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隔日，雁宁醒来得很早。


    出门第一件事就是找上官离探口风。


    说是昨夜便已经寻到了那名刺客的踪迹，购买雪柳之人如今就藏在风月坊，这种风月场所鱼龙混杂的，实在不便抓人，很容易会伤及无辜。


    雁宁听出了上官离的意思，他们打算在今夜佯装成风流子弟的模样，慕名而来只为看花魁娘子一舞。


    看来她得回医馆一趟，找端木桃帮帮忙。


    雁宁刚到医馆，就听见洛明川关心的话语：“小师妹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已经好几日没见你待在医馆了。”


    雁宁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试图化解这尴尬的气氛：“最近有个病人中了毒，我这几日都在为他针灸。”


    “小骗子。”洛明川说完，猝不及防地弹了雁宁一个脑瓜崩。


    雁宁忍痛捂了捂被他弹过的地方，满脸的不服气。


    这的确没撒谎啊，那个病人就是危瀛雪，但雁宁不能暴露他的身份，要不然定会被赶出回春堂，只好忍下了那个令人厌烦的脑瓜崩。


    她只好趁机转移话题，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冷笑问道：：“洛师兄今日穿的怎么同往日不一样了？”


    洛明川闻言，不自觉抬起手，掩着嘴轻咳了一声，眼睛迅速瞟向一侧，不再与雁宁对上视线，有些吞吞吐吐地解释说：“你们女郎都可以每日装扮自己，我们郎君自然也能。”


    雁宁可不信他的鬼话，略微沉思片刻，她很快就猜出了洛明川的心思：“你是要去见轻云娘子吧？”


    怎料此话一出，洛明川即刻上前捂住了雁宁的嘴，忙声道：“嘘，你小声些说。”


    见雁宁没再说话，他才松开手，还不忘甩甩手擦掉上面的口水，一副嘴硬的样子同她说：“胡说八道，我可没有。”


    看洛明川的反应，应该就是她心里所猜的那样，为了去见心上人才打扮成这样。


    雁宁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嘴角挂着一抹神秘的笑意，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说：“你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你就是为了去见她。”


    面对她的质问，洛明川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眼神躲闪着，脸涨得通红，还真是不禁吓。


    就连说话也变得支支吾吾起来：“心里知道就好了，干嘛要说出来。”


    “好啦，不逗你了。”雁宁说完本想去寻端木桃，可心里却忽然浮现出一丝疑惑。


    她回过身，凝眉问了句：“你平日里不是很怕师父发现么，怎么今日这般大胆。”


    洛明川轻轻挑眉一笑，低声解释道：：“风月坊今夜可热闹了，花魁娘子每三月才跳一次舞，肯定有许多人慕名前去观看，人一旦多了就很容易混进去，且不被发现。”


    这人的心思居然同雁宁一样。


    “其实我也觉得这个法子不错。”雁宁拍了拍洛明川的肩头，继续道：“玩得开心。”


    她敷衍一笑之后，便匆匆转身离去。


    雁宁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借端木桃房中的琵琶一用，这样就能更好混进风月坊。


    *


    夜幕低垂，风月坊的灯火逐渐亮起。


    雁宁刚走进去就闻到了里面混合着胭脂香气和茶香的味道，达官贵人和文人墨客都围坐在华丽的桌旁，品茶谈笑间还不忘观赏台上花魁娘子的优雅舞姿。


    她良久才将眼神收回，不料却与远处的老鸨妈妈对上视线。


    此刻她正上下打量着雁宁，眼里露出一丝疑惑的意味。


    糟糕，不会是被发现了吧，雁宁急忙移开视线，紧了紧抱住琵琶的手，仍然保持着镇静自若的模样，不叫老鸨妈妈察觉出有什么异样。


    眼看着老鸨妈妈就要走过来，谁成想她一上来就推搡着雁宁，开口的语气带着些凌厉：“别想着偷懒，赶紧去弹你的琵琶。”


    看来因为雁宁的这身装扮，阴差阳错的被老鸨妈妈当成了风月坊的人


    为了进这风月坊，她可花费了不少心思，千万不能因此事被赶出去。


    雁宁只好随意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为台上翩翩舞动的花魁娘子奏乐。


    她平复好心情，随即抬起纤纤玉指轻勾素弦，动如清风，流水般的琴音从指尖汨汨流淌出，清澈明净，动人心弦，她的琴艺不错，不显丝毫的生疏。


    弹琵琶的间隙里，雁宁眼神在不断乱瞟，也不曾忘记寻找着危瀛月的踪迹。


    但好在上官离的那身黑影极为显眼，没多久她就确定了危瀛月的所在。


    雁宁终于垂下睫羽，放下心来继续弹奏琵琶。


    二楼雅间的窗户是开着的，里面贵客轻而易举地就能瞧见楼下跳舞的花魁娘子。


    危瀛月正逐一打量着风月坊的所有舞技和乐姬，包括那些风流子弟。


    不过很快他就将目光落在一众乐师女郎里，危瀛月面无表情，唯有眉毛不经意地一挑，显示出内心的波动。


    只见他目光中的乐姬端坐在檀木椅上，以素玉簪轻挽云鬓，着一袭杏仁黄绣蝶纱裙，轻薄的面料在烛光下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


    走路时裙摆处的蝴蝶纹样随着步伐翩然欲飞，腰间垂落一串半朵岫玉水墨莲花骨禁步，轻移时玉坠相扣，宛若流水般泠泠作响。


    她怀里抱着把梅花掐丝珐琅紫檀琵琶，以面纱遮面，眉间一点梅花状黄色花钿，仅露出一双清冷明眸，却足以摄人心魄，一看就是个薄妆桃脸，花容月貌的小女郎。


    危瀛月眼神微微错愕，只是那双眼睛看着实在令人觉得眼熟。


    他短暂凝视了片刻，却也不太确定是否为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雁宁顿时察觉有一道带着审视的目光投了过来，心头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她微微仰起头，下意识看向危瀛月所在的雅间，却忽然撞进对方那双颇具深意的墨色双眸里。


    雁宁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谁成想竟如此倒霉，偏偏不合时宜对上他看向她的视线。


    面对他直视的目光，雁宁的眼睛顿时瞥向一边，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内心的慌乱一览无余。


    在雁宁眼神躲闪的那一刻，危瀛月就彻底确定那人就是他心里所想。


    他很快收回眼神，此刻正单手撑着下巴，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像精雕的竹骨一般。


    须臾，危瀛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顷刻间传出闷声的轻笑。


    上官离察觉到他的异样，疑惑问了句：“公子笑什么？”


    危瀛月嘴角的弧度逐渐放平，饶有几分兴致道：“去，把老鸨妈妈叫上来。”


    他的声音传入上官离耳中，却像是一道惊雷炸响，看向危瀛月的眼神里带着震惊，不可置信地说：“公子不会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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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想不到平日里那个清雅淡漠，不谈风月的二公子竟也会有这一面，着实令人意想不到啊。


    “我们是来办正经事儿的，还是别那个了吧。”上官离仍想劝劝他。


    危瀛月则是不慌不忙地说：“着什么急，我就是要引出蛇出洞。”


    上官离没办法，只好颔首称“是”。


    说完便起身离开雅间，将老鸨妈妈带了上来。


    老鸨妈妈摇着团扇迎上前来，含笑问道：“不知这位郎君想要哪位舞姬啊？”


    “我要……”只见危瀛月抬起手，指了指雁宁所在的方向，道：“她。”


    老鸨妈妈顺着他指去的方向望去，她的笑容短暂地凝滞了一下，很快如常，迟疑道：“这……恐怕不行。”


    上官离眉峰一蹙，不悦问道：“为何不行？我家郎君有的是银子。”


    老鸨妈妈没说出实情，只想着随意敷衍几句：“这丫头虽擅长琵琶，长得也白嫩，就是有点儿呆，也不会讨人欢心，要不我为郎君换一个？”


    危瀛月闻言，若有所思，轻声说道：“巧了，我就喜欢有点儿呆的小娘子。”


    见他如此坚决，老鸨妈妈只好道出实情：“她已被其他郎君看上，这银子也赏了，总不好出尔反尔吧，我这生意也是要做的。”


    他清寒的眸子泛凉意，声线冷硬：“他付多少，我出十倍的价钱。”


    此话一出，老鸨妈妈的眼睛顿时都亮了起来，急忙改口道：“这也不是不行，我现在就把这丫头送进您房中。”


    这个世道果然如此，就连青楼也不例外，有钱能使鬼推磨。


    下楼的老鸨妈妈此刻心里正乐开了花儿，咿咿呀呀哼起了小曲儿。


    来到雁宁面前，还不忘夸赞一番：“你这丫头，真是好福气呀。”


    雁宁疑不明白老鸨妈妈的意思，便惑问道：“什么福气？”


    老鸨妈妈眼中神采飞扬，语调是说不出的轻快：“想不到你这丫头的魅力竟如此之大，能被两位富贵家的郎君同时看上，真不愧是我风月坊的女郎。”


    “什么？！”雁宁顿时睁大眼睛，满脸的震惊。


    “快去吧，楼上的貌美郎君正等着你呢。”


    老鸨妈妈脸上洋溢着明亮的笑容，不忘拍了拍雁宁的肩头，声音低到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程度：“春宵一刻值千金呀。”


    雁宁闻言，脸涨的通红，开始支支吾吾起来：“我……”


    老鸨妈妈见她如此磨蹭，心中忽生不悦，随即推搡着雁宁，沉声道：“你这丫头还不快去！”


    雁宁没办法，此时便只能见机行事，大不了用针扎晕对方。


    她旋即抱着琵琶，慢悠悠地往二楼雅间的方向走去。


    雁宁缓缓推开门，此刻屋内燃着淡淡的熏香，门窗都被人合上，内里靠墙置放着一张圆状卧榻，其上铺展着雪白狐皮毛毯，轻盈的软烟罗纱幔低垂，为其营造出一种暧昧而缠绵的气氛。


    “坐过来。”


    一道清润平缓的声音传来，低低的飘进她耳中。


    雁宁很快便认出眼前之人的身份，她呼吸一滞，心也在扑通扑通地狂跳着。


    老鸨妈妈口中所说的貌美郎君，居然是危瀛月，她这次真是倒霉透了。


    她这身装扮本就是为了防危瀛月才换上的，怎会这般凑巧，偏偏是他喜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