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位身着棉服的客人挟裹着刺骨的寒风进店，虞苏蓦然意识到冬天来了。


    为了给客人营造更惬意的就餐氛围，她准备从仓库里翻出那具尘封一年之久的火炉。


    可翻来覆去找半天，却怎么也找不到。


    虞苏离开仓库，拍打两下手心沾着的灰尘，朝小十走过去：“小十，你看见我们去年用的火炉了吗？”


    “火炉？”小十无语地指着墙角：“你难道是在找它？”


    看着翻找半天却没找到的火炉此刻正冒着熊熊烈火，虞苏尬笑两声，转而满意地摸了摸小十的脑袋：“是啊，但没想到你已经烧上了。”


    末了，又添上一句：“真是世界上最棒的优秀好员工。”


    小十：“……”


    盯着头上顶着的这项高帽，小十左右甩头，将帽子甩飞宇宙。


    都烧三天了……


    小十努力将话头咽了下去。


    察觉到从下方射上来的那记白眼，虞苏视而不见，反而满意地往厨房踱去。


    在温暖的酒馆中围着火炉小酌几杯，再配上几碟下酒菜，想想都让人心生惬意。


    清晨时分，店里客人寥寥，虞苏打算偷个闲，她懒懒地托着点心和酒，慢悠悠地走向火炉旁的藤椅，刚把东西放下，门口便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


    虞苏咬牙，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后往大门走去。


    还没踏出门槛，就看见一大群人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圆圈。


    虞苏垫脚朝中央看去，可人太多，什么也看不见，便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怎么回事？”


    “虞老板？你也来凑热闹？”猪头人身的客人回头看了虞苏一眼，然后随口说：“这儿好像死了个人。”


    “死人？”虞苏惊怔，可不能让人死在酒馆门口。


    她立马挤进肉墙之中，定睛细看，只见人群中央躺着一位长相秀气的男生，他周身并无灵力散发的气息，是个人类。


    虞苏快步上前，蹲在男生身侧，屏息凝神，抬手探向他的人中，一丝微弱的气息拂过指尖，她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仰起脸，嘴角含笑：“他还活着。”


    说罢，虞苏伸手环住男生的腰，将他稳稳托起，男生悬在半空，人群见状，迅速向两边散开，让出一条道路。


    她疾步冲进酒馆，随即将人轻轻放在原本准备落座的藤椅上，而后，她抄起一旁的酒壶，掰开男生的嘴，将酒水缓缓灌入。


    男生身体冻得僵硬，嘴唇青紫，但在火炉加温酒的双重温热下，仅过了一小会儿他便缓缓睁开双眼。


    这男生倒是还蛮有礼节，刚恢复意识便摇晃着身体，踉跄起身给虞苏弯腰答谢。


    “举手之劳。”虞苏莞尔：“我想知道，你怎么会躺在外面？”


    男生神色有些恍惚，想了半天却摇摇头：“抱歉，我有点不记得发生什么了。”


    “那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这我记得。”男生尴尬笑道，抬手摸了摸发红的耳垂：“我叫谢昌栩。”


    “谢昌栩。”小十恰好带了几件衣服走过来，把手往前一递：“你衣服脏透了，先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吧。”


    闻言，谢昌栩望去，才一秒，刚刚有些红润的脸色瞬间褪去，煞白一片，脚底一软险些向后倒去。


    “你别怕，它是我们这儿的员工，你叫它小十。”虞苏手掌抵在他瘦削的脊骨上，直到对方缓过来了些才不动声色把手抽走。


    “这……这样啊。”谢昌栩喉结上下滚动。


    小十早已习惯人类见到它的第一反应，依旧面带着微笑，只是它把手中的衣服递给虞苏，示意她转交给谢昌栩。


    虞苏看它一眼，伸手准备接过衣服，却扑了个空。


    “小十，我刚刚有些失礼，真是对不起啊。”谢昌栩主动从它手里接过衣服，态度真诚地垂首道歉。


    “你不怕我？”小十眼睛瞬间扑闪扑闪的发出亮光。


    “不怕，你很可爱。”


    小十笑容弧度更大了，它热情地拉过谢昌栩往楼上的客房走去，嘴里还叽里呱啦的介绍着酒馆。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虞苏伫立原地，沉默不语。


    “看什么呢？”耳畔一阵热风。


    虞苏扭头：“你怎么来了？”


    龙瑾环抱着手，垂眸睨着虞苏，眉尾轻挑，朱唇轻启：“哎呦喂，尊重一下我行不，有你这么欢迎客人的吗？”


    “尊贵的客人，您这边请。”


    龙瑾环着手臂，翻了个白眼，随即跟了上去。


    气温骤降，往来的客人多了起来，特别是一些孤魂野鬼偷摸进来取暖，他们没钱，虞苏也没主动收钱，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小十也会悄摸着给他们送吃的。


    眼瞅着客人越来越多，虞苏和小十常常忙得脚不离地。


    谢昌栩虽作为客人，但他早已融入酒馆，每天一大早就下楼来主动帮忙，有时送菜，空闲时还会勤快打扫酒馆的卫生。


    难得清闲片刻，小十手撑在柜台上，目不转睛盯着不远处的那道瘦削挺拔身影。


    “小心口水流下来了。”一旁传来虞苏幽幽的提醒。


    小十忙擦嘴角。


    干的呀！


    下一秒，它脸颊气鼓鼓的，短短的爪子插在腰间：“老板，你又寻我开心。”


    “好心提醒你，酒馆准则第四条。”


    ——请勿爱上客人或者店员。


    “我没爱上他。”语毕，小十又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那道忙碌的背影，有些娇羞地捂住嘴：“但老板，你不觉得谢昌栩很帅吗？”


    虞苏低头算账，头也没抬：“还行。”


    “你不觉得他帅？”小十白了她一眼，“没眼光，你不知道，他可是深情的居家好男人啊。”


    恰好账记完了，虞苏合上本子，饶有兴趣问道：“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他跟我说的啊。”星星眼再次冒了上来，小十跳椅子上坐着，表情却隐隐浮现一丝难过：“他原本有个女朋友，本来两人都谈婚论嫁了，只是可惜……那女孩前段时间意外离世了。”


    “这么惨啊。”虞苏感慨道。


    “可不是，所以他才会借酒消愁，没想到不胜酒力晕倒在酒馆门口。”小十跳下椅子，顺手把椅子归位：“算了，不和你闲聊了，我去找谢昌栩让他给我讲故事去。”


    虞苏无奈摇头，真是女大不中留，这才几天啊，小十居然成了迷妹，时间久了还得了？


    ——


    忙碌中时间竟又过去三天。


    这天难得艳阳天，虞苏带着小十一起把被子铺在三楼阳台上晒太阳。


    谢昌栩看见后也把自己房间的被子搬到阳台，熟练地把棉花铺开。


    他的动作十分麻利，不一会儿，被子撑展开，阳光如数铺了上去。


    楼下有客人叫唤，小十将手中没来得及铺开的被子一股脑全塞给虞苏，然后一蹦一跳下楼去招呼客人。


    “老板，我帮你。”谢昌栩眯着眼睛，走上前，搬走虞苏怀里最上层的棉被。


    “谢谢。”


    “不客气，我在家也经常做这些。”


    “难怪你动作很麻利。”阳光过于刺眼，虞苏被迫眯起眼睛，双臂一展将被子铺开，边忙活边说：“听小十说，你女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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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友去世了？”


    “嗯。”谢昌栩挤出一抹苦笑，眼眶却刹那间泛红：“坠机离开的。”


    虞苏看向他，本想安慰两句，但有些无从下口，只能生硬地转开话题：“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谢昌栩哽咽一会才开口：“我和她从高中到大学都在同一所学校念书，但高一的时候，我两虽然同班，但关系一般，仅限于见面打个招呼，我记得当时好像是高二分班以后，就有个男生给她写了封情书，害她被老师骂，她躲在楼道里哭被我看见了，其实我也说不上来当时是什么感觉，反正就挺气的，然后我冲到他们班揍了那男生一顿。”


    “然后呢？”


    “请家长呗，我还担心她会觉得我多事，没想到这件事后我们的关系反倒亲近不少，有时候她会主动给我带早餐，越来越熟后她还会在学校门口等我一起回家。”说着说着，泪水从眼角滚落到地板，谢昌栩并未理会，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后来我便不自觉关心她的一举一动，人群中我也控制不了自己，下意识捕捉她的身影，我当时感觉，她或许也是喜欢我的，但怕影响她学习我楞是憋了两年。”说到这儿，谢昌栩苦笑着摇了摇头，眼睛却亮晶晶的，像是回到了那段美好的时光。


    “高考结束后，她让我和她填一所学校，平时我成绩还成，听她那样说，我第一次害怕考不好，好在正常发挥，我两去了同一所大学，然后大一我就主动向她告白了。”


    听到这儿，被子正好铺完，虞苏下巴轻挑，示意着不远处的长椅，他们两并肩走过去。


    刚坐下，谢昌栩便仰着头长叹一口气，紧接着把头埋在双腿之间，手掌抱紧后脑勺，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虞苏不语，静静坐在他的身旁。


    他的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


    没等多久，虞苏就听见身侧传来吸气声，她扭过头看去，只见谢昌栩正用手心抹去满脸的泪水，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还微微眨巴着，随后，他看向自己，带着几分歉意：“对不起啊，我有点太激动了。”


    虞苏抿唇：“没关系。”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男人？”


    “当然不会。”虞苏看他：“你怎么会这样想。”


    “因为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谢昌栩，你不是个男人。”


    虞苏没作评价，只是看他。


    “好笑吧。”谢昌栩声音又哽咽起来。


    “可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你呢？”


    或许是有什么原因或者误会吧。


    谢昌栩无声苦笑，起身，略带抱歉地开口：“今天我有点累了，下次再给你说。”


    炙热的太阳下，谢昌栩的发丝被阳光染成了金黄色，本就白晳的皮肤在此刻接近透明，上面似乎还有一层薄薄的绒毛。


    虞苏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他手臂上那几道划痕上，四五道白色增生疤痕，或长或短，歪歪扭扭，但又不太像刀划的。


    许是察觉到虞苏的注视，谢昌栩大大方方把手臂摆出来，脸上挂着笑容解释道：“我可没自残哦，这是小猫抓的。”


    虞苏不置可否，别过目光，起身理了理褶皱的衣摆：“我们下去吧。”


    刚走下楼，谢昌栩又被小十挽着手臂，重新上了楼。


    虞苏轻轻啧了声，随后走到柜台前为客人结账。


    其中猪头人身客人付完钱后，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一边用牙签剔着牙，一边问道：“那人现在还住在酒馆啊？”


    虞苏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点头，“对。”


    猪头人身客人眯着眼睛，朝楼上望去，缓缓开口：“他挺出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