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阵阵，雨滴将身上的血迹晕染出一片殷红。


    花楹寻了半日，却怎么都瞧不见门口的马车，问了侍卫，才知侯府的马车不知怎么被叫回去了。


    “奴婢请一辆王府的车吧。”


    “别，咱们自己走回去。”


    “殿下，你这是何苦呢？王爷他没想过害你，况且他不是说，那个宗什么咎的，不是还活着吗，若殿下······”


    “我知道花楹，我都知道，我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没有他便没有我，这些道理我都懂，可这件事不一样，我没办法再像从前一样顺从他的心意，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每一步都经由他同意才做决定。


    是我的错，我太天真了，我都已经强逼着他将我嫁了出去，他又怎么可能再信我？”


    魏王想除掉沈轻尘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傅云倾甘愿投入他的麾下，必然是觉得他更有胜算。方才在泽芝居，她又说出那番话，显然是忌恨江湛已久，若再这样下去，当真无法预料是否会重演上一世的结局。


    “奴婢不懂，有人护着自己，难道不好吗？”


    雨水浸湿了衣裳，南笙仓皇站在倾盆大雨之中，眼泪决了堤。


    若傅云倾所说是真的，上一世江湛将她扶上桓王妃的位置，都只是在掩人耳目，那自己多年来的郁郁寡欢，又算什么？江湛既能用尽心力，潜心布局，不惜牺牲掉傅云倾也要护着自己，却为何还能任由自己像个笼中之鸟，一辈子困在后宅，甚至落到被丈夫抛弃的结局？


    他所求的，究竟是什么？


    紧握住手腕上那串珠子，心底生起一股恶寒，回首望向来处，左胸处传来钻心的痛意。


    她原以为他只是不爱，可直到今日，她才觉得他是不能，因为是王爷，所以不能惦记一个公主的情爱，因为满心爱护，所以做不到任由她涉险。


    可偏偏，她重生而来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冲破这些牢笼，撕开他罩下的保护伞。


    原来从他第一次出现在牙行牵起她的手开始，他们之间，便早已是命定的结局。


    一个踉跄，濡湿的裙摆勾了脚，她倒在积水之中。


    微微抬眼，一袭墨色长袍划过手背，挺立在眼前。伞下的人替她挡住了风雨，却没有急着将她扶起来。


    直到花楹上前，接过伞，南笙才被人从一片湿寒中捞起。


    “回家吧。”


    沈轻尘看了眼立在不远处手握油伞的人，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南笙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更不知晓雨雾之外的事。


    王府门外，徐君泽望了望远处，见到江湛捏紧伞柄的手，轻叹口气：“王爷，回吧，殿下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娘了，你也可放心去做自己的事，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成全？”


    “良才，你说，她是怎么知道宗无咎还活着的？”


    “王爷你忘了，沈侯爷虽不冒头，可圣上的良玉使还在他手中，且此事又涉及风家，有所察觉，也不意外。”


    正说着，身后忽而传来一阵轻笑：“桓王殿下，事儿办好了，我要的东西呢？”


    傅云倾带着丫鬟出来，好似已经知晓发生了什么。


    “果然是你。”


    “什么？”傅云倾佯装不知。


    若非徐君泽阻拦，江湛差点就要动手。


    “你胆敢耍我？”


    江湛本就心烦意乱，被傅云倾一激，杀人的心都有了。


    “桓王爷高看我了，我的解药还在你手里，我何敢找死，只不过殿下方才拿刀抵着我，非要让我交代清楚，既然无论怎么着都是死，那我只能避重就轻，遂了她的愿了。”


    “你就不怕拿不到解药？”


    傅云倾：“我怕，我当然怕了，只是王爷承诺要献给帝后的姚黄魏紫还未养成，妾身要是死了，殿下又打算如何交待差事呢？毕竟皇后娘娘与桓王你，可是有不少过节，王爷若是连这点诚意都没有，又叫娘娘的脸面往哪里放，还是说······”


    话还未说尽，江湛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道：“这世上还没有人敢如此威胁本王，你以为这诺大的栎阳城，独你傅云倾有一双巧手么？你以为本王手里的棋子，唯你一人不可么？既然你自己找死，就别怪本王不留情面了。”


    徐君泽倒是急了：“王爷，莫要冲动。”


    江湛：“区区一个女子，就敢如此在本王眼皮子底下耍尽阴招，派人去告诉魏王，此人心思龌龊，自此以后与我桓王府无半分瓜葛，如何处置由他说了算，总之不准叫她再踏进桓王府的门。”


    傅云倾一愣，顿时僵直了身子。


    “江湛，当初是你让我嫁去魏王府盯着魏王，你这般对我，就不怕我把一切都说出去吗？宗无咎的事，是你让我说服魏王，让他暗中动手防着风图南，多留个把柄在手里，你就不怕我会把你供出来吗？”


    “笑话，你以为风图南会当着皇帝的面，承认自己养过一个叫宗无咎的人？”


    傅云倾满心震颤：“不，不行江湛，你如此对我，是在打孙寒英的脸，他不会放过你的。”


    “孙寒英与我不睦，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今日即便你死在这里，他也绝不敢吭声，你信吗？”


    傅云倾双腿一软，终于跌了下去，跪在他身前。


    江湛冰冷的声音响起：“还不快滚。”


    傅云倾低着头，一动不敢动，江湛想到什么，一把抓住她的下颌：“还有，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你若再敢暗中构陷她，本王定会让你死得很惨。”


    “江湛，你别忘了，我可是明······”


    ‘啪’的一声响，江湛狠狠掴了她一巴掌，又蹲下身来，重新捏住她下巴：“你是什么？嗯？”


    傅云倾晓明自己惹怒了他，心思一转，不由得拿出了最后一张底牌：“你已经害了她一次，难道连她的女儿都不愿放过？”


    又是一巴掌：“她？你还敢在我面前提她？若非因为她，本王能留你到今日？你以为就你这样的心思，能入得了她的眼？我告诉你，明妃心怀大义，最恨的莫过于欺凌弱小，蝇营狗苟之徒，她若还在世上，都不必我动手，她早就亲自处置你了。


    更何况，你的身份，你拿出来的证物，只有本王一人知晓，本王若不认，谁能信你？”


    傅云倾记得，上一次输得这么惨，还是自己借着宗无咎的事，挑拨魏王动手鞭打江南笙的时候。那时江湛发现一丝端倪，也是这样居高临下，捏着她的脸，将她丢出马车外，让她自己爬回王府的。


    江湛起身要走，傅云倾不得不抓住他的衣摆，终于哭求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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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错了，王爷，看在我伺候你们这么久的份上，给我颗解药吧，你放心，我日后绝不会再回来了。”


    江湛一把甩开她的手：“连几盆花草都照顾不好，如此无用之人，有什么脸跟本王要东西？滚！你若再敢多说一句，本王立刻就割了你的舌头，叫你永远都说不出话来。”


    雨点砸在地上，越下越大。


    傅云倾望着消失在门前的那抹身影，心似被刀绞过一样痛。


    丫鬟小枚手里还拿着那两盆花，刚出门见到这一幕，吓得急忙放下东西去扶傅云倾。


    “王妃这是怎么了？”


    “回，回去······”


    上了马车，傅云倾隐隐觉得不对，小腹处传来钻心的痛意，没一会儿便见了红。


    这是？


    她愣了半晌，忽而想到什么，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吃了下去。


    丫鬟急道：“王妃，咱们先就近找个医馆吧，奴婢带你去看郎中。”


    “不可，无论如何，先回王府。”


    孙寒英正在书房看书，听到门外有动静，十分不耐烦地喝了声：“书房重地，哪个没长眼的，赶来这里撒野。”


    小枚双手带着血，衣袖也弄脏了，急哭起来：“王爷，你快去看看吧，王妃出事了。”


    “什么？”孙寒英来不及问清楚，急奔至春和院，见到的却是早已昏迷的傅云倾。


    “爱妃，爱妃？何人如此大胆，竟敢伤她？”


    傅云倾面色苍白，双唇泛紫，一动不动。


    丫鬟早已趴在地上，泪眼婆娑回话：“是桓王，奴婢看见桓王跟王妃说了什么，王妃就这样了。”


    孙寒英放下那份担心：“他们说了什么？”


    “奴婢出来的迟，没有听清，不过桓王不让王妃再回去，似是因为培花的事。”


    孙寒英没说什么，郎中看过后，却紧皱着眉道：“贵夫人这是滑胎的迹象。”


    “滑胎？”


    郎中点了点头：“胎儿尚未成型，心脉淤堵过重，又一时激愤太过，怒火攻心，才至伤了身子，不过······”


    “不过怎样？”


    “不知贵夫人最近用过什么药不曾？”


    此时丫鬟忽然惊呼一声，众人看向傅云倾手臂上的斑痕，皆是一惊。


    孙寒英这几日宿在书房，并不知晓她如此，只听那郎中缓缓点头道：“果然，贵夫人这是中了毒，体内寒气太盛，伤及了胎儿。”


    “中毒？何毒？”


    “这毒倒也罕见，不过能确定应有致瘾的成分，若找不到解药，恐怕贵夫人就算醒来，身子也会日渐凋落下去，再难有回转之日了。”


    孙寒英一听，急了：“解药呢，拿解药来。”


    郎中难为情道：“王爷见谅，这毒药罕见，解药亦非常物，能否配齐尚且不知，即便配齐了，如何用药也是个难题，这······”


    “你再敢多嘴，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配不来解药，你就带着一家老小去阴曹地府赎罪去吧，滚！”


    “王爷息怒。”郎中吓得双腿一软，伏在地上哀求连连，还是常伯出面，才替他解了危机。


    常伯幽幽道：“王爷，一切，何不等王妃醒来再说？”


    孙寒英望着床榻上的人，神情变幻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