找她干嘛??道歉?解释?还是…?”


    “再睡一次。”


    “什么?!!” 陶元枫的尖叫几乎掀翻咖啡馆的屋顶,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白鸣予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她的肩膀,硬生生把她按回座位,眼神里难得带上一丝无奈:“冷静点。”


    陶元枫觉得自己要疯了。她颤抖着手去摸手机:“不行,我得给你挂个号,就现在!精神科!脑科!必须去看!白鸣予你绝对是哪里坏掉了!被你妈逼疯的!” 她开始疯狂在屏幕上搜索本地最好的医院。


    白鸣予叹了口气,伸手从陶元枫手里抽走手机,放到远离她的吧台另一端。她揉了揉眉心,终于给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我脑子没问题。想再找她,是因为…细节记不清了。我需要更清晰的体验,才能写好书里的激\情戏。你们不是总说我写的更像学术论文吗?”


    这个取材的理由,完美地掩盖了她内心深处那丝连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对失控和感官刺激的隐秘渴望。


    她顿了顿,看着好友气得通红的脸,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柔和,“而且,她本身也是受害者,发生这种事,她肯定也不愿意。”


    这最后一句,才隐隐透露出她底色里的那点善良,尽管表达方式依旧别扭生硬。


    听到这个解释,尤其是最后一句,陶元枫像被戳破的气球,满腔的怒火和担忧瞬间泄了大半,化作一声长长的、无可奈何的叹息。她看着眼前这张漂亮却缺乏生气的脸,心里又软又涩。


    是啊,这家伙就是这样。外表是淬了毒的冰,攻击性十足,扑克脸能冻死人,可内里…是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对他人痛苦却有着笨拙同理心的家伙。


    只是那层厚厚的,名为“麻木”和“自毁”的枷锁,把她包裹得太深了。


    恰在此时,咖啡馆的门再次被推开,几位客人走了进来。陶元枫抹了把脸,迅速切换回八面玲珑的老板娘模式,脸上扬起职业化的甜美笑容迎了上去。


    白鸣予也重新拿起抹布,继续擦拭着那早已光可鉴人的吧台,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只有吧台上那杯被遗忘的、已经微凉的牛奶,无声地昭示着某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陶/闻:和你俩做朋友真是我上辈子作孽[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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