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与白再次双手结印，十二道狐刃合而为一，化作一柄横贯天地的巨剑，随着他手掌下压，巨剑带着摧枯拉朽之势斩落，天地亦为之一静！


    纪含星看见海龟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那张扭曲的龟脸上竟浮现出陈教授妖化前年轻的面容。


    “不！我的学生……我还想……上课……”


    陈教授化身的巨龟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声音里竟带着几分当年站在讲台上的温和，巨剑的剑光如银河倾泻，巨大的青灰色龟甲寸寸碎裂，那些刻满符文的甲片如同腐朽的教案纸页，纷纷扬扬地散落，黑红色的血柱冲天而起，将整片海域染成骇人的绛色。


    落入海里的纪含星抬头躲避着掉落的甲片，恍惚看见一块龟甲碎片上还粘着半张泛黄的老照片——年轻的陈教授站在大卫雕塑前，身后是一张张朝气蓬勃的学生笑脸。


    她的游泳是大二体育课选修的，水性非常一般，这片刻的分神，腥臭的海水已然灌入口鼻，没过她头顶。


    “唔……”纪含星用尽吃/奶的力气，拼命划动双臂，奇怪的是，这血海竟比寻常海水更加粘稠，每一次划水都像在搅动融化的红蜡，她看见自己的头发在血水中根根散开，如同一团晕染的墨迹。


    “哗啦——”


    一个身影飞速落在纪含星身边，纪含星觉得自己肩膀被人箍住了，拉回到水面上，她大口呼吸，来就自己的人正是容与白，他正担忧地看着自己，一头银发湿透，细长的发丝粘在紧绷的下颌还有脖子上，纪含星和他对视上，冷不丁被这近在咫尺的美颜给暴击住了。


    容与白揽住纪含星的腰肢冲天而起，琥珀色的瞳孔在血色映照下如同两轮明月。


    “咳咳！咳咳！”纪含星趴在他肩头剧烈咳嗽，脚下，血海正在发生诡异的变化，那些漂浮的龟甲碎片开始溶解，化作无数扭曲的人形轮廓，有在画板前作画的，有举手提问的，甚至还有在黑板上写字的……全都是学生的剪影。


    “这就是陈教授的执念……”纪含星轻声道：“他到死都想回到讲台上，继续教书育人。”


    容与白冷哼一声，揽着她的手臂却收紧了几分：“怎么？你可怜他？觉得他不该死？”纪含星摇摇头：“，只是感叹一句罢了，受害不是他变为施暴者的正当理由，那些失踪的学生更加无辜。”


    突然，整个血海如同被按下暂停键，所有剪影同时转头“看”向他们，下一秒便如沙堡般坍塌，猩红的海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最终变成一片纯白的虚无，似乎还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人影。


    容与白和纪含星缓缓降落在柔软的白光中，那些人影的轮廓逐渐清晰，如同被潮水推上沙滩上的贝壳。


    林筱曼还保持着奔跑时的姿态，张蓓伊手中紧握着一支没盖笔帽的钢笔，徐浩宇在弯腰系松开了的球鞋鞋带，李博明倒是老老实实闭眼躺着。


    另一边，周晓娜和郭春梅手拉着手，面容平静，李志华的脑袋歪向王伟军，两人保持着交头接耳的动作。


    最边上，还躺着身穿穗花衬衣的宿管阿姨，她眉头紧皱，碎花衬衫口袋里露出半截老花镜，镜片上布满青灰色的裂纹。


    纪含星踉跄着走过去，想唤醒她们，却被容与白拦住：“当心一点儿。”他指尖凝出一粒冰晶，轻轻弹向宿管阿姨的衣角。


    “嗡——”


    冰晶在接触的瞬间汽化，宿管阿姨的身体随之泛起涟漪，她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瞳孔在看到纪含星时骤然亮起，露出惊喜的神色。


    “孩子......”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非常空灵：“我早就觉得你不一样，果然没看错人，谢谢你，让这荒唐的一切都结束。”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释然的微笑，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学生们：“这样就好，再不会有无辜的孩子牵扯进来……我能安安心心的走了。”


    说完，宿管阿姨枯瘦的身体开始化作细碎的光点，那些光点在空中组成一朵盛开的栀子花，又转瞬消散。


    纪含星大吃一惊，她回头看向容与白：“我们明明打败了陈教授，她为什么还会消失？你有没有办法救救她？”


    容与白叹了一口：“她是二十五年前进入时空裂缝，肉身早已枯萎，我也无能为力。”


    另一边，周晓娜和郭春梅同时苏醒，她们迷茫地对视，突然同时摸向对方的脸颊——指尖却穿过了彼此的身体。


    纪含星艰难地开口：“她们也一样吗？”这次，容与白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原来我们......”周晓娜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掌，突然笑了，眼泪从眼角扑簌簌地滑落：“难怪总觉得记不清最近的事，觉得很多事情似曾相识，原来我们一直在过重复的日子......”


    郭春梅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黏糊糊的水果糖：“别哭，我还给你留了糖.....哎，糖化了……”融化的糖块穿过她透明的手掌，落在虚无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两人的身影越来越淡，消散在空气中。


    李志华和王伟军先后醒来，李志华盯着不远处的林筱曼，低头看了看自己，嘴唇颤抖着想说些什么，却被王伟军按住肩膀。


    “兄弟，算了吧。”王伟军摇摇头：“咱们这样......就别吓着学妹了。”


    李志华从怀里掏出一封泛黄的信，信封上“林同学亲启”的字迹已经模糊，邮戳日期停留在二十多年前的那个秋天，他颤抖着将信递向容与白：“容哥，帮忙传个话，可以吗？”容与白没有接：“没有结果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做？”


    王伟军拍了怕李志华的肩膀：“走吧，兄弟，一路有我陪你呢！”李志华固执地转过身，走到林筱曼身边，弯腰将信塞进林筱曼的外套口袋，又小心翼翼地把露出的边角抚平。


    李志华最后看了一眼沉睡的林筱曼，纪含星在他转身时看到有透明的水珠穿过虚无的地面，她听到李志华喃喃地说：“如果有下辈子就好了，我一定会勇敢些。”


    很快，两个男生的背影渐渐消散，像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痕迹。


    虚无空间开始震动，容与白迅速结印，银白光圈将剩余的人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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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内：“我们要出去了。”


    晨光穿越薄雾，给明川大学旧校舍内的破旧宣传栏镀上一层金色，六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宣传栏前的空地。


    纪含星踉跄了一步，扶住生锈的铁栏杆才站稳，似有所感，她抬头望去，只见半空中悬浮着一枚青莹莹的珠子，在朝阳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晕。


    “那是什么东西？”


    她话音未落，容与白已经纵身跃起，银发在晨风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拈住那枚珠子，落地时连尘埃都未惊起。


    “时光琥珀。”他将珠子反复检查了一下，金色的竖瞳倒映着珠子内部流动的云纹：“它能封存一段时空，供人反复回溯，好东西来的，收着吧。”说完，他把珠子递到纪含星面前。


    纪含星非常惊讶，她的确有些好奇这个战利品，但是并没有占有的打算：“给我？我们之所以能出来，你出力最多，这颗珠子理应归你。”


    容与白轻笑一声，露出俏皮的小虎牙：“本座什么宝贝没见过？区区一颗时光琥珀而已，让你收着就收着。”说完，将珠子塞进纪含星的手心。


    珠子入手温凉，纪含星也不再推辞，把它放入口袋中，弯腰去检查地上昏迷四人的状况，见他们呼吸平稳，她目光掠过林筱曼口袋里李志华留下的信封，发现那个信封不知何时已老化成齑粉，露出两张《阳光灿烂的日子》电影票。


    纪含星快速把自己进入时空裂缝前掉落在地上的手机，短剑，符咒以及药瓶一一捡起来：“他们醒来后，还会记得在时空裂缝里的经历吗？”


    容与白：“大概率不会，对于他们来说，就像一场混乱的梦。”


    纪含星点点头：“那就好，我不希望她们记住我的脸，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地上的徐浩宇突然哼了一声，容与白招呼纪含星：“他们要醒了，走吧。”


    两人快速离开了旧校舍，沿着校外荒凉的小路一直走，前面快到居民区，纪含星侧头看了看容与白：“你换个装扮吧，我叫一辆出租车回去。”


    容与白歪头思索了片刻，银光一闪，长发变回利索的短发，身上的银白长袍也变成了oversize的蓝色廓形卫衣，搭配宽松的黑色直筒裤，非常文艺。他对着纪含星扬了扬下巴：“怎么样？帅出新高度吧？”


    纪含星摸着口袋里温润的时光琥珀，发自内心地觉得，眼前的容与白确实比从前顺眼多了，于是从善如流地表达了赞美：“好看，继续保持。”


    出租车缓缓停靠，纪含星跟司机报完手机尾号，终于放松地靠进后排的座椅，她摇下车窗，让初秋的风吹散身上残留的疲倦。


    出租车缓缓驶过民居区，路边的早餐摊飘来豆浆的香气，上班族和学生匆匆走过斑马线，平凡而美好的日常景象，让纪含星突然眼眶发热。


    “死里逃生的感觉……”她轻声说：“真好。”


    她身侧的容与白没有接话，只看着纪含星惬意微笑的侧脸，嘴角也不自觉微微上扬。


    车窗外，朝阳冉冉升起，光照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