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我不认识你

作品:《看不见脸的情人

    秋天的秘密花园,像一座夜晚的游乐场。树叶开始泛黄,将秋千环绕在中间,就像橘色的温暖光束。


    季节的眼睛还红肿着,时不时还抽一声,但已经像没事人一样,整个人非常松弛。她晃晃悠悠地荡着秋千,抬头看着树环中间的那一片圆形天空。九月下旬,夜晚十点的晴空,就像深海蓝色的丝绒一样。小条坐在另一架秋千上,看着季节的侧脸。与小条那舒朗的侧脸相比,季节的侧脸看起来细致精巧,稚气未脱。


    看了一会儿,他转过头去,哼了一声。他不说话,季节也不说话。


    终于还是他忍不住开口了:“你不光污蔑我行为不检点,还不问我就删除微信。”季节顿时噎住了。小条则越说越委屈,心有戚戚:“现在你还不跟我说话!”


    “你当时不是也没问我吗?一想到你在脑海里编排我和狗哥在……”季节本来不喜欢翻旧账,但提起此事还是一阵恶寒,“你玷污我!”


    “别瞎说。”小条吓了一跳,“让人听了误会。我是不怕被这样误会的啦,主要是你……”


    “去你的。”季节大怒。他伸手拍了一下季节的头,说:“橘猫炸毛了。”


    季节怒意十足地盯了他一眼。他突然低下头,用凄楚可怜的语调说:“我不知道该怎么问你,我也没有身份问你。”


    季节心中像是被撬动了。她想起自己其实也临阵退缩,对那问题难以启齿,原来小条和她的心是一样的。就像是上天在布置一场轴对称的恶作剧,两人同时落入一模一样的难题,彼此就像照镜子。


    她还想到小条从小跟着父亲生活,情感交流为零,长大后连过年回家都要跟老爷子保持距离。他当然不知道该如何对季节开口。想到这里,季节生怕再探讨下去会勾起他的伤心事,急忙说:“以后有什么事,尽管直接问我就好了。”


    小条小心翼翼地说:“什么问题都可以吗?”


    “是的,我会解答的。”季节比他还要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地点头说,“欢迎垂询。”


    小条走下秋千,站在季节面前,慢慢俯下身来。他两手抓着秋千的两根绳索,好像要把季节圈起来。季节抬头和他对视着,察觉到自己的膝盖都碰到了他的腿。空气中立刻充满了蝴蝶振翅的声音,就像风铃或水音铃。小条看着她,酝酿了半天,认真地问道:“那我可以当真正的绿豆芽吗?”


    季节差点笑出来。她故意说:“你太高了,当不了绿豆芽。”


    他气恼地抿着嘴,季节怀疑他在咬自己的舌头。接着,他重整旗鼓,再度发问:“那,可以给我个身份吗?好让我能问你任何问题。”


    季节悠闲地向后仰去,就像一个大佬靠着不存在的沙发:“我还不认识你。”


    “什么?”小条立刻急了,一侧眉毛挑了起来,“那刚才你喊的小条是谁?”


    季节说:“是一只边牧。”


    “……”


    小条松开秋千,缓缓蹲在季节面前,单膝点地,平视着季节。她的耳朵里又开始出现那种蝴蝶振翅的声音,就像碎冰在碰撞。小条轻声问道:“你讨厌我的长相吗。”


    季节差点翻出一个大白眼。她心想怎会有人如此正话反说,明知故问?简直是一种刻意的炫耀手段,活像是大学时老D每逢选到自己拿手的课,就哭嚎着说自己学得不好,结果一放榜就是班级第一。于是她哼哼一笑:“你的长相?我当然讨厌啊。”


    “啊?”小条傻眼了。


    季节慢悠悠地说:“因为太好看了,我嫉妒。”


    “……”小条松了一口气,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头顶,“哪学的土味情话。”


    面对如此小儿科的诱导,季节当然不会上钩:“谁跟你说情话了,我不认识你。”


    “我不管,给我个身份,行不行?”小条蹲在她面前,歪头看着她说,“是你说的,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你,你会解答的。”


    “……”


    小条看着她笑了。季节突然反应过来,站起来就往外走:“边牧就是边牧,我可比不过你的心眼。”


    三街坊夜深人静,季节驾轻就熟地拐上一条小路,小条双手插兜跟在她身后,懒洋洋地说:“干嘛,要找你的绿豆芽去啊?”


    “人家姓王,不叫绿豆芽!”


    “呵呵,隔壁老王。”


    季节一再忍耐,继续说:“狗哥是我隔壁的邻居,那天我们在一起吃饭而已!他刚刚分手!”


    “什么,这也要告诉我吗?”小条的声音听起来带着难以置信的崩裂感,仿佛整个人被闪电劈开了。季节觉得他马上要抱着自己不依不饶地讨说法,急忙补充道:“我是要帮助他!帮他追回对象!”


    小条哼了一声,暗自得意,脸上大放光明。接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又不干了:“所以你早就见过他的脸了?”


    “当然啊。”季节奇怪地说,“更早的时候,五月份我们楼封闭的时候,我和狗哥就去隔壁阿姨家吃过饭了。”


    “不戴口罩?”


    “你吃饭还戴口罩?”


    “哼!”


    季节心情良好,又刺了他一句:“我看见他们的脸,比看见你都早哦。”


    小条的脸已经绿了,嫉妒的情绪令他七窍生烟。他掐指一算,哀怨地说:“所以那时候你又跟本杰明打游戏,又跟绿豆芽吃饭,你好快活啊。”


    季节像一只招财猫一样笑眯眯地说:“我走了,今晚玩得真开心,再见!”


    “等等。”他立刻拉住了季节,“你现在住在哪?”


    “桥洞啊。”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指着不远处的老楼,“我还住在那里,602。”


    “原来你也是602,和我当时一样的门牌号。”季节嫌弃地打量着他,“当时什么都不跟我说,嘴真严啊,条学长。”


    这声条学长叫得他魂飞天外,一副愣头青的表情。他盯着季节说:“你能来一下吗?就在门口等我一下就好,我有东西要给你。”


    季节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往那边走,期待地问:“你们开会又发点心了吗?”


    “不是。”他从鼻子里轻轻笑了一下,“最近我工作可能要变动,没有那么多会了。”


    “怪不得,我就说你今晚怎么不写报告?”季节无忧无虑地说,“要跳槽了?”


    他嗯了一声,没有多说。季节站在楼下等着,他几步就蹿上楼梯,还不忘回头说:“别走,等我。”


    季节说:“好,我不走。”


    老楼走廊的窗户是直接在墙上抠出来的,雕花镂空,没有玻璃。季节站在楼下看着,每一层的圆形画框里都迅速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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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条爬楼梯的身影,像一阵疾风一样。她在心里念道,卢风,卢风。


    很快,那道淡蓝色身影又掠过每一层的画框,原路返回楼下。他出现在季节面前,递上来一个纸盒:“这是去年出差那次买的,本来想带回来给你。”


    季节接过来那个素白色纸盒,刚想按照西式礼仪当场打开,又听小条说:“回去再看吧。”


    她抬起头来,发现小条的眼睛像一潭秋水,正平静而懊悔地注视着她。她想起这本应是去年就拿到的礼盒,却推迟了整整一年。为了打散这种遗憾的气息,季节转移了话题,同他寒暄道:“去年年底你阳了吗?”


    “阳了。”对面的回答言简意赅,“你呢?”


    “我也是。”季节振作地说,“现在我们都有抗体,能扛一段时间。如果不是摘掉了口罩,我还看不见你的脸呢。”


    “好看吗。”他挑了挑眉毛,“你记得去年我说过,如果摘下口罩以后你不太讨厌我,我就要跟你说一件事。”


    季节屏住呼吸,静静等着他往下说。只听他说道:“可惜你现在不认识我,我不说了。”


    “是的,我不认识你。”季节晃了晃手里的纸盒,“不过东西我就拿走了,谢啦。”小条呃了一声,站在身后,目送季节大步流星地离开。


    回到家里,季节摇了摇那巴掌大的盒子,听不出响动。她猜测里面是冰箱贴,当地旅游特色纪念。想不到打开白色纸盒后,里面又是个金丝绒小盒,大盒跟小盒之间塞满了浅金色和浅紫色的彩带,清甜冰激凌色调,让季节想起了去年夏天的月季倾慕和无尽夏。


    打开小盒,里面是一对闪闪发亮的耳环,白金耳勾上缀着汽水瓶形状的吊坠,那汽水瓶竟然是橘色的,季节立刻明白那是橘子啤酒。


    她看着这对充满童趣的滑稽耳环,笑了起来。今年的校庆已经过去了,但还有明年。她想象着明年春天,她会戴上这副耳环,让小条用口哨给她吹一段校歌。


    回看一年来的误解,就像一场莫名其妙的闹剧。这一年世事变迁,放开管制,冬天时人们感染,春天时陆陆续续康复。一切天翻地覆,没有什么不是暂时。但小条和她之间的牵绊是恒久的。


    季节私心还想再气小条几天,但她需要先把小条的微信加回来,以免一下玩脱,再次失联。她本想去志愿者群里点他的头像,却在打开微信界面时惊了一下。


    聊天列表上显示自己已经添加了小条和卢风,而且这两个对话框还被置顶了。其中,小条的那个对话框里,还发来一串自报家门的简历,包括了在上海的公司地址、家庭住址、在北京的老宅地址、他自己房子的地址……那简历事无巨细,甚至标注了他的身高体重及出生年月日。


    他背对着季节捅捅咕咕的画面,浮现在季节眼前。再一看朋友圈,小条竟然挨条点赞了她一年来的每一条动态,这些动态基本都是舞蹈视频,用来宣传和招生。


    只有其中一支舞不是用来招揽生源的。那就是《淡水暮色》的狐步舞,季节独自捧着纱巾,在舞池中滑行,就像捧着看不见的恋人的灵魂。那条动态的配文是:来如春霞,去如朝雾。一瞬息的记忆,也能让人记得很久。


    这一条动态下面,小条留了一句话:录吧,录好了我看。


    而他的昵称终于又改了:传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