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医生出事了。”贺时钺眉头紧紧皱起来，“现在已经被红委扣下来，奶奶的手术，只有宋医生能做。”


    现在医院里的其他医生都是什么水平？


    就与宋医生关系最好的贾医生，在运动来临之前，也就是个药方配药的。


    她高中毕业，已经算是现存的文凭比较高的医生。


    只因为十几二十年前能读书的多少都有点家底，成分都不是特别好。


    加上他们属于压在人命头上的权威大山，除开军医院，其他医院闹的都一样凶。


    几个月下来，已经几乎没人能上手术台。


    “宋医生个人成分还行，只定了个富农吧？”


    不然，宋医生也不能继续留在医院配药干杂活。


    贺时钺一身肃杀之气：“她丈夫是地主，八月他们离婚。”


    姜栀了然，心有戚戚：“但他们感情很好，离婚不离家，宋医生被抓到了是不是？”


    她听李奶奶讲过江城的故事。


    好多都是这样，一个家庭能保住一个人就保住一个人。


    实在保不住，才会全家一块下放。


    “对。”贺时钺眉眼骤冷，“她和丈夫分居，她丈夫日日被斗，孩子也被骂狗崽子，但她从来不敢上前，就每个月把发下来的钱票悄悄送过去。”


    “这次，送过去的时候没忍住，进屋抱了抱丈夫和孩子。”


    “前后五分钟，就被抓住，说她耍流氓，搞破鞋。”


    姜栀眉心一跳：“有人举报宋医生？”


    贺时钺点头又摇头：“我猜也是，但没有线索。”


    “她之前一直很谨慎，怎么这次突然进屋了？”姜栀觉得，处处都是奇怪的地方。


    “贾医生没说太多，只说出事，我没在电话里多问。”贺时钺说。


    姜栀沉默下来。


    好半晌，才说：“我明天想出去看一看，行吗？”


    她知道这样很危险，在这个非常时期，一个不慎可能万劫不复。


    但是李奶奶一家算是她仅剩下的亲人，她没法确定灵泉水能不能连癌症一起治疗。


    她只知道，她一点没有努力，李奶奶病发后，她会悔恨终生。


    “我会小心，光打听消息，可以吗？”姜栀小心翼翼抬眼看贺时钺。


    贺时钺神情冷肃，锋锐的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姜栀抿抿唇。


    如果只有她自己，她肯定拼尽全力。


    但现在还有贺时钺，她是贺时钺的妻子，她的过失，也会连累贺时钺跟两个孩子。


    她不能任性。


    即便贺时钺拒绝，她也不会生气。


    她理解。


    “我请假，明天陪你一起去。”沉默片刻，贺时钺薄唇绷成一条直线，“你自己的话，我不放心。”


    “服装厂那两个前科长刚刚失去工作，我怕他们丧心病狂，守在码头堵你。”


    姜栀愣了下：“你是因为这个犹豫？”


    贺时钺摸摸她的头：“不然呢？”


    “你不用说，我也会尽全力救李奶奶，你是不是误会我？”


    姜栀心有点虚，摸摸鼻子：“有一点点误会。”


    贺时钺英朗的眉目微微上挑：“小姜同志，你对我不够信任啊！需要惩罚。”


    “你还想惩罚我啊！”姜栀戳他胸口，“你良心不会痛吗？”


    贺时钺捏住她的手：“不会。”


    姜栀一噎，哼一声：“那你准备怎么罚我？”


    半小时后。


    贺时钺在厨房做最后的收尾工作时，小兄妹跟李爷爷李奶奶回家。


    小兄妹冲进屋，就看他们平时学习的桌子被姜栀占领。


    姜栀正在一笔一划认真写着什么。


    琪琪跑过去：“妈妈，你在写信吗？跟李爷爷说，琪琪很希望早点见到他呢！”


    姜栀麻木地抬起头：“宝宝，妈妈不是在写信。”


    晖晖走过来，小脸绷的紧紧的，念出来：“姜栀叭叭叭叭叭爱贺时钺。”


    正在喝水的李爷爷笑喷了：“晖晖，你念的什么啊！”


    他也凑过来看，姜栀紧赶慢赶都没捂住。


    李爷爷已经念出来：“姜栀承诺，坚定信任并永远爱……”


    一大把年纪的老头，造了个大红脸：“你们小年轻真是！”


    李奶奶睨他一眼：“你懂什么，这是浪漫！”


    “栀栀别听他的，你继续写，奶奶去把今天抓到的海鲜煮了吃。”


    晖晖琪琪异口同声：“我承诺，坚定信任并永远爱好吃哒！”


    “闭嘴！”姜栀羞窘的想要爆炸。


    俩小孩却跟泥鳅一样窜出去。


    在院子里面超大声：“哥哥，我承诺，我永远爱大白兔！”


    “琪琪，我承诺，我永远爱七宝羊肉！”


    三娃扒着篱笆墙：“晖晖琪琪，你们说什么呢？”


    姜栀听见三娃的声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去，准备捂住两个小孩的嘴。


    琪琪却已经说出来：“三娃哥哥，我们学妈妈呢！妈妈爱爸爸，我们爱大白兔！”


    姜栀一个踉跄，转身就往回跑。


    没脸见人了啊！


    但是，已经晚了！


    赵桂香走到篱笆墙旁边：“小姜，别害羞嘛，小夫妻感情好是好事啊！”


    三娃也大声嚷嚷：“姜姨姨，三娃也永远爱你！”


    三娃的嗓门，堪比一个巨型喇叭。


    姜栀都没来得及逃回去，左邻右舍就都出来了。


    肖美娟：“姜栀，行啊，很敢说啊！”


    李秀妮：“姜栀姐，贺团长是不是笑开花啦！”


    其他家属也纷纷打趣。


    姜栀硬着头皮，笑容尴尬：“呵！呵呵！呵呵呵！孩子误会了，误会了。”


    但她的解释，根本没人信。


    姜栀甚至看到沈念芙冲她投来欣赏的眼神：“小姜，以前以为你不懂爱，不相信爱，是我误会你了。”


    “你跟……安安一样，都是了解爱相信爱的人。”


    虽然跟乔安安最近没怎么一起说话。


    但沈念芙还是很认可乔安安关于爱情的解读。


    “有机会我们可以交流。”


    姜栀有一种跳井自杀的冲动！


    她跟乔安安一样！


    不如说她像一坨粑粑！


    “呵呵呵！”姜栀只能干笑，“突然想起来，我脑子忘收了，我回去收一下。”


    姜栀也不管理由多离谱，快速窜进屋。


    门外欢声笑语一片。


    姜栀把头埋在被子里，希望自己是一只鸵鸟。


    李奶奶喊她吃饭，她都应一声没出去。


    贺时钺进来，就看到床上蒙着被子的一个小山包。


    小山包时不时还动一动，他嘴角忍不住翘起。


    平时栀栀家里家外一把抓，能干的不像一个刚成年的小女孩。


    这会儿，倒是有点小孩的感觉。


    贺时钺坐到床边，就听里面瓮声瓮气：“李奶奶，你们吃吧，我不饿。”


    贺时钺戳了戳小山包：“是我。”


    山包瞬间炸开，里头姜栀的头发让被子蒙的散乱：“都怪你！你还敢来！”


    像一只炸毛的小猫。


    贺时钺控制不住笑：“我错了，好不好？”


    姜栀别开脸：“不好！不用明天早上，全家属院都能知道我在家有事没事说爱你！”


    “你不爱我吗？”贺时钺含笑反问。


    姜栀瞪他一眼：“不爱！”


    可爱的小模样，让贺时钺忍不住在她唇边亲一下：“现在呢？”


    姜栀鼓着腮帮子：“讨厌你！”


    贺时钺把她鼓起来的腮帮子戳下去：“我刚刚跟余师长请假，明天一天，都能帮你去找宋医生。”


    “你要是不爱我，我就只能化悲伤为动力，去营区训练了。”


    姜栀瞬间搂住他脖子，蹭蹭他鼻尖：“知道就知道吧，反正我爱你，不怕人知道。”


    贺时钺笑容更深：“不见兔子不撒鹰啊小姜同志！”


    姜栀哼一声：“小贺同志还需要多多学习。”


    他们的笑容只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第二天，在大杂院见到宋医生跟她丈夫后，两个人心口都像是堵进了一团棉花。


    姜栀小心翼翼，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要哽咽：“宋……宋医生，您……”


    她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震颤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