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枕边的哼唱

作品:《看不见脸的情人

    季节躺在床上打了个滚。几分钟之前,她换上小条递进来的衣服,这件浅黄色长T恤能遮到大腿,像连衣裙一样。而且还是件翻领POLO衫,也就是季节嘲笑过的老头衫,她怀疑小条是在蓄意报复。


    只瞥了她一眼,小条就去淋浴间里洗澡了,他进去的时候面红耳赤。


    季节呈大字形瘫在床上,接着她担心如果小条突然出浴,一眼看见自己这副德行,好像一张架在烧烤架上的烤饼,不够唯美。于是她一骨碌变成侧卧,摆出贵妃醉酒的造型,窗户玻璃上出现了一个扭成麻花状的倒影。这姿势稍显做作,季节又改为半趴着卧倒,一只手臂枕在头下面,她想达到史湘云醉卧花丛的效果,结果一看倒影,竟像士兵在训练匍匐前进。


    最后她还是恢复到大字型躺着,又开始思考小条出来以后的剧情。她忽然发现,在两人都洗了澡、换了睡衣之后,那层做客般的氛围就会像舞台幕布一样收上去。幕布后面露出来的会是什么?这和去阿歆家看电影不一样,也不同于去狐朋狗友家瘫着。她生平第一次感到一阵紧张和悸动,就连上中学时登台演讲都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按照她的设想,小条出来以后,她应该主动跟他客气一下,说你去床上睡吧,我来打地铺。她其实从小就对榻榻米很感兴趣,很想试试打地铺的感觉,但自己是客,小条肯定不会让她睡地上。所以,在小条拒绝后,她会继续客气一下,说那你也来床上睡吧。小条大概还是不会答应,最后她会带着遗憾而抱歉的神情看着小条打地铺,还会把厚被子让给他当褥子,自己盖点被单就可以了。


    这样,两人彼此谦让,皆大欢喜。


    季节发了一会儿呆,跳下床去,走到窗边,眺望远方。楼下是一圈森林般的小花园,没有临近楼栋遮挡视线。越过不远处一片红顶老楼,能看见大路那边霓虹大厦的一角,就像一片老楼背后腾起的云霞。隐入夜色的三街坊,每条昏暗的小路都藏在树木之间,她想起和小条在那些路上秘密穿行的夜晚。


    背后咔嗒一声,浴室门开了。她依然站在窗前没有回头,她觉得小条带着清新的气息走向她,就像一阵风,像他的名字一样。


    在她身后,小条站定了。两人相距不过三个拳头连起来的距离,季节又能感觉到他身上隐隐散发出的热气,像初秋夜里的取暖器。小条静静地问:“不休息吗?”


    季节的脸侧过来一点,但目光是垂下去的,没有看向他。她的长头发散下来,就像脸边的丝绸帘子。小条注视着她的侧脸,仿佛忘记了呼吸。季节说:“你还记得当志愿者的时候吗?”


    小条恩了一声,说:“当然记得。”


    季节看着窗外,又问:“那你知道我最最最开始看到你,是什么时候吗?”


    她以为小条会说,是我给你掌灯的时候,你和我对视了。想不到小条说:“是很早的时候,有个人点的奶茶送到门口,我说要分了它,在那个时候。”


    “沃特?”季节转过身来看着他,彻底震惊了,“你怎么知道的?那时候我还没有跟你说话,我就在一边干活来着。”


    看着她完全睁开的圆眼睛,小条低下头抿嘴一笑:“你不会以为,我没有注意到你吧?”


    季节回忆自己当天的表现,那是她当班的第二天,新手上路,没有任何露脸行为或突出贡献。只听小条说:“那天你到大门口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


    “为什么呢?”季节觉得被击中内心,原来小条注意到她,在她注意到小条之前。她几乎有种要为宿命而流泪的感觉。


    “因为……”小条顿了一下,继续说,“因为你脑袋圆溜溜的,眼睛也圆溜溜的,穿着小蓝衣快到脚踝了,绳子一系,上身小小的,整个人像毛绒玩具,还会走路的那种,哈哈哈……”


    “卢小条!”季节大喝一声,刚才的一点感动立刻烟消云散了。


    小条得意地嗬嗬笑着,一手按着她的肩膀,带着她去小厅里吃晚饭。刚刚送到的餐食,被小条装进瓷盘瓷碗里,还是热的。季节二话不说就吃了两碗。小条还不停地把菜舀到她碗里,怜惜地说:“医生都说了,你要多吃,看你还吃这么少。”


    季节:“……”


    吃饱喝足,刷牙就寝,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床边站住了。根据刚才想好的台词,季节真挚地说:“怎么能让你打地铺呢,我睡地上,你睡床吧!”


    小条却说:“谁说我要打地铺了。”


    “……”


    小条看着被噎住的季节,忽然偷笑了一下,指了指小厅说:“我睡沙发好了。”那沙发仅能供两人并排坐着,就算季节躺上去也远远不够长,更不用说小条。


    季节当然是说:“那怎么行,那你头和腿都伸出去了,多难受。”


    “好吧。”小条点了点头,“那就睡地上吧。”


    “别别。”季节一听他开始按照自己规划的剧情走,急忙说出下一句台词,“那你也来床上睡吧!”


    “好的,那就一起吧。”


    “……”


    季节张口结舌地看着他一整个躺倒在床上,像一座山。她拎起地毯上的一个靠枕,拍了小条一下:“喂。”


    “干嘛啦。”他舒坦地翻了个身,“怎么,你不够睡吗?再给你腾点地方好了,真是的,你好占地方。”


    “那我睡地上好了。”季节忍气吞声地说,“给我一床厚被,快点。”


    “不给。”小条吝啬地说,“只有一床被子,我还要盖呢,给你了我用什么。”


    “去你的!”


    小条把脸埋在被子里,声音显然在憋笑:“还不上来吗?地上有鬼,会咬人的哟。”


    “是吗?”季节一惊,她自动把这句话理解为一种比喻的修辞手法,以为是屋子里有蟑螂。她立刻整个人弹射到床上,床垫一颠,把小条都颠起来了,惹得他嚯了一声。季节跪坐在床上,打量着房间,煞有介事地说:“条学长,幸亏你没有打地铺,原来你家有虫子啊!”


    “谁说的。”小条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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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显恼怒,“我经常打扫的,从来没有虫子。”


    “哦。”季节顺势躺下来,觉得还是栽歪着最舒坦。今天带了两节课,一倒下,眼皮开始发沉。小条躺在她旁边,一手支着头,侧卧着看着她。


    季节说:“条学长,我想喝啤酒。”


    “没有。”


    “我想喝,我瘾犯了。”季节闭上眼睛,胡说八道,“我是一棵植物,不用啤酒悉心浇灌的话,我会干巴死的。”


    “呸呸呸。”小条立刻说,“哥哥我今天救了你一条小命,还不惜命一点。”


    “谢谢条大人救命之恩。”季节睁开眼睛,转向小条那边,蜷缩成一个团。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小条的目光沉甸甸的,十分魅惑而狂热,季节又把眼睛闭上了。她说:“条学长,唱个曲儿给我听。”


    小条动了动,低沉地哼了一声,说:“听什么?”


    “《D大校歌》。”


    “这时候倒是开始爱国荣校了。”小条嗤笑一声,“怎么不让我唱义勇军进行曲?”


    “《淡水暮色》。”


    “不行额,违背点歌规则了。”小条说,“淡水暮色是纯音乐,没有歌词,我的嗓子又不是小提琴。”


    “你的嗓子比小提琴大提琴都好听。”季节继续闭着眼睛说。


    那边不出声了。即使闭着眼睛,她也能感觉到灼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没睁开眼睛,只是提出新的要求:“条学长,你记不记得有一次当班时候出了彩虹?当时你站在彩虹下面。”


    “恩。”小条缓缓地说,“还有一次我们躲雨,雨停之后也出了彩虹。”


    “我要听《彩虹》。”


    小条真的轻轻哼唱起来:“我走过许多地方,也一直四处张望。我不停流浪流浪,春的花,夏的雨,彩虹在天上。”


    那哼唱声就像给一个孩子唱摇篮曲。在他清朗而温柔的嗓音里,季节逐渐沉入梦乡。但她的表达欲还没有用完,她还在喃喃自语:“以前我很孤单的时候,就听这首歌。”有时她碰到家里的难题,觉得“命运”很艰难,有时又在工作上历劫,被所谓的“生存”摁在地上蹂躏。那种孤独是没有任何人能为她分担的,是与其他人不相通的。这种时候,她觉得自己在流浪。


    小条轻轻地说:“我也是。”


    他拉过那床仅有的被子,小心地盖在季节身上,另一半盖他自己。季节突然惊醒了一下,抬头看着小条,往被子里缩去。


    小条拍了拍她的头,说:“我可不会趁人之危,快睡。”


    季节又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她真的睡着了,残存的意识让她听见小条在问:“你今天认识我嘛?”


    听起来,好像小条要对她告白。她心里急着想醒过来,但她太困了。只听小条说:“好,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你认识我了,我可以继续追你了。”


    她放下心来,沉入黑甜梦境,耳边是小条压抑的喘息声,那声音就像夜里的风声一样,是小条送给她一个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