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元自是垂下眼眸，细细回味着老林所说的话语，沉下眼眸，静心看着杯中的茶叶起起伏伏。


    老林轻声叹了口气。


    他又如何不想缀玉进宫，成为万千荣耀于一身的主子，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


    可那又谈何容易。


    钱元有时太傻，想着只要能够保护好缀玉，便可以在宫中安稳度日。


    缀玉有时又太过于取信于人，被人算计了都不清楚。


    若真就放任他们在宫中如此，恐怕缀玉是有命享福没命消受。


    所以他只能把话都说开，彻底断了钱元这个念想。


    本来他也没觉得钱元会到这种地步，也许两人只是一时新鲜，过段时间这感情也就随着日常琐碎消磨殆尽。


    可今日，他的态度明显不同。


    月上中天，正是冷的时候，寒风瑟瑟，吹着简欣怡直发抖。


    可她仍不愿离去。


    她想看看钱元如何说。


    若他知难而退，从此做陌路人也是好的。


    可只要想及此，她便是如怅然若失一般。


    毕竟心中明明有另外一个答案，却不好说出口。


    这几日她不是没想过，今后如此陌路一般便是最好的。


    可今日一见，平日里蓄积的情绪便如决堤一般，再也止不住。


    两厢抉择，她依然有了答案。


    钱元看着面前平静无波的茶水，也是思绪万千。


    从小到大，无论大事小情，宫中自然都是有人安排好的。


    更遑论婚事。


    适龄的皇子哪个不是娶了最适宜的世家女，而他自然也应如此。


    只是母后对他格外用心了些，至今还未找出那最佳的人选。


    可千不该万不该，他对别人动了心。


    他知晓，除了身世之外，再也没有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阻碍。


    甚至就算他今日铁了心要纳她，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钱元只是轻微的一个抬眼，便瞧见了树下的人影。


    似乎很着急的样子，来来回回在树根周围踱步。


    不知穿得什么鹅黄色的料子，在这黑夜也是格外显眼。


    她头一次显得那么焦急。


    简欣怡垂下眼帘，见钱元是半天不开口，心也是一横。


    若钱元再不开口，她便走上前去，表明她的心意。


    她不愿意再退缩下去。


    钱元为了她，做了太多，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装作视而不见。


    顺从本心。


    她又想起了刚才沙弥对她所说的话。


    简欣怡紧闭双眼，刚要迈出一步，却听到钱元那边缓缓开口。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尽力一试。”


    老林明显是被他的话一惊，可随后又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既如此，我们想必也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说罢，拂袖而去。


    简欣怡看老林怒气冲冲地走出，知道他们二人铁定谈崩了，赶紧在树后隐藏身形，不敢动弹。


    看到老林回屋，才偷偷从后面跑出来，走到钱元身边。


    钱元抿着唇，一言不发，平日清冷的眸子平添几分怒色，手中仍在摩挲那粗陶茶杯。


    简欣怡没做声，只是在他对面缓缓坐下。


    她平日里叽叽喳喳的，现如今也不敢贸然开口。


    漆黑的夜色中，先是几片细细的雪粒落下，融在茶杯之中。


    还未等人发现，随后便是翩翩雪花纷纷落下。


    不到一会儿，庭院便铺满白雪。


    简欣怡瞧着这突如其来的雪，略有些惊讶，转头回看钱元之时，却见他目光灼灼，直直盯着自己。


    雪花纷飞中，她还是第一次这样看他。


    那名为情愫的暗流在他淡漠的双眸中涌动，纵使万千雪花遮挡，她仍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上前几步，本想轻轻拭去他眉间的雪，却不想被他反手紧紧握住。


    “别再推开我。”


    她只感觉一股力道，直直将她拉入怀中，而后鼻尖迅速被一股猛烈的檀香覆盖，又掺着雪夜的清冷。


    而钱元紧贴着她，身子如暖炭一般迅速升温，温热的鼻息轻轻喷在她的颈窝。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连着她带动身上的雪纷纷落下。


    可颤抖的不只有她的肩膀。


    “好。”


    简欣怡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些。


    远处本应连夜不息的烛火，也因着突如其来的大雪消失不见，连带着整条巷子都陷入昏暗之中。


    她看着远方飘落的雪，垂下了眼帘：“雪大了，回去吧。”


    钱元眼神一暗，略有些落寞，垂着个头。


    她左右瞧着他，看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刚要笑出声来，却被他一个眼刀刮过。


    “你等等，我有东西要给你。”


    简欣怡勉为其难地憋着笑，往屋内跑去。


    今日正巧从集市上买了个怒目圆瞪的门神挂件，她搭眼一瞧便是像极了钱元。


    却没想到今晚还真是能看到他，还能把这个东西送给他


    “给你。”


    “这什么？”


    钱元皱着眉头，十分不解地接了过去。


    一看是个瞪着眼睛的门神，又看着简欣怡一直不怀好意的笑，不用猜也知道她又在调笑自己。


    不过毕竟是她送的第一个东西。


    钱元用手不断摩挲着那枚挂件，做工倒是不错，料子却逊了些，只是街头巷尾很常见的木头料子雕的。


    只一抬头，他就看见简欣怡那双眸子如星尘一般明亮，在漆黑雪夜里显得格外有神。


    可惜那神韵里充满着对他的调笑。


    “我在西市那边一瞧，呦，我们兴王殿下与民同乐，出来摆摊啦。”


    简欣怡本想打趣他一下，没想到钱元还是那副冷冷的面孔，默不作声。


    她也有些恼火，上去就抢。


    “你要是不想要，就还给我。”


    钱元身量本就颀长，简欣怡左右虚晃了两下手臂，纵使踮起脚尖来也是够不到。


    最后还是钱元转身，将那挂件挂于腰间。


    “我没说不想要。”


    她看着一身玄色锦缎的钱元，腰间骤多了个粗糙木雕挂件，眉目间多添了几分笑意。


    外面雪似乎小了点，飘落在地上一瞬间便化开来，落雪声变得极小。


    顷刻间，似乎这世界只留下她们二人，与这漫天的飞雪作伴。


    简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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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怡将钱元转过身来，十分郑重的对他说。


    “谢谢你。”


    钱元本是略带怒气的脸上，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连那双坚冰般锋利的眸子，一时间也融为雪水，水波潋滟地望向她。


    “缀玉……”


    “我承认我曾经推开过你，那是因为我对这段感情无所适从。可我如今见证了你的坚定，便也不会再像从前那般了。”


    如果不是他这么坚定，简欣怡恐怕早已放掉这段感情，就像她之前一直做的那样。


    简欣怡笑了笑。牵着钱元手往巷子外走去。


    “如若你能求得最好，求不得，我们两个也可以好聚好散，也不会落得两看相厌的下场。”


    钱元一听这话，眸色又深了些，低着头，像是同谁承诺道。


    “我定会求得，无论用什么方式。”


    最后深深看了简欣怡一眼，刚要牵起她的手，却听见由远及近，传来三声打更。


    他心一颤，伸出的手又迅速缩了回来，蜷缩在背后。


    “三更了，我先回去。”


    说完，还不等简欣怡回答，钱元便转身向夜色深处，消失在纷纷扬扬的飞雪中。


    眼看着钱元踏雪离去，她凝望久久，也没回身。


    只是脑海里的思绪不断翻涌。


    自己这样做真的对吗？


    把心全都交给一个与自己八辈子不相干的男人。


    每当下定决心的时候，她又会重新反思自己。


    飞雪仍是没停，哪怕是隔着窗户纸，呼啸的风声持续快一夜。


    一直到天蒙蒙亮，简欣怡都翻来覆去没睡着。


    冬季的鸟儿醒的更晚了些，临到了卯时才叫起来。


    她被这鸟儿吵醒，也没了多少睡意，走到桌前，点燃了烛灯。


    桌上是尚未完成的画稿。


    新年的盛会之间，温黄的灯光照耀着温柔男周身，怀中抱起摞成小山一般的礼盒，浅浅地笑着。


    男人眉目之间尽是柔和，悄悄往女主身旁走去，偷偷看她。


    女主自然也是瞧见了他的心思，不知不觉间，也往他身边凑近了些。


    两人的亲密是她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街面灯火依旧，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


    偶有几个变戏法的伙计，引得声声高呼。


    女主也参与其中，跟着人群高呼起来。


    刹那之间，那伙计忽然变出一只芍药花来，从远处伸出递给女主。


    女主顿时也被这出神入化的戏法折服，钦佩的神情止不住流露，连带着回去的时候都在看着手上的芍药。


    温柔男脸色逐渐阴沉下去，默不作声。


    一连几晚他都把自己关起来，闭门不出，可白日间与人交谈仍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细致。


    直到一周后的深夜，温柔男幽然从书房走出，带着个红布绸子，给女主变了足足一个晚上的戏法。


    微风吹起红纱帷幔，床边尽是揉碎的各色芍药花瓣，散落一地。


    作完画，阵阵困意重新席卷而来。


    简欣怡揉了揉眼睛，本想给这幕戏加点暧昧的尾巴。


    可左右提笔，也不知如何将这幕填充完成。


    眼皮打架不止，不多会儿便在桌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