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仇人之女
作品:《百里星》 百家之长跳跃剑锋,各家之强刎颈夺命。
地牢狭窄,过道杀器同长,龙吟宝剑未能尽意舒展。
然,高手在招不在刃。
杀人,不需雅招,只需杀招。
“嗬——”
又杀一命。
“啊——”
又夺一命。
“百里……星!”
叫声指责唾骂,呜咽着带着血沫。
再来再骂,人,已然没了活气。
宗师视作庸人,凡人奉为强手。
百里男儿,百里父女瞧不入眼,都觉极其微末不入流。
这些庸才,龙潭里的浮游,鸟窝里的秃鹫,一个个出了百里家,也是个中好手,未必不能制霸一方。
一众成年男人得宗师亲传,再加上常年习武,家学渊源日积月累,庸人耳濡目染也练就了庸才。
此刻,一干酒囊饭袋竟在龙吟剑下活不到第二招!
年纪都老,武功却小。
百里族人,空有狠心,没有狠招。
劈砍坚牢,脚踏墙松。
龙吟起龙吟,削铁如削泥。
杀人如杀雉,踩尸如踩蚁。
百里星杀人娴熟,不似个才喋血的生手,倒像个久经沙场杀人如麻的“屠夫”。
人命在她手,不过幼童玩物。
午时三刻,抄家灭族,杀头问斩。
百里星杀人不稍懈,百里族人兵刃来不及祭出,腿脚如筛不及逃窜,脚步愚笨,混乱之中早忘了轻身功夫,把祖宗教诲忘得一干二净,狼奔豕突不成人样。
方才还是恶眼昭昭,一剑一斩,没了气息只剩死人死眼。
虽说寡不敌众,而一群不敢违逆父命,只知杀母、杀妻、杀妾、杀子、杀媳,杀孙苟且姓名的乌合之众,又如何抵挡得了夺命杀星?
族人慌乱逃窜,中有一人逃出地牢逃出升天,他活了性命,再不顾地下同族血亲,等不得休整商议,他一声令下,连同周遭几人,死死合上地牢监门,“快快快,拿弓……拿弩……添柴……点火……烧死她!”
地牢之外,人如乱蚁体如黄鼠,禽兽牲畜四处奔走,拿弓拿剑点火烧柴,皆欲杀百里星。
披甲执剑,人虽未战早生惧意,咽气咽气,未战先弃,未战先败。
地牢外,尚有一线生机。
地牢内,剑如飞龙,吃血吞命,不留活口。
弑父,百里星还有许多招数没用上。
好在她的族人够多,亲人够多,仇人够多,杀亲杀族杀仇,正好一并用上。
“开门……开门……开门……”
父亲刚咽了气,才不背枷锁痛快了一时,又凭空生出一个“活爹”。
这个“活爹”可不是亲爹,下手比父亲还要狠上十分。
百里天吓得瘫软在地,只能无助地拍击着厚铁门。
“五十六……”
鬼差数鬼。
“五十九……”
杀神祭剑。
“六十四……”
阎王点卯。
“七十一……”
瘟神天降。
求饶的不得饶,求活的不得活,拔剑的死得最快,提刀的断手断头。
地牢昏暗,百里臧藏在亲儿子的尸身之下,他自觉机智天下无双,闭眼敛气龟息,正暗自得意。
百里星一句,“无耻之尤!”
龙吟刺穿父与子,黑暗中,得意人百里臧被百里星一剑杀心。
百里酒怕疼、怕痛、怕死无全尸,父亲尚且不敌,谁又能伤她半分?
白发苍苍的老者躲在暗处,掀了壶帽独自饮下毒酒,这是本该喂给百里星的毒药,百里酒亲手备下的,不曾想到头来原是留给自己的,才饮一口,鸩酒立即毒发。
七窍流血,人已死透。
百里酒怕,百里星也怕。
她怕九哥死得不真,死后留有全尸,龙吟一震砍头削脑,除去他的四肢心脏,才能安心。
百里孝跪地求饶,“妹妹,妹妹,小星星,小星星,我可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啊!哥哥只是不得已,哥哥只是想活命,谁敢违逆父亲?谁敢和几百人做对?哥哥心里是向着你的,母亲的尸骨……哥哥记得,我记得,在东边,不不不对,在西边,不错,在西边,是在西边!”
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杀妻、杀妾、杀子、杀母、杀妹的百里孝?
血脉最亲最能伤人,骨血最近最是可恨。
亲生父亲照样死在她的剑下,更遑论什么亲哥哥。
孬货,这个“大孝子”最是该死!
无需白费口舌浪费工夫。
龙吟一动,剑光凌迟,血肉模糊,再无人吟之声。
杀到杀无可杀。
除开百里星,容连月。
地牢之中只剩下百里天,他不再拍门也不跪地求饶,嘴里只念叨着,“父亲,父亲,父亲……”
濒死之际,他渴望他神勇无敌的父亲死而复生,从天而降救他性命。
“救命……救命……”
一剑失声。
“九十九!”
门外畏缩后退,门内杀气肆意。
百里星不曾运气,只一剑便劈开地牢。
铁门四破,砸伤百里氏。
族人四顾慌张,尚且不知摆阵迎敌,一如惊弓之鸟,摆头合眼尽失性命。
百里星得了天地得了光亮,舒展了手脚,天火烧兄飞箭杀侄,鲜血飞溅甲破人亡,杀得更尽兴。
地牢得了光亮,容连月如似得了新生。
起初,他还在为百里姑娘伤心作忧,铁链一断,龙吟一出,百里鸿血淋淋的红脑袋翻滚飞射,掉落到他怀中,热发触手之感,他此生难忘,死人瞠目结舌瞪着他,更是险些吓坏了他的性命。
容连月骇然将之重重丢弃,暗道:“百里家主死于百里星之手,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手脚无力,只能用五体慢慢挪动,去逐天光,去追小星星。
踩着百里尸身,看百里族人。
打他的百里族人,断了双手;踹他的百里族人,断了双腿;啐他的百里族人,死后只剩血盆大口;骂他的百里族人,被削尖了脑袋。
杀父之仇得报,伤他之人皆死。
父仇得报,大仇得报,惧也快意!
在尸山血海中,容连月慢慢起身往地牢外走去。
“三百九十九……”
容连月走出地牢,迎着日光逃出生天。
许是许久不见白光,双眼受不住,他双目眩晕两脚一软身子半倾,不等容连月再睁眼,一股浓郁的肉香强势而来,难闻的臭气夹杂处处血腥,同肉香一齐扑面袭来。
天昏地暗五光十色中,容连月只见得剑光追杀天光,剑光大胜,天光大败。
“四百一十一……”
她身法极快,纵是一流高手也远不能及。
“四百二十一……”
闪电霹雳,雷霆万钧。
“四百四十四……”
最后一个活口!
如此武功,容连月不禁暗叹,她不过一十二三岁,仅凭一人一剑,便弑杀四百四十四个武林好手!
人不知倦,剑也不知倦。
人千人万,成千上万,落到她手里,似是不够杀。
能杀多能杀众,那便有天下第一等的身强力强。
而杀百里胜,需得外功内功各样通天全无破绽。
天下第一的百里胜,不单单是“天下第一”这四个字。
天下第一百里胜和天下第二的秋山暝,中间隔着五十个天下第三的钟离鹤,五十个天下第四的南宫殳。
百里胜虽死,天下第一依旧姓着百里!
有女如此,难怪百里族人万般妒杀百里星。
再看她,衣衫未破,红血染衣,玉仙之颜,神仙之容,罗睺之道,血流成河,满手人命,亦不更改其容其雅!
琥珀色的眼睛,能与太阳争辉。
武学至尊的气度,灿如繁星。
百里星收起龙吟剑,回身一瞧,才一眼,她朗声问道:“你姓什么?家在何处?”
“容,姑苏。”容连月回道。
小星星听罢,立即转身就走,容连月心想跟去身却不能,他浑身伤满身血,只能留在原地痛苦喘气。
好在,没过一时,百里星回来了,还拿了烈酒伤药和新衣。
剥下容公子的血衣,百里星与他说,“你长得真好看,留了疤可怎么好?”
破衣烂衫再加一身血色,多日憔悴仍不掩其色,他忍着毒打死不松口,武功不高心志却坚。
百里家的“女太子”虽不出门不见外人,也知此人容貌不凡。
烈酒烧着伤口,火辣辣得疼,“若是遇不到胜过你的男子,我便去姑苏寻你。”
容连月顾不得疼,问道:“为何寻我?”
“自然是,嫁给你。”
“嫁我?”容连月话中存疑,想是百里姑娘与他说笑,细究下来又有一些暗喜,自小到大无数女子都说要嫁与他,这话他听得两耳生茧,这一回,他也如从前一般笑呵呵回应,“甚好甚好,不过小星星,你骑驴找马可得快些,你生得不愁嫁,我也长得不愁娶,误了婚时,我便等你一等,再往后,我便不等了……”
白酒烧完,伤药接着烧。
容连月疼得昏死过去,便是连名也忘了说。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天色黄昏,久到沉睡多日的容衔月睁眼苏醒。
“父亲!”他惊呼。
父亲死在百里胜的龙吟剑下,而他被百里胜擒住带回中州,闭眼前,容衔月只记得这些,只记得父亲身死咽气,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再睁眼,只见自己满身是伤,睡在尸山血海里,恍惚间,仿佛见一女子戴着长帷帽背着一身行囊,容衔月只望其背影不知其貌,一眨眼,再不见人影,其余的,他一概不知不晓。
左手握着龙吟宝剑,右手是一封信,拆开信,上写着,“族人皆死,百里无后。赠君龙吟,望君忘怨。赠君游龙,望君惜时。若遇良人,姑苏难遇。良人不遇,望君多候。”
后署百里星。
龙吟宝剑在手,怀中游龙剑谱墨迹才干,两样绝世宝物,容衔月无暇顾及。
他不顾伤口撕裂,逐一查看百里族人,满地皆是男子,竟无一活口,百里族人为何人所杀,容衔月并不知情。
又见百里胜已死,容衔月跪伏在地,跪在仇人陵前。
仇人已死,大仇未报。
仇族全灭,父仇未报。
母亲早逝,他又生得怪病,幸而父亲不弃,十年间,容衔月与父亲相依为命,容家父子之情绝非寻常父子可比。
父亲惨死,其死相历历在目,若不手刃仇家,实乃枉为人子!
百里胜虽死,百里星犹活。
百里无后,百里星犹在。
百里星——仇人之女!
仇人陵前,容衔月对天立誓,他要用龙吟宝剑游龙剑法,他要用仇人之剑仇人之法,报血海深仇,斩杀仇人之女!
诛杀百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