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暴雨中的重逢
作品:《遇春恰逢花期》 雨下了整整三天。
江准坐在宿舍窗边,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手机屏幕亮着,显示姑姑刚发来的消息——母亲明天上午十点来学校接他,直接去机场。
方遇泽和季楠站在他身后,气氛凝重。方遇泽的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不能就这样让她带你走!我们可以找校长,或者..."
"没用的。"季楠冷静地打断,"他母亲已经拿到法律文件,程序上无懈可击。"
江准机械地收拾着行李,动作迟缓得像是在梦游。他的目光不时飘向书桌上的小铁盒——那颗玻璃珠依然静静地躺在里面,而许泊沅始终没有回复他的电话。
"至少跟他道个别吧。"方遇泽把手机塞进江准手里,"再打一次。"
江准摇摇头。如果许泊沅想联系他,早就会回复了。也许这段关系对他而言,终究抵不过现实的重量。
"我去趟图书馆。"他突然说,抓起外套就往外走。方遇泽想跟上去,被季楠拦住了。
"让他一个人待会儿。"
雨中的校园空无一人。江准没有去图书馆,而是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双腿把他带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校门口的公交站。七个月前,他就是在这里重逢许泊沅,命运给了他们第二次机会,却又残忍地再次拆散。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打湿了衣领。江准不记得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准?"
他猛地转身,雨水模糊了视线,但那个高挑的身影绝不会认错——许泊沅撑着一把黑伞,校服外套被雨水打湿了一片,脸上写满了震惊。
"你怎么在这里淋雨?"许泊沅快步上前,将伞移到江准头顶。
近距离看到许泊沅的脸,江准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个月不见,许泊沅瘦了一圈,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嘴角紧绷着,不再是那个总是微笑的阳光学长。
"明天我要走了。"江准直接说,声音比雨水还冷,"母亲要带我出国。"
许泊沅的瞳孔骤然收缩:"什么?什么时候决定的?"
"她拿到了监护权。"江准苦笑,"看来这就是她说的''成为一家人''的方式——强行把我带走。"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伞面的声音几乎盖过了说话声。许泊沅的手紧紧握住伞柄,指节发白:"你不能走。"
"有选择的话,我当然不想。"江准抬头看他,雨水和泪水在脸上混成一片,"但你躲了我一个月,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我以为你已经做了选择。"
许泊沅的表情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我不是...我没有..."他深吸一口气,"陈墨查到陈志明和你母亲有更深的勾结,我怕他们伤害你,所以才..."
"所以才躲着我?"江准的声音突然提高,"许泊沅,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比起那些威胁,你的冷漠才是伤我最深的!"
这句话像一把刀,划开了两人之间最后的隔阂。许泊沅的伞掉在地上,雨水瞬间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
"对不起..."许泊沅的声音颤抖着,"我以为这样能保护你。我错了...我大错特错。"
江准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月来的委屈、痛苦和思念如洪水般涌来,冲垮了他最后的防线。他转身冲进雨中,不顾许泊沅在身后的呼喊。
雨水模糊了视线,江准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盲目地奔跑着,直到肺部火烧般疼痛。当他终于停下时,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陌生又熟悉的小河边——这景色像极了童年村庄的那条河,只是规模小了许多。
"江准!"
许泊沅追了上来,浑身湿透,气喘吁吁。他抓住江准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留下淤青:"听我说完...求你。"
江准没有挣脱,但也没有转身。雨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流下,像是天空在为这对年轻人哭泣。
"这一个月,我一直在查陈志明和你母亲的事。"许泊沅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他们不仅想控制我妈的公司,还计划利用你接近我...但我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江准慢慢转过身。许泊沅的眼睛在雨中闪闪发亮,不再是那个冷静自持的学生会副主席,而是变回了当年那个会为他打架的男孩。
"什么错误?"江准问。
"我以为疏远你能保护你。"许泊沅的声音哽咽了,"但我忘了...忘了你这些年独自承受了多少。我本该陪在你身边,而不是再次抛下你。"
这句话击中了江准心中最脆弱的部分。七年前,许泊沅被迫离开;七年后,他主动选择疏远。两次离别,同样痛彻心扉。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江准的声音支离破碎,"明天我就要被带走了..."
"不,你不会。"许泊沅突然坚定地说,"我有办法。"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陆远哥,是我。计划提前,现在就需要那份文件...对,马上。"
挂断电话,许泊沅握住江准的双手:"我表哥是法学院研究生,这一个月我们一直在准备申请限制你母亲监护权的文件。本来打算下周提交法院,但现在必须提前了。"
江准震惊地看着他:"你...这一个月是在准备这个?"
许泊沅点点头,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陈墨查到陈志明有多次商业欺诈记录,而你母亲作为共犯参与其中。这些足以让法院重新考虑监护权问题。"
江准的世界天旋地转。许泊沅没有放弃他,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就像当年一样。
"为什么不告诉我?"江准的声音颤抖着,"你知道我这一个月是怎么过的吗?"
许泊沅的眼神黯淡下来:"我怕陈志明察觉后对你不利。也怕...怕自己会心软。每次看到你,我都想冲过去抱住你,告诉你一切会好起来..."他的声音哽咽了,"但我不能冒险。"
雨水打在河面上,激起无数涟漪。江准看着眼前这个为他倾尽全力的男孩,七年来筑起的心墙轰然倒塌。
"许泊沅,"他轻声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许泊沅愣了一下,随即微笑起来:"当然记得。你蹲在河边看鱼,我给了你半块巧克力。"
"那天你问我,为什么村里孩子都欺负我。"
"你说因为你母亲...我说那不是你的错。"
江准的眼泪混着雨水流下:"可我一直觉得是我的错。如果我没告诉你我家穷,如果我没带你的礼物回家,如果我妈妈不知道你家有钱...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许泊沅猛地将他拉入怀中。江准的脸贴在许泊沅湿透的衬衫上,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心跳。
"不是你的错,"许泊沅的声音从胸腔传来,震动着江准的耳膜,"从来都不是。就像我父亲的选择不是我的错一样。我们...我们只是孩子啊。"
这句话像钥匙,打开了江准紧锁多年的心门。他在许泊沅怀中崩溃大哭,七年来积压的自责、痛苦和孤独如洪水般倾泻而出。许泊沅紧紧抱着他,在暴雨中为他撑起一方小小的避风港。
雨势渐小,许泊沅轻轻捧起江准的脸:"七年前我们没能好好道别,现在我不想再错过你。"
江准的心跳漏了一拍。许泊沅的眼中是他熟悉的坚定和温柔,还有更深的东西——那种他只在父亲看母亲旧照片时见过的情感。
"我也是,"江准终于说出埋藏已久的心声,"我喜欢你,不只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许泊沅的眼中闪过璀璨的光芒,他低头吻住江准的唇。这个吻带着雨水的清凉和泪水的咸涩,却比阳光还要温暖。江准闭上眼睛,回应着这个迟来七年的告白。
当他们分开时,天边已经透出一丝晴光。许泊沅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个小布袋,取出一个用干花编成的手环。
"这是..."
"蒲公英和野蔷薇,"许泊沅轻声说,"和你当年想送我的那束一样。"他小心地将手环系在江准手腕上,"这次我们好好道别...然后重新开始。"
江准看着手腕上脆弱却坚韧的花朵,突然明白了许泊沅这七年来从未真正忘记过他。那些蒲公英头像,那颗玻璃珠,还有现在这个手环...都是许泊沅小心翼翼的思念。
"陆远哥已经去法院提交文件了,"许泊沅牵着江准的手往回走,"你今晚住我家,明天我陪你去见你母亲。"
江准犹豫了一下:"你妈妈...她会同意吗?"
"她已经知道了。"许泊沅微笑,"事实上,是她提醒我,真正的家人不会用''保护''的名义互相疏远。"
回到许泊沅家,许母已经准备好了干净衣服和热茶。她比江准想象的更加和蔼,只是眼神中带着深深的疲惫。
"江准,"她递过一杯热茶,"我很抱歉你母亲做的事...但你不是她。泊沅告诉我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你是个坚强的孩子。"
江准的眼眶再次湿润。许母的接纳像是一剂良药,治愈了他心中某个隐秘的伤口。
那晚,躺在许泊沅房间的临时床铺上,江准盯着天花板发呆。许泊沅在地铺上翻了个身,轻声问:"睡不着?"
"嗯。"江准转向他,"在想明天...如果我母亲坚持要带我走怎么办?"
许泊沅坐起来,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法院限制令明天一早就会生效,她不能强行带走你。但..."他犹豫了一下,"你确定要和她彻底决裂吗?"
江准沉默了很久。无论母亲做过什么,她终究是给了他生命的人。但有些界限,一旦越过就再难回头。
"我需要时间...远离她。"江准最终说,"也许将来某天我们能心平气和地谈谈,但不是现在。"
许泊沅理解地点点头。他伸手握住江准的手,两人十指相扣,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第二天清晨,门铃刺耳地响起。江准和许泊沅同时从浅眠中惊醒,对视一眼——该来的终究来了。
许母已经打开了门。江准走到客厅,看到母亲站在门口,一身利落的商务套装,妆容精致。看到江准,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小准,该走了。"她的声音冷静而不容置疑,"车在楼下。"
许泊沅站到江准身边,无声地表达支持。江准深吸一口气:"我不会跟你走的,妈妈。"
母亲的眉毛挑了起来:"别闹小孩子脾气。机票都订好了,瑞士的学校也安排好了。你会喜欢那里的。"
"法院限制令。"许泊沅递过一份文件,"在监护权问题重新审理前,你不能带江准离开本市。"
母亲接过文件,快速浏览后冷笑一声:"我就知道是你在背后搞鬼。"她的目光转向许母,"许太太,你儿子和我儿子...这种关系,你不觉得恶心吗?"
许母的表情丝毫不变:"林女士,请你注意言辞。孩子们的感情是纯洁的,不像某些人,把婚姻当交易。"
母亲的脸瞬间涨红。她转向江准,声音突然柔和下来:"小准,妈妈是为你好。许家现在自身难保,陈老板很快就会收购他们最后一处产业。你跟妈妈走,将来继承陈家产业,不比在这里强?"
江准震惊地看着她。直到这一刻,母亲还在算计,甚至把他当作未来掌控陈家的棋子。
"我不会成为你的工具。"江准的声音异常坚定,"我已经提交了成年独立申请,下个月满十七岁后就能获得部分法律自主权。在那之前,我选择留在许家。"
母亲的眼中闪过一丝江准从未见过的东西——近似恐惧的慌乱。她习惯了掌控一切,包括丈夫、情人,甚至儿子的命运。而现在,这个她视为附属品的儿子正在挣脱她的控制。
"你会后悔的。"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当许家破产,当你无家可归时,别来找我。"
她转身离去,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如同为这段扭曲的母子关系画上休止符。
门关上后,江准的双腿突然失去力气。许泊沅及时扶住他,引导他坐到沙发上。
"结束了..."江准喃喃道。
许泊沅紧握他的手:"不,是刚刚开始。"
许母走过来,轻轻抚摸江准的头发:"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窗外的阳光终于冲破云层,洒满整个客厅。江准手腕上的干花手环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是那个未能送出的告别,终于在这个清晨,变成了一个温暖的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