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和宫虽非中宫正殿，却自有一番端雅雍容的气度，朱漆宫门上的金兽衔环光润如新，显见宫人细心打扫。


    檐下宫灯也罩着上好的素绢，灯穗用金线精心编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映着天光，柔和而不失华贵。


    “奴婢见过柳姑姑。”声声清脆的行礼。


    走进颐和宫，宫女们一一向这位柳如烟柳姑姑行礼，她因手中的香极受太妃娘娘喜爱，短短时间从普通宫女一跃成了娘娘身边最红的掌事姑姑，她们不敢不敬。


    柳如烟神色如常点点头，一身紫粉色宫装在她身上格外端庄娴静，转眼消失在门里。


    宫女们低头交换眼色，小声蠕动着嘴唇。


    不愧是曾是知府小姐出身，就是不知为何选择不出宫，反倒选择在娘娘这做一名掌事姑姑。说得好听到底也是下人，怎么也不如做官家小姐来的爽利吧。


    颐和宫室内很是明亮温暖，清雅幽香浮在其间，令人心静神凝。


    层层叠叠的帷幔是柔和的烟霞色，薄如蝉翼，从高高的梁上垂落，微风拂过，便如云霞般轻轻流动。


    太妃娘娘正安然坐于窗边的圈椅，身着素雅却质地极好的云锦常服，银丝梳理得一丝不苟，簪着简单温润的羊脂玉簪。


    午后的暖阳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目光却温和地投向庭院里侍弄花草的年轻宫女们，嘴角噙着一丝恬淡的笑意。


    手边的小几上，放着一盏温热的参茶和一碟御膳房精心呈奉的梅花酥。


    “奴婢拜见太妃娘娘。”


    “起来吧。来，到我身边来。”太妃看了一眼身前的女子，分明和外边院里的那群丫头一般大，性子却比她们沉稳许多，半分官家小姐的骄矜都不见，也是少有。


    将人拉到身旁，太妃和蔼道：“唤你来，是想托你帮个忙。”


    柳如烟带来的香能缓解她的头疾，她对这位名唤李红杏的调香师非常感兴趣。


    以往因李红杏远在枕荷邑，不便将人请来见一见，如今她听闻在都城也起了一间铺子，便想请人来坐坐。


    “太妃娘娘吩咐便是，如烟定会去做。”柳如烟垂首应道，温顺恭敬。


    太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笑意更深了些，“好孩子，就知道你是个妥帖的。”


    她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才缓缓道：“我听闻那位替你调制这安神香的李掌柜，如今在都城开了间铺子？”


    柳如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回娘娘，奴婢也略有耳闻。李掌柜的手艺在枕荷邑便是极有名的，如今一落脚都城，便引得不少人蜂拥而至。”


    “是啊，”太妃放下茶盏，温润的目光带着期许落在柳如烟脸上，“如烟，你可否替本宫请她入宫一叙，本宫十分想见见这位妙手调香的高人，也想亲自谢她这解厄之恩。”


    柳如烟一愣，看着太妃娘娘始终温和的双眸，斟酌词句：“奴婢与李掌柜确实有几分交情。娘娘有这般心意，是李掌柜的福气，奴婢定当竭尽全力去请。只是李掌柜近日有事出门在外，许是要些日子……”


    杨佩兰曾传信给她，最近若是有事就去寻她，李红杏离开都城已有一段时间，归期不定。


    太妃闻言，弯了弯眉：“无碍，本宫等她回来。”


    “是，奴婢遵命。”柳如烟深深福了一礼。


    “嗯。”太妃满意地点点头，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盎然的春意，语气恢复了之前的闲适，“去吧。本宫也乏了，想歇一会儿。这香真是好香，让人心神安宁。”


    “奴婢告退。”柳如烟再次行礼，动作轻缓地退出屋内。


    栖玉殿，宫女们各个沉默垂首，安静的做着手中的活，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你说她要见一个女子？”玉贵妃翘着手指端详着身旁宫女为她新染上的丹蔻，闻言惊讶的手一颤，宫女不小心将凤仙汁液溢出。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宫女的求饶声一下惊颤了宫人，慌忙跪下，不敢抬头。


    “吵。”玉贵妃依旧在欣赏丹蔻，红润朱唇满不在乎吐出一个字，下一刻就来了几位太监将人捂住嘴拖下了去。


    另一位宫女缓缓上前，小心翼翼为她擦去汁液。


    那个老不死的女人突然见女子，莫不是要给那野崽子寻太子妃？她眯了眯眼，闻淮栩两年了竟然还没扳倒这野崽子，可真是废物。


    看来必要时放弃他也无所谓，大业不成留他无用，最后怕不是还得重走一遍她的老路。


    “去派人接玉枝进宫，本宫有事要交代。”


    -


    李红杏几乎伤愈时，他们一行回到都城。


    闻栖鹤需进宫一趟，而她被闻栖鹤要求在别院好好休息，但躺了没多久就起身，匆匆前去芳香楼寻杨佩兰。


    她担心杨佩兰受到欺负。


    在锦州收到她的信，信中并不止芳香楼烂脸闹事，更有佩兰她那前夫来骚扰，好在被阿卷挡下。


    这狗东西竟然还敢瞒着夫人来寻杨佩兰坐享齐人之福，真是令人作呕！


    李红杏踏入芳香楼时，楼内正是一片忙碌景象。


    青霜素雪端着香料匆匆穿梭，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与茉莉混合的气息。她一眼便瞧见杨佩兰正站在柜台后，低头翻看账本，眉间微蹙，显然心烦得很。


    “佩兰！”李红杏快步上前。


    杨佩兰闻声抬头，眼中闪过惊喜：“红杏！你回来了！”她绕过柜台，拉住李红杏的手上下打量，“伤可好些了？”


    “无碍了。”李红杏摆摆手，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关茂那狗东西可还来骚扰你？”


    杨佩兰脸色一黑，拉着她往内室走：“进去说。”


    内室茶香袅袅，杨佩兰给李红杏斟了杯茶，低声道：“前日他又来了，说着一些不着调的话。”


    杨佩兰真觉着当年的自己瞎了眼，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恬不知耻的人，竟然背地里寻她说着想念思慕，勾她做他外室。


    她想着这人还是个官，忍了又忍才没将人嘴打烂，好死不死他这些话被阿卷听了个全乎，她没拦住，让阿卷将那人腿打断了。


    阿卷也没讨着好，被打的鼻青脸肿，好在闻栖鹤派的青霜素雪一直在芳香楼帮忙，听见动静才分开关茂的随从和阿卷。


    关茂回去怎么和家中说的杨佩兰不清楚，总归将责任推给了芳香楼和她就是了。他那夫人时不时就带着几个女子上芳香楼闹腾，挑刺，全是软刀子，她还不好直接硬来。


    李红杏闻言，眼中怒火腾起，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他竟敢如此欺辱你！就该他断腿！”


    杨佩兰叹了口气：“腿是断了，但麻烦也是不断。他如今在礼部任职，最重名声，听说最近攀上了二皇子的关系，正春风得意，阿卷打断他腿的事，他不敢声张，只敢让她夫人来找事儿。”


    李红杏冷笑一声，“难怪敢如此嚣张。”


    两人正说着，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青霜匆匆推门进来：“夫人、杨掌柜，那关夫人又带人来了，正在前厅闹呢！”


    李红杏地站起身，气势汹汹的，被杨佩兰一把拉住：“你别冲动，她带着几位官家夫人，若是闹大了对芳香楼不好。”


    “放心，我有分寸。”李红杏拍拍她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先别出去，我去会会她们。”


    杨佩兰这事得干净利落的解决，不然这位关夫人怕是日日夜夜牵挂着，心里指不定琢磨什么诡计折腾杨佩兰。


    前厅里，一位穿着华贵的年轻妇人正用帕子掩着鼻子，满脸嫌弃地挑拣着香料：“这什么劣质货色，也敢卖这么贵？”


    她身旁几位夫人也跟着附和。


    李红杏笑吟吟地走上前：“这位夫人好眼光，这可是稀有的西域香，寻常人可认不出来。”


    那妇人一愣，显然没想到会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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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话，回头便被幽幽的花香扑了一脸，回神时眼前就站了一位容色艳丽的红衣女子。


    眉心微蹙，下人并未和她提及芳香楼还有一位这样貌美的女子，这究竟是香楼还是狐狸精楼。


    她面上不显，眼睛却上下打量着李红杏，流露几分鄙夷：“你是何人？”


    “小女子是这芳香楼的东家之一。”李红杏微微福身，“听闻夫人近日常来关照生意，特来致谢。”


    关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你就是那个勾引我夫君的贱人的同伙？”


    李红杏笑容不变：“夫人慎言。我们芳香楼做的是正经生意，倒是听说有位关大人时常来骚扰我们的掌柜，还被人家丈夫打断了腿呢。”


    她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哎呀，该不会就是夫人的夫君吧？”


    周围几位夫人闻言，纷纷露出异样的神色。关夫人脸色涨红：“你、你胡说八道！”


    关茂不是和她说，是这铺子中的女子想要勾引他，他避之不及才刷下楼断腿，这会儿怎么成了他先起的心思！


    定是眼前这女人胡乱污蔑，她顿时凶瞪李红杏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造谣朝廷命官！”


    “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在太妃娘娘的御用香楼中闹事！”


    众人闻声一怔，纷纷回头，就见一粉紫色宫装的女子面色冷然的看着她们。


    御用香楼？什么时候的事情？李红杏心中疑惑，先按下不表。


    柳如烟缓步走入芳香楼，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关夫人身上，声音清冷：“这位夫人，可是对芳香楼有什么不满？”


    关夫人脸色微变，她认得这位是太妃娘娘身边的红人柳姑姑，可这芳香楼竟然与宫中太妃有牵扯，她什么也不知。


    连忙福身行礼：“柳姑姑误会了，妾身只是来挑选香料……”


    “挑选香料还需口出恶言？”柳如烟打断她的话，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太妃娘娘近日头痛之症又犯了，急需李掌柜特制的安神香。若是耽误了娘娘用药，这罪名，不知夫人担不担得起？”


    关夫人额上渗出冷汗，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妾身这就告退”


    太妃娘娘对圣上有一阵养育之恩，圣上对她很是敬重，不是她们能招惹的人，关夫人面如土色，带着一众夫人仓皇离去。


    李红杏看着柳如烟，眼中满是感激：“多谢柳姑娘解围，今日寻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柳如烟转身面对李红杏时，神色柔和了许多：“李掌柜客气了。太妃娘娘确实想见你，今日我本是来传话的，正巧碰上这事。”


    李红杏与杨佩兰对视一眼，有些惊讶：“太妃娘娘要见我？”


    柳如烟点头：“娘娘用了你调制的安神香，头疾缓解不少，一直想当面致谢。不知李掌柜何时方便入宫？”


    李红杏思索片刻：“三日后如何？我需要准备些新的香料。”


    “好，三日后我来接你。”柳如烟福了福身，正要告辞，忽然压低声音，“李掌柜要当心，近日宫中不太平。”


    柳如烟见过芳香楼里的青霜和素雪二人，知道那是鹤鸣别院的人。


    李红杏和太子有牵扯，在宫中耳目众多定要谨慎。


    李红杏顺着柳如烟的目光看见青霜素雪，心中一凛，明白她的提示，点头道：“多谢提醒。”


    送走柳如烟，杨佩兰担忧地拉住李红杏的手：“杏娘，宫中规矩森严，你要小心。”


    李红杏拍拍她的手：“放心，我有分寸。倒是你，关茂那边……”


    杨佩兰冷笑一声：“经此一事，他不敢再来了。”


    下次再来，另一条腿她也给他补上。


    “别担心，要是再来我也不会放过他！”李红杏板着脸道，正想拉着杨佩兰上楼，一姑娘忽然在身后唤住她：


    “李掌柜稍等，我家小姐欲相邀茶楼一会，不知李掌柜可有空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