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草稿纸上的韩愈与麦克风

作品:《折纸指南

    秋日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翰林院的教室,在崭新的课桌上切割出明暗交界线。林野大大咧咧地把书包甩在桌上,金属拉链撞击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沈砚坐在他旁边,睫毛都没抬一下,继续专注地整理着竞赛资料,指尖抚过那些写满公式的纸张,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学神,这位置我可占定了。”林野故意把椅子往沈砚那边挪了挪,带起一阵风,吹乱了沈砚刚摞整齐的草稿纸。


    沈砚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冷冷地扫了林野一眼:“聒噪。”他伸手慢条斯理地将被吹乱的纸张重新整理好,动作里透着股不耐烦。


    “哟,学神这是嫌弃我了?”林野非但没收敛,反而更来劲了,伸手去够沈砚桌上的钢笔,“借支笔用用,我保证不把你的宝贝笔弄坏。”


    沈砚迅速将笔收回,放进笔袋,拉上拉链的动作带着明显的防备:“离我远点。”


    坐在前排的张硕见状,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他留着时下流行的碎发,眼睛亮晶晶的,总是透着一种憨厚中又带着机灵的劲儿。


    张硕家里开着文具店,平日里最爱收集各种稀奇古怪的文具,此刻他的校服口袋里还露出半截造型可爱的卡通铅笔。


    “野哥,你就别为难学神了。”张硕嘴上这么说,眼里却闪着促狭的光,“不过学神,野哥虽然皮了点,但人还不错,你就多担待担待。”


    张硕因为听着林野叫沈砚学神便也开始跟着叫沈燕为学神。


    沈砚垂眸继续书写,钢笔尖在纸面划过流畅的弧线:“担待不是我的义务。”


    林也嗤笑了一声,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张硕打断了:“好啦好啦,我带了我们家新上的新品,野哥和学神一人一只。”


    银色笔身的那支缠着墨绿色编织绳,另一支纯黑笔帽刻着极简几何纹路:“新品试用装,给你俩带的。”


    “谢了!”林野旋开笔帽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对勾,墨迹流畅得像融化的黑巧克力,“下课转你钱。”


    “跟我客气什么?”张硕摆摆手要走,冷不丁被沈砚叫住。学神推了推眼镜,指尖敲了敲桌面的钢笔:“无功不受禄,说个价。”


    “真不用!”张硕挠着后脑勺跑开,林野晃着钢笔凑过去:“学神,有人送温暖你都不接?难怪总被说像南极冰川。”


    “至少冰川不会随便收来历不明的东西。”沈砚将笔推回半寸,晨光掠过他耳后的助听器,在几何纹路笔帽上折射出冷光,“不像某些人,连基本的社交边界感都冻成了碎冰渣。”


    林野突然压低声音:“我可听说,昨天有人在草稿本上画戴助听器的青蛙......”话音未落,沈砚的英语笔记“啪”地合上。


    学神垂眸翻找单词书,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建议这位同学把偷窥天赋用在学习上,比如猜猜下节课听写哪十个单词。”


    “这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林野晃着新钢笔在笔记本上龙飞凤舞,故意把字迹往沈砚那边蹭,“毕竟某些人藏在课本里的兴趣爱好,可比单词表有意思多了。”


    沈砚抽出纸巾擦去洇染的墨迹,声音凉得像冰镇过的薄荷:“确实有意思,至少比某些人没话找话的搭讪技巧,更值得研究。”


    ……


    林野将肘部撑在课桌分界线,看着自己冷冰冰的学生同桌,漫不经心地转着钢笔,莫名其妙的又把话题引到了青蛙身上:“沈砚,你画的那只青蛙,倒是比你更有人间烟火气。”


    沈砚的手指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扉页停顿片刻,别问,问就是他现在非常后悔当时鬼使神差的同意了林野当他的同桌。


    林野的声音像台永不停歇的复读机,在耳畔循环播放着毫无意义的音节。沈砚第无数次将助听器的降噪模式调到最大,钢笔尖却还是在草稿纸上洇出一团墨渍。


    推了推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林野作业本上龙飞凤舞的涂鸦:“有些人连自己的生活都像未完成的草稿,却忙着点评别人的创作。”


    他指尖轻点林野试卷上红叉密布的阅读题,“阅读理解都不及格,就别妄想读懂抽象艺术。”


    “抽象?”林野挑眉,突然抽出速写本,唰唰几笔勾勒出戴圆框眼镜的机械青蛙,“你看,这就是照着某位学神2.0版画的——四肢装着齿轮,心脏位置还刻着微积分公式。”


    他将本子推到沈砚面前,油墨未干的线条泛着光泽,“建议你申请专利,毕竟能把自己画成精密仪器的,也算前无古人。”


    沈砚垂眸审视着速写,喉结微动,半晌才从笔袋里抽出红笔,在机械青蛙的齿轮间添了道裂痕:“再精密的仪器,也需要检修。”


    他合上速写本时,金属搭扣撞出冷冽声响,“某些人与其在别人的世界找存在感,不如先校准自己的认知坐标系。”


    张硕坐前排,转头瞅着正和沈砚“对峙”的林野:“野哥,你最近怎么跟开了闸的水龙头似的?平时在之前班里话都没这么多!”


    林野斜倚在椅背上转着钢笔,校服领口扯开两颗扣子:“那能一样吗?学神往这儿一坐,浑身都冒着‘来招惹我’的信号。你说说,谁能扛得住这种魅力?”


    沈砚头也不抬,声音冷得像冰碴:“扛不住就去治,别在这污染空气。”


    张硕忙不迭起身挤在两人中间,一手推一个肩膀:“行了行了!一个愿怼一个愿挨,这感情比亲兄弟还瓷实!走了走,下节课要抽查背诵。”


    张硕连拉带拽的劝和声还在耳畔若有若无地回荡,窗外的梧桐叶突然被风掀起背面的银白,像谁抖开了一把细碎的绸缎。


    第二节语文课的预备铃踩着风声慢悠悠响起,抱着《中国古代诗歌散文欣赏》的女老师踩着浅口皮鞋款步而入。


    翰林院高中的语文组里,总飘着若有似无的檀香。苏曼青老师素爱将长发松松绾起,斜簪一支刻着《赤壁赋》小楷的竹制发钗,浅杏色旗袍领口永远别着枚青瓷枫叶胸针。


    这位带出三届高考状元的老师,虽然是位名师,却有一个怪癖。


    讲课时总爱踱着碎步在教室穿行,突然来上一句:“若论千年风雅,嫁人当嫁谁?”不等学生回答,她已执起课本在掌心轻敲,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自然是苏东坡!能填词作画、会烹羊炙肉,贬谪途中还能发明东坡肉,这般有趣的灵魂,才最是人间难得。”


    久而久之,“嫁人就嫁苏东坡”成了她课堂的开场白,连走廊里偶遇的学生都会笑着模仿:“苏老师今日,可又是为东坡先生‘代言’?”


    在晨光里划出柔润的弧线,课堂也就开始了::“今天我们精读《师说》,一同领略韩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的教育哲思。”


    林野转着钢笔,在草稿纸上随意勾勒线条。瞥见沈砚用红笔在“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旁写下工整批注,鬼使神差地撕下便签纸,几笔画出戴着圆框眼镜、握着教鞭的卡通韩愈,配文“老韩开课啦!扫码进群领知识点”,随手搁在课桌交界线。


    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边缘,女老师忽然合上书:“沈砚同学,你来朗读第一自然段,注意句读停顿。”


    沈砚起身时带倒铅笔盒,彩色铅笔滚落的声响中,那张便签纸被穿堂风卷起,飘到前排同学桌上。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沈砚的声音平稳如往常,读到“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时,压抑的笑声突然在教室里炸开。


    林野歪头看向飘远的便签,舌尖顶了顶腮帮,无声地啧了一下。他不是会脸红的性子,此刻却觉得后颈发烫——妈的,这次玩脱了,自己被抓都无所谓,这下学神的人设要和他一起塌了。


    不过随手一画,怎么就闹成这样?瞥向沈砚紧绷的侧脸,他无意识转着钢笔,心想放学请他喝杯奶茶?还是直接买套竞赛题赔罪?管他呢,先道个歉再说。


    他从来不是扭捏的人,错了就认,只是这次莫名不想让沈砚真生闷气。


    沈砚重新落座时,指尖在课本封面上碾出青白痕迹。他摘下助听器擦拭镜片,镜片倒影里,林野正用橡皮反复涂抹草稿纸上的痕迹。


    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涌来,他却觉得世界突然安静得可怕。


    他已经受够了他这个过早起烦人的同桌了,钢笔尖在“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的“矣”字上洇开墨团,他看着晕染的字迹,内心翻涌着近乎麻木的烦躁。


    换座位的申请单此刻仿佛已经攥在手心,逃离这个随时失控的同桌,成了他唯一的念头。但他只是平静地合上书本,将助听器调至最大降噪模式,就像把所有情绪都锁进了密不透风的匣子里。


    女老师扶了扶金丝眼镜,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看来同学们对经典有独特见解,下课后这幅‘现代版韩愈’可以作为墙报素材。”


    林野推了推沈砚的胳膊,压低声音:“放学等我,赔你个好东西。”


    沈砚没回头,只是翻开新的草稿纸,一笔一划写下:申请调换座位的理由——干扰正常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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