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寝室。


    秦初沉默坐着，墨水晕染试卷。


    两个舍友挤眉弄眼暗中交流，没几下眼镜男不耐烦抢过同伴气球，顺手在秦初头上一敲。


    “啪”的脆响，秦初捂着脑袋茫然又无辜。


    “你今晚怎么啦，一直发呆？”眼镜男关心问道。


    秦初笑笑：“没怎么，有点累。”


    “累就别写了，休息休息”，高个子王宇反手抽个椅子跨坐：“劳逸结合，我们聊聊天。”


    “你抽得是我的椅子。”眼睛男林阁一个气球拍他脑袋上。


    秦初看他们玩来玩去的气球：“哪来的？”


    “班费买的，出黑板报挂后面装饰。”王宇解释，“我顺手拿一个回来。”


    秦初跟这两个舍友不是一个班的，分寝室时教务系统出了bug，错将秦初划到七班，好在秦初也不在意，干脆将错就错。


    林阁道：“秦初你有没有转校生的微信啊？可以推给我吗？”


    王宇纳闷：“你要他微信干嘛？”


    “不是我要，是王默要。”林阁烦躁道。


    王宇“嗤”笑一声“他还挺会癞蛤蟆吃天鹅肉。”


    秦初听着不对：“王默？”


    “对，同班同学，喜欢男生”，王宇表情一言难尽，“事先说明我不歧视同性恋，但他玩得很乱。我歧视违法乱纪。”


    秦初攥紧拳头猛地站起，“这种事你为什么答应？你知道牧野喜欢男生？你不知道王默玩得很花？还是说你只觉得只要要到微信就好，后面的事跟你无关？”


    林阁像被豌豆打中的僵尸连连后退。他第一次见秦初发火，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求助王宇。


    王宇抢过气球，在他脑门上“砰砰”连敲：“给你脑子倒到水。别人让你干嘛你就干嘛，让你吃屎你也去。”


    “对不起哥我错了”，林阁连连道歉，“他晚自习缠了我两堂课，说你一定有牧野微信。我当时就想着让他闭嘴。”他想着问一嘴两秒钟的事，现在也反应过来自己做得不厚道。


    “对不起我错了！再也不会有下次来！”林阁指天发誓，“否则就让我英语永不及格。”英语是他唯一拿手项。


    “没有！让他直接来问我！”秦初抢走王宇气球在他头上用力一敲。


    王宇拿回气球对着林阁脑袋敲木鱼，林阁反身抢走回击。


    秦初盯着桌面，空白试卷上唯一的墨渍，晃眼间成了巷角孤立无援的牧野。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秦初的英雄救美，四个小混混如同鬓狗包围牧野，恶意作刀，秽语污言是兴奋剂。


    秦初一直庆幸那天站在牧野前面。但现在发现，他不用永远路过小巷。


    秦初沉默越过他们上床。灯光刺眼，他将脸埋在被子里。


    “砰！”


    气球爆炸声，像烟花绽放前的预告。


    林阁和王宇还保持着争抢气球的姿势，面面相觑。


    林阁道：“行了睡觉吧，时间也不早了。”


    “谁后上床谁关灯！”话音还没落地，王宇的拖鞋已经甩飞了。


    “逆子!”


    在爆炸的余声，秦初想到那天的烟花，尽情绽放，如金雨般撒下。


    —


    秦初下车，暖风裹挟红色铺面而来。


    “妈，我和路久在一起呢，明天回来。”他笑着揶揄，“你和爸爸的二人世界不是早就计划好了，我都听到了。”


    挂断电话，目光划过耀眼的红联，他紧紧包里东西，红色是希望！一定会好事发生！


    秦初深吸气，炒栗子和烤红薯香味冲淡紧张。他抬步，目标坚定向去了无数遍的终点。


    前面有一个红路灯，秦初路过时大多数都是红灯，他盯着行驶车辆，放慢脚步。


    3。


    2。


    1。


    秦初转身，红灯转跳绿灯。


    他的心也跟着跳了，脚步轻快在人流中前进。


    这说明什么？


    说明老天爷都在帮他！


    小贩手中五彩斑斓的气球随风飘荡，秦初的心也跟着飘扬，越飘越高，带着秦初奔跑。


    他瞥见小狗对他吐舌头摇尾巴，穿过摆成孔雀开屏的糖葫芦，听见孩子们的嬉笑声。


    秦初的紧张、激动、迫不及待像是刚点燃的火线鞭炮，迫不及待想炸开，溅落四地。


    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呼吸间二氧化硫与食物香味交缠。


    踩过的鞭炮屑在他脚后扬起，飘飘然落下。


    玉兰树出现在视野，秦初喘着气放慢脚步，呼出的白起成云朵消散。秦初藏在树后，举着手机理理衣服，梳梳头发，对相机露出最完美的笑容，保持，走出大树。


    越靠近终点，秦初的完美笑容越大。心在催促，没反应过来就跑在门前。


    笑容却僵住，秦初一时怀疑自己走错地方了，可能有一段时间没来，脑子记错了。要不然怎么会房门紧闭，庭院杂草生机勃勃。


    他咬牙，上前敲门，无人应声。


    “哈喽有人吗？牧野！”秦初不死心，双手做喇叭朝二楼呼喊。


    明明上次离开时牧野还依靠窗边挥花告别。


    “哟，这家看着就没人住。”过路人被秦初动静吸引，“是不是消息约错了，快过年了大家都在家里。”


    “阿姨好，”秦初抿唇，“我和朋友约好了。是我来早了，我再等等好了。”


    秦初坐在石阶上，盯着聊天界面。


    QC:10号那天你有空吗？我能来找你吗？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牧野：什么事？


    QC：要见面说。你有时间吗？不方便也可以下次再约。


    牧野：好的。


    两次对话间隔半小时。


    秦初指尖上滑，最开始他们经常聊天，牧野会说他自己，会问秦初。


    但后面，绿框多白框少，牧野回复信息的间隔也越来越久。


    他上网查了，这是刻意疏远和兴趣不足。


    秦初下巴几乎抵住胸口，失神盯着脚尖前的杂草。几朵淡紫色小花在默默绽放。春天要来了。牧野不喜欢他。


    他喜欢牧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他，希望他每天开心。如果自己让他不开心，秦初决定离开。


    秦初起身，秦初坐下。


    在等等吧，牧野答应见面，是我来太早了。


    阵阵鞭炮给夜晚带来十几秒光明，再不走秦初就赶不上航班了。


    他一字一字删去未发送的：我已经在宁镇了，我们约个什么地方见呀？


    重新编辑：新年快乐！今年很高兴认识你，愿你永远开心，锲而不舍做自己喜欢的事。


    我就不打扰了。他在心里默默补充。秦初有点难过，盯着屏幕倒数三秒给自己最后的时间。


    3……


    2……


    “秦初。”


    周围喧嚣骤然褪去，仅仅是鸭舌帽下漏出的下巴，心脏已在胸腔疯狂擂鼓。


    “牧野。”


    “抱歉，我来迟了。”牧野摘下帽子，额间碎发已经挡眼。


    “不是你来迟了，是没有约定好见面时间。”秦初认真道，他想当然了，以为牧野一直在。


    牧野朝走前，两人来到一个菜园，长期无人栽种只有满园杂草疯长。


    在连绵的黑麦草丛中，在一条破损的栏杆残骸处，两人找到个可以坐一坐的地方，秦初挑个高处。


    秦初看着亮灯窗户上新帖的窗花，左边的有点歪。


    “你不是有话想对我说吗？”


    秦初动作猛地收紧，本子边角硌得手心一痛，他喉结滚动努力压下过快的心跳：“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嗯，做完了。”牧野盯着草丛间的白车轴。


    “牧野，我，”话在心里卡住。路久说她一定喜欢自己。但秦初总是怀疑，秦初感知不到牧野的心思，他不想成为牧野的困扰。


    “什么？”


    秦初笑笑，“新年快乐，很高兴认识你，愿你永远开心，锲而不舍做自己喜欢的事。”


    书包里的范题本递给他，“这是我整理的例题。”


    “里面的题目都是典型的常规题，你把里面的题目吃透成绩会有非常大的提升的。高考百分之八十也都是常规题，我们把这些分数拿到就好了。”


    “还有这个”，秦初拿出一个首饰盒，虽然打算当作朋友礼物，秦初依旧紧张的手心打滑，“新年礼物。”


    牧野没有动，“还有呢？”


    秦初在他神色中猜到某种可能性，他心跳如擂鼓跳动，脸颊阵阵发麻，却依旧直白看着牧野，眼里爱意毫不掩饰：“牧野，我喜欢你。”


    牧野移开目光。


    秦初的心坠下，他扯扯嘴角，想说什么却哑声。


    牧野神色复杂的接过笔记，随手翻翻，不仅记满了秦初的手写例题，还有卷子上、便利贴上题目、公式补充。步骤细致到极致，一题答案就占满一页。


    笔记本太重，沉甸甸压得心口酸胀。


    盒子里是一条纯金脚链，上面挂着青草模样金子，背后刻着一个野。牧野说他只喜欢金子。


    “就算拒绝也没关系，”秦初故作轻松耸肩，“但礼物可不能退回，新年送出的礼物退回一整年都坏事连连。”


    “脚链的钱哪来的？”牧野哑着嗓子问道。


    “我的奖学金，加上我在一些平台上兼职补课，放假学生多，我给他们有偿讲题。”秦初补充道，“没事我爸妈平时给我零花钱挺多的。”


    “嗯。”牧野也不知道他在嗯什么，但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向前是万丈深渊，向后也是万丈深渊。


    两人相顾无言，秦初想，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他笑笑，想说自己该离开了。


    “砰——”


    不知谁家熬不住了，提前放了烟花。


    烟花紧拥着冲向天空，在最高处盛开绽放，把天幕映衬的耀眼夺目。


    秦初仰头看着漫天的绚烂，牧野侧头看着秦初，烟花映在他的眼底。


    一场烟花结束，秦初双目浅笑的扭头看他：“新年快乐，牧野。”


    “新年快乐”，牧野下定决心，“男朋友。”


    -


    “秦初秦初！快起床要迟到了！”


    秦初在林阁的叫嚷中迷糊睁眼，还沉浸在欣喜中不知今昔是何夕。


    “秦初，迟到了！”王宇一个用力拍在床沿挡板上。


    秦初耳朵嗡嗡作响，清醒了。


    “醒了醒了我起来了。”


    “走了，老班看早读。”话音未落，人已经拎着书包跑远了。


    秦初望着他们远去背影，或许自己和牧野的关系就像那场烟花，绚烂，但转瞬即逝。


    不！


    在对守株待兔的乔梦心虚一笑时，秦初恶狠狠地想，牧野对他绝对是扫把星！


    “哟，挺好，班长带头迟到呢。”乔梦看着站一排挨训的学生气笑了。


    今天是语文老师的早读，语文老师来得迟，学生们也惯会投机取巧。但今天看班突然换成乔梦，逮个正着。


    “今天早读给我站着背书！”乔梦不大不小的惩罚。


    秦初翻着书走过通道站在教室后。


    隔壁路久眼里盯着书本，嘴上说的：“你今天怎么迟到了？”


    秦初生无可念：“想投机取巧一把。”


    “那你可真不走运，第一次就逮着了。”路久早是惯犯。


    秦初想吐槽一句，却被大大的哈欠止住，过后又觉意兴索然，干脆闭嘴读书。


    临近下课，乔梦挥手让他们回到座位。


    秦初困得呆滞，站在后面强打精神，头痛得要命，得到解放闭着眼皮回座位。


    向前，右拐，坐下。


    “秦初？”牧野不知所措搂着他的腰。


    秦初点击似噌地起立，转身要逃。


    慌乱间绊倒桌腿，连人带桌往下倒。


    “哗啦——”一声巨响，牧野垫在秦初下面。


    所有同学整齐划一回头，抓住机会纷纷起哄。


    “天为被地为席。”


    “明明是天为被，牧野为席。”


    “上课呢，这里不允许睡觉。”


    秦初腰腹用力，刚动就被牧野拦腰圈住，箍得更紧。


    众目睽睽下，秦初不敢用力挣扎，气得用力掐他腰间软肉。


    牧野轻笑，热气喷洒耳后，随后什么东西擦过后颈。秦初察觉腰间力道松懈，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牧野对同学很关心，“没事吧班长，小心些。”目光落在他耳后，笑意盎然。


    “没事，”秦初皮笑肉不笑，“你记得小心些。”


    “路久，有没有花露水？”脖颈后仰摩擦校服领子。


    路久将顺手捡的书放牧野桌上，“没。虫子叮啦？掐个十字。”


    “我有。”他的同桌季遥举手。


    秦初接过对着后颈猛喷，“谢谢。”顺颈流淌的水珠染得全身都是白茶香。


    “好香啊，”牧野深嗅，对季遥微微一笑，“可以借我喷一点吗？”


    “当然可以！”季遥立马递过，目光在两人间飘荡。


    秦初转身回座。


    牧野屈起冷白腕骨，轻叩瓶口，雾状水珠贪婪黏附颈侧淡青血管。


    秦初烦躁地揪着校服扇风，没扇两下一脚踹牧野椅子上。还未抬眼，白茶香萦绕鼻尖。


    抬头，牧野双手搭在椅背上，满眼笑容望着他。


    “提醒，”秦初板着脸，“王默找你别搭理他。”


    相同不回信息情况下


    秦初：我上网查了，这是刻意疏远和兴趣不足，他不喜欢我。但我喜欢他，所以我要尊重他，成全他，不能让他为难。


    牧野：你不懂，他不一样，我上网查了，他这个星座就是不太爱说话，性子比较冷，比较慢热,而且塔罗牌也说了他在意我，他爱我，不然为什么还会回我信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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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牧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