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醉玉看着她的神情，心中又痛又爽，他注视着她的瞳孔，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你、喜、欢、我，宣漫枳。”


    脑子仿佛被人硬生生锤了一记，带来巨大的眩晕和空茫，肢体在僵持中一点点变冷。那话音尖锐而残忍，硬生生破开了宣漫枳的伪装，让一切掩饰都无所遁形。


    这种事情，放到台面上来讲，给人带来的冲击比想象中还要大，宣漫枳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应对。


    有一瞬间，她想要逃跑。


    江醉玉醋了一天，患得患失，急于求证这个人对他的情意，因此这番话说的坚决无比，俨然在给自己打气，以遮掩心底那一丝悲凉的恐惧。


    “你既然喜欢我，就别和别的男的不清不楚拉拉扯扯，不然我会觉得……”


    江醉玉顿了顿，把话咽了回去，“总之……你离他远一点。”


    “那样的话，我可以……可以考虑和你……”


    他这一整天都在吃闷醋，被宣漫枳和宋初霁的互动牵动情绪。


    他以前从没有这样过。


    江醉玉觉得这种境况实在是太卑微了。


    就像把主宰自己情绪的权利全部交到另一个人手上一样，令他感到不安。


    他的骄傲令他即使在表白，也不想落了下风。像个在唱空城计的战士，固执而顽强的守着自己那一方领土。


    “试一试。”他艰难地说出那几个字，看向宣漫枳。


    他强撑出一副居高临下，浑不在意的样子，目光中却藏着希冀，难以掩饰的心跳震如擂鼓。


    此话一出，江醉玉近日所有的反常顷刻间都有了答案。


    比起江醉玉可能喜欢她来的更快的一个念头是——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人吗？


    有一刹那，宣漫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江醉玉当初说了那些话来拒绝她，如今又反常地提出可以跟她在一起……


    一个人的心可以变得那么快吗？宣漫枳不明白。


    当初拒绝她的是他。


    现在像个皇帝一样高高在上，说愿意接受她的，也是他。


    前后泾渭分明的反差，简直像在耍人玩。


    宣漫枳看着他倨傲的样子，心口钝痛。


    ……他把她的感情当什么？


    一个玩笑么？


    宣漫枳感觉自己的自尊在一点一点粉碎。


    他现在说出这种话，是因为看到她和宋初霁刚才的举动，所以不安吗？他无法接受原本喜欢自己的人，现在和别人暧昧，才提出要和她“试一试”吗？他突然对她说这些，到底是因为喜欢还是不甘心？


    宣漫枳不想往恶意的方向揣测他，此刻却根本控制不住。


    试一试？


    呵，……真是大发慈悲的说辞啊。


    他甚至没有说过喜欢她。


    宣漫枳可以接受江醉玉不喜欢她，却不能接受江醉玉因为“施舍”而跟她在一起。


    “………………”


    空气陷入长久的僵滞，宣漫枳瞪视着他，胸膛剧烈起伏，张着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耻辱感潮水般蒙住了脑子，她一瞬间觉得难以呼吸。


    宣漫枳就这么难堪的，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眼里笼上了一层水雾。


    骄傲如江醉玉，生平第一次跟人表白。


    对方哭了。


    江醉玉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心里顿时闪过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他的眸里泛上不忍，那些由嫉妒生出的暴怒顷刻间烟消云散，只余下对这个人的怜惜。


    他下意识地朝宣漫枳走进一步，想要抬手给她拭去眼泪。


    躲在角落里，几乎听了全程的宋初霁再也听不下去，从刺斜里冲了出来，重重一拳挥在江醉玉脸上，“王八蛋！”


    江醉玉猝不及防，脑袋后仰，被他轰然砸中面中！


    宋初霁一把揪住他领子，目眦尽裂：“你把她当什么？！”


    这个混蛋！他怎么能这么作践他喜欢的人？


    江醉玉也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处使呢，根本不怵他，抬起手臂就要还手，可是宣漫枳忽然扑了上来。


    她站在两人中间，眼中晕荡着破碎的光。


    江醉玉看着她伤心的样子，停住。


    宣漫枳抬眼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令他心碎。


    她喊住宋初霁，拽住他，轻声说了句：“走。”


    宋初霁还想发作，但宣漫枳又拽了下他的衣服，没说话。


    他只好恨恨地瞪了一眼江醉玉，收手。


    江醉玉不明白情况怎么会变成这样，眼见两人要离开，巨大的心慌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拽住宣漫枳，“你去哪？”


    “跟你没关系。”宣漫枳转过头，看向他，眼神冷的令人触目惊心，“松手！”


    江醉玉目光一凛。


    那双美丽的眸子深处，似乎有幽蓝色的火焰在跳动！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是凌驾于爱情之上的，对宣漫枳来说，此时此刻，那就是尊严。


    衣角握不住的沙般，从手心溜走。


    江醉玉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匆匆离开的背影，眼底弥漫开一片蛛丝状的猩红。


    宋初霁送宣漫枳回了家。


    一路上，她都沉默地望着车窗外，目光空洞。


    独栋小屋门口，看着女孩空落落的表情，宋初霁的心揪了起来。


    “对不起……我……”他探出手。


    宣漫枳微微偏头，避开了他的手，宋初霁心里一空。


    “和你没关系，谢谢你送我回来……”


    “回去吧。”她说。


    声音那么平静，平静到令人心慌。


    宣漫枳走进门内，甚至没有开灯，满室昏暗，钥匙掉在地板上，宣漫枳的身体贴着墙，渐渐滑落下来，她把脸埋在膝盖里，感觉很疲惫。


    江醉玉不屑的神色仍然映在她脑海里，像卡壳的老电影，一遍一遍重复播放。


    宣漫枳被巨大的迷茫罩住。


    她一直觉得她的生活中没什么意思，花了很多精力去喜欢这个人，有时候那份感情的深度连她自己都感到心惊。


    连宣漫枳自己也不明白，她和江醉玉仅仅认识三年，不过是天台上打过一个照面，她干嘛要那么喜欢他？


    像看见火光，毫无理智的飞蛾。


    她曾经觉得江醉玉很温暖，可现在她感受到的却是刻骨的寒冷。


    他并非什么永不消逝的火光，他蒙上了灰，和圈子里她见过的那些恶劣的大少爷没什么两样。


    宣漫枳彻底迷茫了。


    她不明白，究竟江醉玉本性如此，还是她对他的幻想终究太不副实。


    越靠近，就越是能看到那华丽下的疮痍。


    宋初霁站在楼下，抬头望着楼上紧闭的窗帘，未亮起的灯，脑子里回想起在鬼屋的那一幕来。


    惊慌失措的女孩慌张地扑进了男孩怀里，下意识地寻找令她感到安全的地方。


    危机时刻下，人的第一反应很难骗人。


    NPC从中间过来，左边还是右边，宣漫枳可以选。


    潜意识里，她还是觉得江醉玉更让她感觉安全。宋初霁苦涩地想。


    ……


    江醉玉给宣漫枳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一急之下，江醉玉甚至想给宋初霁打电话，问问他宣漫枳怎么样了，有没有安全到家，却想起来自己没有他的电话号码。


    “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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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醉玉一把把手机摔了出去。


    “江儿？”五光十色的街头，刚从酒吧出来的梁逊忽然疑惑抬眼，瞄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儿？”


    “今天不是去约会了吗？”


    “怎么样？”


    “有没有消掉情敌的气焰？”


    看见他，江醉玉忽然心头一动，像抓救命稻草般揪住他，“借我下你的手机！”


    梁逊看着他赤红的双眼，“卧槽你怎么了？”


    “借我手机！”江醉玉吼道。


    “好好好……”梁逊看他脸色被一片阴翳笼罩，意识到出了事，赶紧解锁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江醉玉一把抄走手机，点进微信里，找到宣漫枳，手指哆嗦。


    接电话……


    拜托你接电话……


    他焦急地在心底默念道。


    “嗡……嗡……”地毯上的手机发出震动声。


    闭着眼的宣漫枳从膝盖间抬起头，再一次望向手机。


    手机在漆黑的室内闪动着微光，猫咪的爪子按在了上面。


    这一次上面显示的不是江醉玉的号码了。


    是梁逊打过来的。


    以梁逊和江醉玉的关系，这个时间点打过来，想也知道电话对面的这个人是谁。


    对面依旧没接。


    梁逊在他拨号的时候，瞟到了那个名字。


    他觑着江醉玉难看的脸色，胆战心惊地问：“你们……吵架啦？”


    宣漫枳转身离开的一瞬间，江醉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其实没有看不起宣漫枳的意思，他只是……只是……


    只是不想让宣漫枳知道自己那么喜欢她。


    他恐惧那种把主宰自己情绪的能力交到对方手上的感觉。


    那天以后，江醉玉彻底失去了和宣漫枳的联系。


    拜托宣漫枳的室友帮忙联络被拒绝；深夜在江城满街头找人屡屡失败；他甚至托他妈找到她母亲那里去，最后被骂的狗血淋头……他所有途径都试过了，宣漫枳却始终音讯全无。


    梁逊看着醉倒在酒吧，抱着酒瓶吐得人事不省的人，第一次知道，原来人都是会醉的。


    不醉只是因为喝的不够多而已。


    得知江醉玉找到蓝岱那里去，宣漫枳心说这人简直是个疯子，蓝岱给她打来电话的时候倒是难得的夸赞了她，说她做的好，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个正经玩意儿，让她把心思放到练舞上，到时候回了学校如果那男生还骚扰她就跟她说。


    宣漫枳听着她在电话那边数落江醉玉，没有应声。


    “妈，你除夕……”


    “除夕我不回来了，”蓝岱声音匆匆：“公司这边有事要忙，你让保姆给你弄点东西吃，就这样，挂了啊。”


    宣漫枳慢慢地放下手机，神色未变，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答案。


    “……”


    宣漫枳在家浑浑噩噩了几天，每天点外卖，睡到昏天黑地，除了遛狗以外没再出过门，直到叶闻舟忽然给她打来电话，“阿枳，咳……你看下表白墙。”


    宣漫枳不明所以。


    她打开微信，点进学校表白墙的号，在其上第一条看到了自己。


    【江醉玉：寻人启事——照片里的女孩已经很久没与我联系了，疑似失踪，朋友圈中若有能见到此人者，请与我联系，联系电话XXXXXXXXXXX……】


    附上了一张照片。


    那是他们去罗马的时候，许愿池边，江醉玉拍的。


    宣漫枳看了几眼那张照片，怒了，一把拨通了江醉玉的电话，“你到底想怎么样？”


    对面传来男生轻笑的声音，“终于舍得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