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力气很大的
作品:《青鸟殷勤》 宋迟笺的表情一言难尽。
最终,经历一番并不艰难的心理斗争后,他拉起玉衡星就跑。
白茗山反应不及再加上跑得慢,没追上。
“可!恶!啊!”
这三个字倒是比她人更快追上二人,宋迟笺无言,手放在耳后轻揉,她真聒噪。
“我们去哪?”
玉衡星也不知道在隐瞒什么,“到了就知道了。”
“那位人才,应该比这位靠谱吧?”
接触过刚刚的白茗山后,宋迟笺逐渐对玉衡星的理解能力产生了怀疑。
面对宋迟笺此刻的半信半疑,玉衡星十分笃定地点点头,坚定得下一秒可以去英勇就义。
好。
宋迟笺点点头,算是信了。
毕竟,谁会忍心怀疑一颗温柔善良、细心体贴的玉衡星呢?
……
他会。
不仅如此,他现在还想揪住玉衡星的衣领骂几句。
算了。
宋迟笺看向用昂贵绸缎制成花纹繁复,看起来高贵典雅的华服,领口处也打理得一丝不苟。
如果他揪乱了,玉衡星估计要打理好久。
而且坏了他还要赔,这一件祭祀华服的钱抵得上他当七星一年的禄了。
但是还是难以接受玉衡星的选择。
妖境明明是修真界最具有生机的地方,他偏生找了个荒芜、尘沙飞扬的边陲漠地。
烈日炙烤沙地,其温度简直可以穿过鞋底直冲天灵盖。
秃鹫在上空盘旋,滚烫的风裹挟着沙与难言的气味扑打在脸上,
像是血与尸体腐烂后的混合,缠在鼻尖,令人恶心不止。
宋迟笺拧眉,靠到玉衡星身上,低头嗅他身上的草木香来续命。
“人才呢?”
宋迟笺没好气地问道。
玉衡星抬手揉揉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轻抬头,“那里。”
与此地环境并不兼容的大树,像矮小兰花间的一立高竹,突兀醒目。
错综复杂的枝丫挂着宽阔翠叶,组成树冠,树干支起冠,像伞柄撑起伞。伞下是围着树的一方池,水质清澈,倒影着树冠一角。
在这荒漠中像是海市蜃楼般的奇。
感受到靠在身上的人有些许怔愣,玉衡星说道∶“那是四方树,自愿献身守护与稳定妖境边界的一位前辈。”
“你们妖境的边界,这么多年了,还找到办法稳定?”
听到这个发问,玉衡星的气质都感觉一下子苍老了几百岁,“没有,他们侵略我们,或者是我们侵占他们的土地,这两件事明明都对双方无好处,但总会有野心膨胀的人族来犯,也会有自持强悍的妖族应战。边界问题像个无底洞,无论人族和妖族填多少命进去,都填不满。”
“我可以来帮你。”
“不,”玉衡星推推宋迟笺,扶额转向别处,“你不适合接触这种事,妖境是我负责的区域,我总会有办法的,相信我好吗?”
“我信你,只求最后你所愿成真时,身心也无恙。”
玉衡星向来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所以宋迟笺也担心他会为了安定边界做出什么牺牲自己的事情。
“好。”
玉衡星答应了。
但宋迟笺并不觉得他往后会为了自己身心的健康而放弃一个安定边界的可能。
这也算细心体贴玉衡星的一个性格缺陷吧——什么都可以无所谓的死板——准确来讲,这是七星现在与未来的通病。
“我们去看看四方树吧,”玉衡星如此转移话题。
“行。”
跟着玉衡星的脚步慢慢走近,宋迟笺才发现湖边站着一个人。
整体色彩是几乎要与背景树冠融为一体的绿。
——柳辞竹。
边界的炽沙盖去不少病气,张扬阔大的叶在身后做背景板,而灿烂耀眼的光无孔不入,细碎光影在纤瘦身躯上跃动,完美的光影也衬得人更加赏心悦目,瞩目的金灿又添美丽,像是摆脱病气即将展翅飞离的蝶,他嘴角轻轻勾起带着一抹笑意,看着温柔,柳辞竹站在这似乎比刚刚在七尾领域里时要高兴不少。
不过这份高兴没持续多久,柳辞竹颇为警觉,发现宋迟笺的到来后笑意瞬敛,后撤一步,满脸警惕地盯着他,“你,为什么会在这?”
顿了一下,他似乎觉得这句话不好,敌意过分明显,于是补充,“又见面了,真巧。”
晚了。
宋迟笺已经把那句话自动转化成——怎么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跟踪?
宋迟笺想要打消他的疑虑,“不是跟踪。”
话一出口,他一顿,这句话好像有点不打自招的意味在。
玉衡星在旁听得扶额,开阳好像有点缺心眼。
听到这句话,柳辞竹果不其然以为他不打自招,瞬间倒退保持距离。
河岸土壤湿润,柳辞竹后退时又没控制好力道,扑通一声,脚滑落水,事发突然,连下意识的惊呼都没来得及出口。
宋迟笺抹了一把被溅上水的脸,转头看向无言的玉衡星,“我以为你会救他。”
玉衡星也看他,“我也以为你会救他。”
两人面面相觑。
“我去吧。”
宋池笺动身打算去捞人。
毕竟人家怎么说也是因为他才落水的。
“路上小心。”
宋池笺半个身子都已下水,只余一个脑袋和扒着河岸的手。
“什么?”
他还没明白玉衡星缘何讲出这四个字,突觉脚踝处缠上什么粗糙纤细的玩意,随后那玩意猝不及防一使劲,宋池笺下意识地扒紧河岸,便扒下一手的土,整个人被带进水里。
鼻腔口腔倏地灌进无味的水,呼吸不畅。
宋池笺双眼紧闭,拧眉,刚想蓄力掀了这破湖。
突然有人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近后手掌覆在唇瓣上,手中夹着不知道什么东西,那人不知轻重地莽着塞进他嘴里。
宋池笺极度不配合地挣扎。
唇缝被撑开,宋池笺下意识地探出舌尖,想把那不知名的玩意抵回去,不料有些歪,抵在了对方手上。
双方皆是一愣。
不知名的玩意趁这愣神的片刻进入口腔,滑入食道。
甜甜的,好像是糖。
目的达成。
对方先一步反应过来,踹了宋池笺一脚后直接开溜。
宋池笺挨了一脚后才睁开眼,看向那抹远去的青色背影,抬手捂唇,鼻息喷洒,他突然发现自己够正常呼吸了。
所以,喂的是丹药?
为什么不直接讲?
哦,水下说不了话。
小腿在隐隐作痛。
真不知道柳辞竹瞧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使的劲却这么大。
……不对啊。
好端端踹他干什么?
……喜怒无常。
反正他在水下也能活,不捞了。
宋池笺转身往回游,脚踝上又一紧。
这熟悉的感觉……
长剑先一步出鞘,斩断缠绕物,宋迟笺执剑挡在身前,注视着前方庞大、错综复杂的东西。
树根由下向下发散,像是人参,只是根须更为拥挤,又像是张牙舞爪的触手,只是整体更为粗糙。
宋池笺倒退,身子贴在土墙上。
盯上他了?
四方树也爱胡来吗?
宋池笺握着剑的手用上了几分力。
正当防卫,玉衡星总不会说什么吧?
剑刃划断水流,即将砍向树根时,旁侧突然撞来一人,用力捏上他的手腕,宋池笺吃痛,长剑蓦地脱手,那人顺势抢过,往水底掷去,长剑破水,半身嵌入水床。
宋池笺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甚至还未看清来人的面容,那人便揽住他的腰身,往上游去。
如锦鳞般轻跃出水面,没给多余的反应时间,宋池笺就被死死按在地上,双腿被夹紧,痛意密密麻麻。
纤细的手指插入指缝,向下用力扣着,手掌被迫张大,明明是可以误解为十指相扣这种暧昧姿势的手势,被那人做出却像是在制服犯人。
刚出水,水还未干。
宋池笺转头,热沙贴着脸颊,水珠顺着手下滑,落在自己手上,略起痒意,他轻微挣扎了一下,那人便按得更紧,仿佛要把他的手给嵌进沙里一样。
雾青的发垂至眼前——宋池笺似乎知道是谁了。
正过头,宋池笺看向那张熟悉的脸。
“喂你丹药,是让你活着回到地面上,不是让你砍四方树树根。”
柳辞竹教育道,见身下的人面色没什么变化,好像也没有开口的打算,他又补充:“懂?”
宋池笺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你身手不错。”
“?”柳辞竹迷惑,“感谢你的夸奖,但你有在听我刚才说的话吗?”
“有。是树根先动的手,它拉我下水又不让我走。”
“树根?啊,裴……”
后面的字柳辞竹咬得太轻,以至于宋池笺根本没听到那个名字。
不过他也没时间去细究这个。
手上的桎梏骤然解开,柳辞竹起身欲走。
宋池笺手疾眼快,迅速坐起身拉住他的手腕,腿上的痛也瞬间攒动起来,他努力保持面上平静,“有没有入职七星的打算?”
“哈?”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柳辞竹不悦地皱眉,“同样的问题我不想再回答第二遍。”
他回答过?
哦,是。他说拒绝。
“为什么呢?”
虽然当七星事多禄少,天天跑东跑西,稍有不慎粉身碎骨,三魂失六魄,要是表现得太过冷漠,还会被老大打回去回炉重造等等等等,罄竹难书。
但好歹七星有个名头,能在修真界——仅自己管理的区域——横着走。
柳辞竹笑笑,“当七星可以灭绝人族或者逆转时空吗?”
啊?
烈阳的炙烤下,水很快蒸发,带走不少热量。
一时寒意遍布全身,他看见柳辞竹笑得阴冷,寒意便仿佛侵入四肢百骸。
宋池笺怔愣地摇头,“不可以。”
“所以啊,我不当。”
柳辞竹轻松地挣开宋池笺的手,转身潇洒跃入水。
灭绝人族……
宋池笺呆愣出神。
记忆中,有个……有只妖,他的梦想是毁灭修真界。
真是有着惊人的相似处。
玉衡星的手突然出现在眼前挥了挥,“还好吗?”
“还好,”他理理衣袖,步履不稳地起身,手扶在玉衡星的手臂上,突然想到什么,抬头询问玉衡星,“柳辞竹,好像和在七尾领域的时候有些不同,是……”
“那时是装的,现在是真的。”
玉衡星垂下的手凝起了翠绿的光芒,微微屈膝弯腰,在宋池笺腿部疼痛的位置揉了揉。
痛意消散如林霏开。
摆脱了这种折磨,宋池笺简直谢天谢地谢玉衡,“万分感谢。”
“他力气很大的。”
宋池笺无言点头。
深有感悟。
感觉在柳辞竹的眼里,自己的腿像枯瘦的树干,他踹一脚就能折。
“他为什么要装?”
玉衡星欲言又止,未整理好措辞像打乱的毛线团一样纠结。
“要追溯往昔。”
玉衡星吐出这五个字。
一场狗血闹剧——宋迟笺自动翻译。
“那往后再说吧。四方树,我可以见见他了吗?”
“在你下水期间,我与四方树交谈了一番。”
“他怎么说?”
“他无法离开边界,天权之位,可以考虑考虑他的孙子。”
“他的孙子是……?”
“是我!”
欢脱的少年从水中跃出,带着水花扑上岸,打湿了玉衡星的华服背面,少年并没有注意到。跃上岸后,甚至将湿漉漉的手按在玉衡星的肩上,借力往前跳,宋迟笺明显感觉少年按上去那一刻,玉衡星的身体一僵,蓦然失神。
少年依旧无察觉,顿足,背手,转身笑脸盈盈地看着慢他一步出水的柳辞竹。
“裴长青!”
“是的!我是裴长青,感谢柳哥哥的介绍!”
裴长青好像没察觉到他语气中的怒一般,调笑道。
少年语气欠揍,果不其然被追上来的柳辞竹赏了一个暴栗。
“还好吗?”
宋迟笺走近玉衡星,他摸着后背,茫然失神,回答的声音轻得像柳絮,“还好吧,这套是防水的……应该。”
柳辞竹松开揪住裴长青耳朵的手,倒退至玉衡星身后,盯了一会,打湿的布料紧贴身体,勾出后背凸起的蝴蝶骨,以及精瘦腰身,“不是。”
“啊……”
宋迟笺感觉玉衡星听到这两个字后魂都不在了。
柳辞竹问道∶“这套多少?”
“三万……”
“多少?!”
裴长青惊呼出声,双手托着脸,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蛋。
“三万,”柳辞竹复述道,幸灾乐祸,“你完了,你负债了,你后半辈子都要在还债中度过了。”
裴长青跪地,仰天长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