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在李世民以为刘文静上奏能有所转机，从而代表广大功臣集团，对李渊所作所为进行一番慷慨激昂的雷霆火炮后。


    长安很快传来了刘文静谋反证据确凿、斩立决的通报。


    像是当头一记闷棍，砸得长春宫上下鸦雀无声。


    李世民闻讯，沉默半晌。


    独自在校场边设了一方简陋祭坛，亲手摆上刘文静生前爱喝的黍米酒，点燃三炷清香，凝望良久。


    随后，全营将士默哀片刻，军旗半垂，校场上一片肃穆，唯有秋风呼啸，卷起黄叶漫天。


    虽然大家嘴上敢怒不敢言，但毫无疑问，这个事件对秦王系各圈层成员的冲击都是巨大的。


    老伙计们，早就心知肚明这对父子间暗戳戳的权力斗争。


    想朝三暮四、两头下注？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比刘文静如何！


    新归附的瓦岗系将领，虽不知长安朝堂的弯弯绕，但见秦王为救大功臣刘文静，敢豁出去跟陛下对垒开喷，硬刚到底。


    是这份儿的！仗义！


    不过，这其中的门道，那些粗枝大叶的武将猛士们看不出来就算了，要说营里几位人精也毫无察觉，鬼都不信。


    据林溪观察，几位先生依然乐呵呵的，该读书读书、该开会开会，一切如常，只要秦王不提，谁也不找事儿。


    有时不得不提，也都是“功不掩过、罪不至死”的**正确说辞，点到即止，绝不逾矩。


    房玄龄还特地写了一篇悼文，追忆刘文静太原筹谋、运筹帷幄的功绩。


    文稿呈上，得到李世民“沉痛至极，字字珠玑”的高度评价，帐内诸将读罢，无不唏嘘。


    唉，林溪不得不感慨，跟这些官场混了多年的老油子比起来，单就心理承受力这块儿，自己都嫩得多啊！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自己先入为主的标签多了，虚幻的期望高了，心理负担就更大。往往想象越丰满，离现实只会渐行渐远。


    现在这位尚显青涩刚猛的李二老板，距离那个“胸怀天下、泽被苍生”的人间理想、“文治武功、青史传颂”的千古一帝，还有很遥远的路要走。


    毕竟，未来最理解甲方爸爸调子的，超强历史形象设计师房玄龄同志，还没有动笔写一稿。


    林溪早看


    出来李世民从小就是个心思很深的人。


    往常看起来是个豪爽恣意、不拘小节甭管跟谁都能胡侃两句的意气少年。


    但那些常常令人感触至深、当即引为知己的肺腑之言中究竟有多少是真情流露又有多少是走脑不走心的场面话。


    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林溪倒也能理解。


    毕竟干他们这行的个人情感本就有限用人量却极大风险系数又极高。


    连老子兄弟都得防备着背后捅一刀遑论他人？


    在名利场中什么是奢侈品什么才是护身符过于早慧的李二公子必定耳濡目染、深谙此道。


    但李世民偏偏天生一股“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游侠气质还不时夹杂着矛盾的理想主义和与朝堂格格不入的真性情。


    在太原跟着他交往的“狐朋**”里可谓三教九流、旁门左道的啥人都来者不拒。


    就像老段当年就一仗着拳脚功夫横行街市、吆五喝六的不良少年手下领着一帮三毒俱全的江湖小弟。


    李世民二话不说收入囊中每天跟哥们儿兄弟聚在一起花天酒地、只谈感情当然潇洒自在。


    但自从起兵开始随着涉及的东西越来越多一切都在慢慢改变。


    在现实和理想反复剧烈碰撞的痛苦中每个人都必须不断成长寻找自己新的位置….


    现在回想起来第一次浅水原大败后自己刚回长安就关了禁闭再次见到李世民时


    可这中间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只有他自己知道。


    或许今天刘文静这个结局的种子在当日就已经埋下没人提不代表它不存在。


    林溪突然想起传说中邬思道对康熙精准到头发丝儿、堪称神鬼莫测的深度剖析。


    当时觉得技术含量也没有很高给点时间自己也行。


    可现在事到临头才发现分析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尤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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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自诩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圣人。


    有太多事都很难用是非对错判断立场不同答案迥异。


    啊….头痛！


    林溪使劲揉了揉脑袋。


    十天了校场正中将士们在**无云的蓝天下挥汗如


    雨、热火朝天，口号声喊得震天响。


    校场东南角是一片火红火红的枫树林，枝桠掩映下，刘文静的祭坛青布帷幔轻轻摇曳。


    枫叶如血，簌簌飘落，唯有香炉青烟袅袅，徒增几分萧索。


    以前，林溪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中军大帐。


    既不用在场上风吹日晒的，又有吃有喝有人伺候，顺便还能听两耳朵文化人吵架的乐子。


    再加上自己炉火纯青的摸鱼技巧，从天亮悠哉悠哉耗到天黑，一整个爽歪歪！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越发觉得帐里憋闷。


    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官方文书和案头琐碎，总有种不知所起的莫名惆怅萦绕于胸。


    后来她自洽了一下，脑子这东西，越逼它想得越多、越钻牛角尖，倒不如那天高地阔、热血沸腾的训练场更让人舒展胸中块垒。


    至少凭自己现在的段位，战场**，比琢磨人，轻松太多了。


    欸呀妈！去他的，不想啦！


    林溪随手撩了撩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双手叉腰，扯着嗓子“吼，哈！”的喊了两声，像是要把烦心事都喷出去。


    今儿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休沐，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徒增烦恼还没个结果，自己是工作狂吗？！


    她沿着林中小道，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慢悠悠地逛着。


    阳光从枝叶间洒下，斑驳地铺在小径上，满地落叶像是顽皮的孩子，蹦蹦跳跳地绕着脚边打转。


    远处校场的喊声隐约传来，混着林间鸟儿的叽喳，乱七八糟却又莫名和谐。


    林溪靠着一棵老枫树坐下，打了个大哈欠，眼睛刚眯上，很快就不受控制地迷糊起来。


    就在这时，肩头被人轻轻一拍，她猛地睁眼，扭头一看，乐了：“呦，药师兄！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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