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公良自戕

作品:《君子渡我

    第78章


    夜风将窗户吹开,搅着一股股凉意往骨头缝里钻。


    雁宁正要起身,恰好这时门外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紧接着又传来一道男声:“不知韩少溪大夫可在?”


    听见声音,雁宁下意识回过身,只见一个头戴斗篷的青年站立在门口,此时还看不清他的样貌。


    她顺势将窗关上,从容不迫道:“我就是,请问你是治病还是抓药?”


    青年将斗篷掀掉,露出一张年轻俊秀,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的脸。


    他嘴角带着淡淡笑意说道:“治病,也抓药。”


    雁宁缓了几秒,声音很轻:“先把脉吧。”


    话音刚落,她旋即将青年引至桌旁,还不忘观察着他的面色。


    雁宁撩起衣袖,先用手指轻轻搭在青年的手腕上,然后逐渐加重力度,神情专注地感受着脉象。


    过了许久,雁宁睁开眼,神情严肃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青年却是挑眉,眼里含着笑说:“若是我自己知道,还来找你把脉做什么?”


    听闻此言,她脸色微变,旋即恢复如常。


    只见雁宁眉头紧锁,反复感受着脉象,脑海中迅速闪过各种病症的可能。


    她的手指在青年腕间停留许久,才缓缓松手沉声道:“可你的脉象沉稳有力,气血充盈,无丝毫杂病之象。”


    青年双眼定定地看着雁宁,嘴角勾起一抹深意地说:“那韩大夫不妨试试另一只手。”


    说着,他伸出另一只手放在雁宁眼前。


    雁宁垂眸去看,手上的动作卒然顿住,只见那青年手心里正躺着一封卷成条状的信笺。


    “你?”她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青年神色从容,却也没解释,只是半带轻笑道:“既然并无大碍,那就烦请韩大夫帮我开几副药备着,以防日后忽然出现不测之症状,也好有个准备。”


    听完他的话,雁宁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此刻她紧了紧攥在手心里的信笺,随即起身去帮青年抓药。


    既然没病,她就只好胡乱抓了几副清热解毒的草药递给他。


    青年最后留下了那封信笺,还有几块碎银子,急匆匆地就离开了回春堂。


    雁宁待他走后,熄灭回春堂烛火,而后回到寝舍。


    那封信笺还在她手心里握着,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拆开了它。


    信纸很薄,边角微微弯曲,仿佛一用力就会碎掉,上面的墨汁早已干透,留下的字迹端方优雅,气韵生动。


    “久慕芳范,未亲眉宇。”


    只这一句,就让雁宁的手指有些发抖。


    她并不知道这封信来自何人,可却在捧信细读中感受到了丝丝凉意。


    雁宁的心莫名滞了一下,着实不明白这份情绪从何而来,神情茫然了片刻,而后接着往下看。


    “我深知自己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就是眼睁睁看着生性良善的端木大人为奸人所陷害,他们竟然拿我夫人的性命以此要挟,若是不从,我夫人便会陷入危机,夫人就是我的命,为了保护她,我只好助纣为虐,替他们瞒下了所犯罪行。


    徐渭利用我夫人病重一事,调走了翰林医官院的所有医师,竟又拿夏氏全族的性命以此胁迫夏医师给先王后下毒,便是为了阻止先王后产子,二公子降生,最后却将所有的罪过推到夏医师身上,因此牵连夏氏一族惨遭灭门之祸。


    然而仅凭徐渭一人,是无法在神都掀起风浪的,他背后应该还有更大的靠山,或许还关系着尤相,甚至是宫里的贵人。


    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现如今深感羞愧和不安,往昔之中,我有意或无意中伤害了许许多多的无辜之人,皆由自己的贪嗔痴而造下种种不可饶恕的恶因。


    不求上天会赦免我所犯下的罪过,也不奢求你们能原谅我,但也请给我一次改恶向善的机会,写下这封忏悔书。”


    看完这几段文字,雁宁拢在袖中的指节微微握紧,心中却如惊涛骇浪翻涌。


    她的目光落在屋里半开的窗户上,陡然联想到某种不详的猜测。


    先王后被毒杀那日,所诞下的公子是危瀛月,虽说夏玉泉为人所胁迫,却也是间接导致先王后逝世之人,这点是逃脱不掉的。


    那就说明她与危瀛月之间,有杀母之仇,亦有灭门之恨。


    雁宁心里逐渐明白,他们之间注定不得善终。


    他怎么能和杀母仇人之后再有瓜葛呢?


    想到此,她心里有一瞬间的慌乱。


    心底那股酸涩的情绪,已经怎么也压不住。


    夜色渐深,回春堂的灯火渐次熄灭。


    雁宁跪坐在窗前,听着窗外的风声,思绪早已纷飞,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看了公良榕写下的忏悔书,字里行间写满了宫廷的复杂。


    雁宁知道,从这一刻起,将来还会有更多的艰难险阻等着她。


    想起那封忏悔书,她小脸紧绷,心中各种想法纷至沓来。


    “糟了。”雁宁睫羽微微一颤,一种不详的预感直逼心头。


    公良榕很有可能是遇到了麻烦。


    或许在他写下那封忏悔书时,他早就预料到自己会出事。


    神思归位,雁宁坐在书案前,展开一张还未用过的宣纸,旋即提笔蘸墨,下笔落字时,行云流水,几乎一笔而成。


    不过片刻,她就写好了,还没来得及等墨干,便急忙装进信封,然后留在窗前。


    少顷,随着几声“咕咕咕”的叫声传来,那封信笺顷刻间便消失在了窗前。


    疾飞的白鸽也最终落在了杏花客栈。


    算好时辰,雁宁现下也该出发,去往公良府。


    她一路狂奔,狂风在耳边呼啸,脚下的步伐却不曾停歇。


    就算是这样,雁宁还是比会使用轻功的明潇晚来一步。


    见到雁宁赶来的身影,明潇即刻跳下高墙,前去迎接。


    “如何了,里面是什么情况?”雁宁神情疲惫地问道,仿佛连呼吸都是一种负担。


    明潇扶着她,语气平静:“我已经进公良府查探了一番,奇怪的是,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雁宁神情复杂,沉声道:“我们来晚了一步,公良榕或许已经遇害。”


    她说着,就想推门进去,不料很快却被明潇拦下。


    “你不怕有诈啊?”明潇猛地攥住她的腕,声音发紧:“万一这是公良榕联合徐渭一起给你下的套,中计了你又当如何?”


    听闻此言,雁宁的表情空茫茫,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眉心微皱,若有所思地说:“可那封信倒像是他真情实意写的。”


    明潇的神色忍不住严峻起来:“对啊,正想方设法地让你入套呢。”


    雁宁的心头掠过一阵巨浪,却又在转瞬之间倏尔醒悟过来。


    她觉得,为了更多线索,自己必须赌一把。


    “没事,这不有你呢嘛?”雁宁说着,露出一个了然的笑。


    说罢,她便不顾眼前之人的劝阻,一意孤行地推门而入。


    “哎!”明潇出声想要叫住她。


    可雁宁权当听不见,她没有办法,只好跟了上去。


    公良府很大,若是想找到公良榕的所在,或许还要费些力气。


    “他在书房。”明潇及时为她引路。


    此时公良榕书房的门并未关紧,明潇担心里面有人设伏,是用脚尖缓缓将门抵开的。


    才刚踏步进去,雁宁很快就闻到里面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让人窒息的血腥味儿。


    明潇道:“在那,他自戕了。”


    雁宁应声回头,就看到脸色苍白如纸的公良榕此刻端坐在桌案前,身后的墙壁上也被溅满了鲜红的血液。


    他脖颈上的皮肉翻起,溢出一股股的血水,顺流而下,将衣襟染得一片猩红。


    她瞳孔骤然一缩,内心惊疑不定。


    雁宁急忙走上前几步,还是不死心地抬手探了探公良榕的脉搏。


    手上的动作也随之一顿。


    她语声低沉地说:“他死了。”


    明潇并不惊讶,忽然揽住她的肩,轻声道:“公良榕也是罪有应得,死了就死了吧。”


    雁宁心中的混乱逐渐消散,理智重新占据上风,还妄想在桌案上找到别的线索。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公良榕的手上,雁宁很快将他的手从桌上移开。


    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公良榕手心下压着一张字条,尚未干涸的墨迹有不少已经被压成了墨斑。


    雁宁俯下身,将字条拿在手里,稿纸上却只留下了“桃溪山”三个字。


    这三个字,不得不让她联想到今日满身伤痕来回春堂治病的霜儿小娘子。


    “此地不宜久留。”明潇的眼神里藏着防备,声音也不自觉紧绷起来:“算算时间我们也该走了,莫要让他人察觉到异样,留下把柄。”


    听见她的话,雁宁动作极为干净利落地将字条收进袖里,缓缓道了声:“好。”


    *


    隔日,已是日上三竿。


    雁宁坐起时,一阵轻微的酸痛从脖子传来,她轻轻扭动脖子,骨骼发出细微的声响。


    忽然听见正前方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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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一阵喧哗之声,抬头一看,只见门外围着几名官兵,将回春堂围堵得水泄不通。


    为首之人迈步进来,瞧了瞧四周,高呼道:“回春堂韩少溪何在?”


    闻言,翁如意很快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上下打量着那人,才回道:“她不在,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之人眉目肃然,语气中隐有严厉:“都察院右都御史徐大人命我等来此,请韩大夫今夜到徐府一趟,为徐夫人看病。”


    翁如意却是语气平静道:“我那徒儿今夜没空,去不了。”


    为首之人听了并未动气,怔然地问:“那韩大夫何时有空?”


    “今夜没空,明夜没空。”翁如意说着,忽然端起身旁的一盆水,朝着门外的方向走去。


    为首之人见状,往后退了几步,直至退到出了回春堂的大门,才停下脚步。


    翁如意顺势把盆里的水泼了出去,语气无甚波澜:“日后也不会有空,请回吧。”


    他瞬间顿住脚步,脸色愈发地阴沉道:“放肆!竟敢戏弄于徐府,我看你有几条命可活?”


    “神都医馆众多,为何偏偏就点名要我家徒儿。”翁如意眉峰轻蹙,嗓音带了几分斥责:“你什么心思我还能不清楚吗?!”


    随着“砰”的一声,门被翁如意重重关上。


    雁宁很快被这突如其来的关门声吓一大跳。


    门外低沉的声音里似乎透着隐隐的不悦:“话我已经带到,管你去还是不去。”


    都察院的人竟还光天化日之下,在回春堂门外放声威胁:“若怠慢了徐大人,我看你们回春堂还能在神都待几日!”


    “随你的便!”门内突然传来一声。


    “你!”为首之人气得牙痒痒,怒呵道:“给我等着!”


    他冷冷地扔下这一句,随即甩袖离去。


    翁如意瞧见雁宁的身影,下意识柔下语气道:“回去吧。”


    雁宁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去。


    迟疑半晌,她斟字酌句地说:“师父,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要破回春堂的规矩,因为只有这样,我们离真相才会越来越近。”


    翁如意看过来,眼神变得比方才幽暗了一些,却也没说话,似乎是默认了此事。


    他垂下眼眸,抬起步伐便朝后院走去,一声无奈的叹息从他口中传出。


    端木桃与他擦肩而过,最终停在雁宁眼前。


    她环住双臂,淡定地瞥了眼雁宁,出声问道:“有人欺负你了?”


    雁宁摇头浅笑道:“没有。”


    “没有?”端木桃扯了下唇,似乎有些气急地说:“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还说没有。”


    面对她的质问,雁宁选择沉默。


    见雁宁不说话,端木桃柔下语气:“那你打算怎么办?”


    雁宁垂下眼睫,声音十分诚恳道:“端木师姐放心,我会尽快离开这儿,绝不会连累到回春堂。”


    端木桃闻言轻笑出声:“可是你孤身一人,又如何能对付得了他们?”


    雁宁却道:“对不对付得了的,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看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端木桃双眼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有些动气,终究还是温声地说:“今夜你哪儿都不要去,只要有我在回春堂一日,就没有人能伤得了你们。”


    雁宁眼神猛地一顿,目光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疑问:“可端木师姐曾经说过,做任何事都不要牵扯到回春堂,我答应了,却没能承诺。”


    “可你终究还是牵扯到了。”端木桃无声地笑了下,继续说道:“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师妹,亦是回春堂的一份子,早就已经在我想守护的名单里。”


    她望过来的目光温柔而纵容,还有一点点的无可奈何。


    恍惚间,雁宁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洛明川的语气毫不客气,讽刺味十足:“对啊,小师妹不必感到害怕,他们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们回春堂撒野。”


    他拍着胸脯保证道:“有我和端木师姐在,你和师父定然会一生无虞。”


    雁宁眼底的迷茫与犹豫在安静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突出。


    她迟疑着说:“可你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家,怎能敌得过他们?”


    “谁说我们手无缚鸡之力了?”洛明川急于辩解道:“小师妹就且等着看好戏,敢打回春堂的主意,我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听闻此言,雁宁忍不住笑出了声。


    端木桃单手搭在洛明川的肩上,轻佻着眉,语气悠悠地问道:“回屋吧?”


    “好。”雁宁虽表面上答应,可内心却又不断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