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真相与决断
作品:《遇春恰逢花期》 明珠酒店的大堂金碧辉煌,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芒刺得江准眼睛发痛。他站在咖啡厅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这件衬衫是他最体面的一件,但在这个环境里依然显得寒酸。
"小准!这里!"
母亲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她今天穿了一件剪裁精致的藏蓝色连衣裙,头发盘成优雅的发髻,面前的骨瓷茶杯里飘着淡淡的茉莉香气。七年过去,岁月似乎对她格外宽容,只有眼角若隐若现的细纹透露了真实年龄。
江准僵硬地走到桌前坐下,服务生立刻递上菜单。扫了一眼价格,他的胃部绞紧——一杯咖啡相当于他一周的伙食费。
"随便点,"母亲微笑着说,手指上的钻戒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这里的蓝山咖啡很不错。"
江准要了最便宜的美式,然后直视母亲的眼睛:"你想说什么?"
母亲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这么久不见,妈妈想看看你都不行吗?"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刻意的受伤,"你上大学后,我们都没好好说过话。"
"我上的是高中,不是大学。"江准冷冷指出,"而且是你先离开的,记得吗?"
服务生送上咖啡,暂时打断了这场剑拔弩张的对话。母亲优雅地搅动着杯中的液体,银匙与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知道你恨我,"她突然说,"但当年我别无选择。你父亲...他给不了我们应有的生活。"
江准的手指紧紧攥住杯子,滚烫的咖啡溅到手背上也不觉得痛:"所以你就去破坏别人的家庭?"
母亲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许老板告诉你的?"
"我自己看到的!"江准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其中的颤抖,"那天早上,许泊沅的妈妈拽着你的头发...全村人都看见了!"
"呵,"母亲冷笑一声,"那女人根本不懂怎么做一个妻子。许国强需要的是理解和支持,不是歇斯底里的控诉。"
江准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七年过去,她不仅毫无悔意,甚至为自己的行为感到骄傲。
"许老板很爱你,"母亲突然话锋一转,"他最后的愿望就是看到我们两家成为一家人。"
江准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什么意思?"
"意思是,"母亲向前倾身,声音压低但字字清晰,"他希望我嫁给他,成为许太太,成为许泊沅的...继母。"
这个荒谬的词在空气中炸开,震得江准耳膜生疼。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你疯了!"
几个客人转头看向他们。母亲从容地示意他坐下:"冷静点,小准。这对我们都有好处——你可以继续和许泊沅做朋友,甚至兄弟..."她的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当然,如果你们想要更亲密的关系,我也不会反对。"
江准的脸刷地红了,既因为愤怒也因为羞耻:"你...你知道?"
"妈妈不是傻子。"母亲啜了一口咖啡,"那孩子看你的眼神,和他父亲年轻时一模一样。"
江准的胃里翻涌着恶心。母亲不仅计划着进入许家,还把他和许泊沅的感情当作筹码?
"许太太不会同意的,"他咬牙道,"她宁愿烧了房子也不会让你踏进一步。"
母亲的笑容扩大了:"所以她需要一点...劝说。陈老板很有办法。"
江准突然明白了季楠的话——母亲和陈志明确实在联手对付许家。
"你在帮陈志明收购许家的公司?"他质问,"为什么?他给你多少钱?"
"不止是钱,小准。"母亲的眼中闪烁着江准熟悉的光芒——那是看到猎物时的兴奋,"陈老板答应,事成后给我公司5%的股份,还有...他妻子的位置。"
江准倒吸一口冷气。母亲不仅要破坏许泊沅的家庭,还要破坏陈志明的?这个女人对拆散婚姻有什么执念?
"你真是...无可救药。"他站起身,这次决意离开。
"坐下!"母亲突然厉声喝道,随即又恢复柔和的语调,"在你走之前,有件事你应该知道。"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江准面前:"看看这个。"
江准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信封。里面是一份医疗报告,患者姓名处赫然写着"许国强",诊断结果:"肝癌晚期,预计存活期3-6个月"。
日期是五年前。
"他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母亲轻声说,"这些年他一直在安排后事,包括...确保我们母子的未来。"
江准的手开始发抖。报告上还有一行小字:"告知患者家属:建议心理辅导,患者表现出强烈自杀倾向。"
"他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小准。"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几乎像是同情,"为了不给家人增加负担,也为了...加速遗产分配。"
江准的世界天旋地转。许父不是被商业失败击垮,而是早有预谋的自杀?而母亲似乎早就知道这一切...
"你和陈志明...你们逼死了他?"江准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别说得这么难听。"母亲皱眉,"商场如战场,弱肉强食而已。许国强自己选择了退出。"
江准再也无法忍受。他转身冲出咖啡厅,无视母亲在身后的呼唤。酒店旋转门外的阳光刺眼得令人流泪,他盲目地奔跑着,直到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江准?"
熟悉的声音让他猛地抬头——许泊沅站在面前,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不远处,陈墨靠在一辆黑色轿车旁,朝这边张望。
"你...你怎么在这里?"江准的声音发抖。
许泊沅没有立即回答,目光越过江准的肩膀,看向酒店方向。江准转身,看到母亲正站在玻璃门内,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
"陈墨跟踪陈志明到这里,"许泊沅低声解释,"看到你进去后立刻通知了我。"
江准的胃部绞紧。所以许泊沅听到了多少?他知道了多少?
"我们得谈谈。"许泊沅抓住他的手腕,"但不是这里。"
他们上了陈墨的车,沉默地驶向城市另一端。陈墨识趣地把他们送到一个安静的公园后就离开了,留下两人站在人工湖边,看着夕阳在水面上洒下碎金。
"她告诉你什么了?"许泊沅终于开口。
江准不知从何说起。母亲的话像毒液一样在他血管里流淌,每一个字都令人作呕。但他必须告诉许泊沅真相,无论有多痛苦。
全部说完后,许泊沅的脸色变得惨白。他走到一棵柳树下,双手撑住树干,肩膀剧烈起伏。
"那个医疗报告..."他的声音支离破碎,"我从来不知道。他一直说只是轻度肝硬化..."
江准走到他身边,却不敢触碰他:"我母亲和陈志明...他们利用了这个。他们逼你父亲走投无路,然后..."
"然后她还想嫁给我爸的骨灰?"许泊沅突然转身,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这是什么变态心理?"
江准无言以对。母亲的所作所为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畴,但血缘的纽带让他无法完全撇清关系。这种矛盾撕裂着他的心脏。
"许泊沅,"他艰难地开口,"无论她计划什么,我都不会参与。我宁愿断绝关系..."
许泊沅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我爸可能真的爱她。那些年他给她的钱,安排你上学的事...甚至最后那封信。"他苦笑一声,"而她却和陈志明联手毁了他的一切。"
暮色渐浓,湖面上的金光变成了暗红的血色。一阵冷风吹过,江准不自觉地发抖。许泊沅脱下外套披在他肩上,却没有像往常那样顺势拥抱他。
"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许泊沅突然说,声音平静得可怕。
江准的心跳停滞了一瞬:"什么?"
"你母亲的目标很明显——通过控制你来影响我,进而影响我妈的决定。"许泊沅的眼睛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幽深,"只要我们还在一起,你就是她的筹码。"
江准想说这很荒谬,想说他们可以一起对抗母亲和陈志明。但理智告诉他许泊沅是对的——母亲从不做无利可图的事,而她现在的目标很明确:许家的剩余资产。
"你要怎么做?"他低声问。
"陈墨查到陈志明公司的一些违规操作,足以让他暂时无暇顾及收购。"许泊沅说,"至于你母亲...没有你的配合,她的计划很难进行。"
江准点点头,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许泊沅的冷静和条理让他既钦佩又心痛——这个人正在用逻辑思考来压抑情感,就像他过去七年做的那样。
"多久?"他问,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直到这一切结束。"许泊沅没有给出具体时间,这是个不祥的预兆。
他们沉默地走回公园入口,陈墨已经在那里等候。分别前,许泊沅突然抓住江准的手:"这不是你的错。记住这一点。"
江准想说些什么,但喉咙紧得发不出声音。他只能看着许泊沅上车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宿舍已是深夜。方遇泽和季楠都不在,空荡荡的房间像是放大了江准的孤独。他机械地洗漱、换睡衣、上床,却毫无睡意。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季楠发来的消息:「在楼下。有东西给你。」
江准拖着疲惫的身体下楼,看到季楠靠在大门边,手里拿着一个小铁盒——正是他装玻璃珠的那个。
"许泊沅让我转交给你。"季楠递过盒子,"他说...你知道这是什么。"
江准接过盒子,熟悉的重量让他鼻子发酸。他打开一条缝,看到那颗淡蓝色的玻璃珠静静地躺在里面,下面似乎还压着一张纸条。
"他还说了什么?"江准问,努力控制声音的颤抖。
季楠犹豫了一下:"他说...让你等他。"
这个简单的词在江准心中点燃一丝微弱的希望。他紧握铁盒回到宿舍,在台灯下小心地取出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当你能用这颗玻璃珠看到流星时,我会回来找你。——泊沅」
江准把纸条贴在胸口,泪水终于决堤。窗外的夜空漆黑一片,没有流星,没有月光,只有无尽的黑暗笼罩着这个漫漫长夜。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行尸走肉。许泊沅回到了学校,但刻意避开所有可能与江准相遇的场合。他们偶尔在走廊或食堂远远看到对方,许泊沅总是迅速转身离开,留下江准站在原地,心如刀割。
校园里的流言愈演愈烈。有人说江准的母亲是职业小三,专门破坏有钱人家庭;有人说江准接近许泊沅是受母亲指使,为了骗取许家财产;更有甚者,说他俩早就在一起了,是"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方遇泽为这些谣言打了好几架,眼睛都青了一只。季楠则用他神秘的家庭背景施压,让学校出面制止了一些过分的言论。但伤害已经造成——江准变得越来越沉默,常常一个人躲在图书馆角落,连课都不去上。
一个月后的周末,江准独自在宿舍发呆,手机突然响起。是姑姑——父亲的姐姐,他名义上的监护人。
"小准,"姑姑的声音冷淡而公式化,"你母亲刚才来电话,说要带你出国。手续都办好了,下周就走。"
江准如遭雷击:"什么?我不同意!"
"她已经拿到了法定监护权,"姑姑平静地说,"法院认为我经济条件不足以继续抚养你。你母亲现在...很有钱。"
江准的手机滑落到地上。母亲终于使出了杀手锏——如果他被带出国,许泊沅怎么办?他们的约定怎么办?
他捡起手机,颤抖着拨通了许泊沅的号码——这是分开后他第一次尝试联系对方。电话响了很久,最终转入语音信箱。
"是我,"江准对着冰冷的机器说,"我母亲要带我出国...下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挂断后,他抱膝坐在床上,盯着手中的铁盒。玻璃珠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蓝光,像是许泊沅留给他的最后一点星光。
窗外,雨开始下了起来,轻轻敲打着玻璃,如同那个在许泊沅家崩溃的夜晚。但这一次,没有人会抱着他,告诉他"不是你的错"了。
江准把脸埋进膝盖,无声地哭泣。七年前,他没能好好道别;七年后,命运似乎又要重演这个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