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珑珈心头一紧，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去寻她，生怕是自己多虑了，便没有唤醒璟秋。


    也许紫瞳只是早起去方便，或是打水洗漱，再不济就是又去缠着自己夫君罢了。可那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和里衣，却像块石头般压在她心头，让她隐隐不安。


    刚拐出偏院，她就看见梵月站在晨光中，身上罩着一张暗绿色的渔网，正手忙脚乱地挣扎着。渔网上缀着晶莹的“露珠”，在朝阳下闪闪发光。


    “别动！我来帮你。”岳珑珈快步上前。


    谁知梵月突然后退半步，抬手格挡：“岳姑娘这是做什么？”


    岳珑珈一愣，呆呆地看着他，只见他头上罩着一张暗绿色的渔网，仿佛新娘盖着盖头，网眼间闪烁着点点晶光，渔网边缘垂落至腰间。她蹙起眉头，语带关切：“你这不是被渔网缠住了吗？我帮你取下来呀。不过说来奇怪，这里怎么会有渔网？”


    说着就要伸手去摘，梵月急忙后退两步，抬手制止：“且慢！”


    他指尖轻拂过网纱，“这可是我精心缝制的‘一网星河装’。你细看，”他微微倾身，让阳光穿透网眼，“每一颗水晶珠子都是我亲手缀上的。”他面色平静又透着些许幸福道“有一天我行刺归来，途径一片湖泊，湖中有一艘小船，船上渔夫撒网，渔网铺展的刹那，渔夫恍若要将整条银河捕获。”


    忽然他收起陶醉的表情，挺直了身子道“算了，和你说你也不能领略其中的美感，我白费口舌了。”


    岳珑珈先是一怔，随即仔细打量起来。只见梵月内着一袭暗绿色锦衣，袖口领口绣着精致的鱼纹，渔网还起到了面纱的作用，确实别具一格。她连忙解释道：“能！怎么不能！我只是见你方才在挣扎，以为你...”


    梵月眉头微蹙，但那渔网格挡下，他的神情也看不真切，只听他声调突然拔高：“谁在挣扎了？师父命我巡视确保大家安全，我这是在活动筋骨！”说着又做了几个夸张的伸展动作，渔网上的水晶珠子随之叮咚作响。


    岳珑珈突然灵光一闪：“对了！你可曾见到紫瞳？”


    梵月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漫不经心道：“你是说那个生着一只紫水晶般眼睛的姑娘？”


    岳珑珈一边向外张望边点头。


    “见到了啊，”梵月随意地指了指院门方向，“天刚蒙蒙亮时，她一个人出去了。”他说得轻描淡写，岳珑珈却听得心头一紧。


    她猛然回过头来“那她说去哪儿了吗？”岳珑珈一把抓住梵月的胳膊。


    梵月甩开她的手，顺势将渔网像掀盖头般往上一撩，露出完整的又自带邪气的脸庞：“别急啊，她说跟师父打过招呼了。你要问就去问师父，他这会儿正在正厅摆弄花草呢。”


    岳珑珈匆匆道了声谢，提着裙角就往正厅奔去，微风吹得她细碎的刘海向后飞扬。


    转过回廊，花香扑面而来，却掩不住她心头越发强烈的不安。正厅的雕花木门半掩着，隐约可见师父弯腰的身影。


    岳珑珈收敛了脚步，缓缓推开正厅的门走入，见师父正手持一只精致小巧的水舀，专注地为案几上的兰花浇水。


    “徒儿拜见师父！”岳珑珈气息未平，胸口剧烈起伏，“紫瞳姑娘今早可曾来找过您？”


    花溪翁闻声直起腰，水舀里的清水晃出几滴。他转过身，白眉下的眼睛半眯着，透着疑惑：“没有啊，那丫头怎么了？”


    “糟了...”岳珑珈喃喃道，一个念头突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她离家出走了。”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怔住了——“离家出走”这四个字，竟如此自然地从唇间滑出。原来在心底，她已将这儿视为家，将紫瞳视为家人。


    岳珑珈来不及解释，转身就往门外跑：“我去问问封隐岚他们昨晚说了什么！”


    花溪翁望着岳珑珈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由轻抚长须感叹：“年轻真好啊，还会为这些儿女情长如此心急火燎。”他摇头轻笑，转身继续侍弄起案几上那盆含苞待放的兰花。


    岳珑珈一路小跑来到男眷居住的院落，恰逢珣阳推门而出，正在伸懒腰。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珣阳师兄，封隐岚可醒了？”


    珣阳一见她这着急模样，习惯性地要打趣：“哟，这一大早的，小两口就这么着急见面呀。”


    “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岳珑珈直接打断，额角还挂着细密的汗珠，“紫瞳不告而别了。快让封隐岚出来，我得问问昨晚他们说了什么。”


    珣阳闻言却冷哼一声：“她走了倒好。我早看她不顺眼。”见岳珑珈疑惑，他压低声音道：“那日她可差点把璟秋勒死呢。幸亏我和表姐夫配合演了出戏，才把紫瞳打晕，把璟秋救下。”


    “什么？”岳珑珈惊得后退半步，“璟秋从未提起过这事。”


    珣阳叹了口气：“璟秋还是太心软了。”说着转身往屋内走去，“你等着，我去叫醒封隐岚，他睡得正沉，这几日怕是累坏了。”


    不多时，封隐岚一边整理着微乱的衣领一边快步走出。还未等岳珑珈开口，他便眉头紧锁：“紫瞳不见了？”


    岳珑珈急切地上前一步：“正是！夫君你们昨晚究竟说了什么？她回房后就一言不发，今早什么都没带就走了。”


    封隐岚握住她微凉的双手，温声安抚：“夫人莫急，我们这就去寻她。”他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她伤势未愈，应当走不远。”


    珣阳抱臂倚在门框上，突然插话：“她该不会是要回血诏司告密吧？”


    封隐岚眼神骤冷：“不会。”他声音沉了下来，“在柳让眼中，她与我同为叛徒。此刻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珣阳，”封隐岚转头道，“你也来帮忙寻人吧。”


    “我才不去。”珣阳撇嘴，“她爱去哪儿去哪儿。”


    岳珑珈正要开口争辩，封隐岚却轻轻拦下她：“无妨。”他忽然唇角微扬，“正好借此机会，为夫可以教你些轻功要诀。”


    “当真？”岳珑珈眼睛一亮，方才的忧色顿时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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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待冲淡几分。


    封隐岚宠溺一笑，摸了摸夫人头说“嗯。”


    封隐岚转头看向珣阳，语气郑重：“珣阳，劳烦你向花师叔通报一声。若能派十三月中几位少侠一同寻找，封某感激不尽。”他顿了顿，“紫瞳的紫眸在人群中很是显眼，应该不难辨认。”


    珣阳不情不愿地撇撇嘴：“行行行，知道了。我这就去跟师父说，你们赶紧去找吧。”他挥了挥手，转身往正厅方向走去，嘴里还嘟囔着，“大清早的，尽折腾人...”


    封隐岚牵起岳珑珈的手往大门走去，他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昨夜——


    月光如水，周围一片寂静。


    封隐岚深吸一口气：“紫瞳，谢谢你为我挡刀。你一直都是我的...”


    “妹妹嘛，我知道！”紫瞳突然激动地打断他，紫色的眼眸在月光下闪烁着泪光，“可我不要做你什么妹妹！”


    封隐岚喉结滚动，声音低沉：“...我知道。但正因在乎你，我才更不能骗你。我不想看你继续沉溺在这段永远不会有回应的感情里。”


    “呵呵呵...”紫瞳的笑声带着哽咽，“你以为你这样冠冕堂皇的说，我就能忘了？就能潇洒地转身离开吗？”


    封隐岚语气沉重：“我不敢奢望。但紫瞳...你值得完整的心意，而不是在我怕这里乞求一点点施舍的温柔。”


    紫瞳眼中闪烁着近乎绝望的执念：“那我换个说法，”她向前一步，“岚师兄，我这不是乞求，是邀请。你比谁都清楚血诏司的手段，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


    月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你带我走吧，就我们两个人，现在就走。天涯海角，总有一处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她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带着蛊惑般的轻颤，“其他人都是拖累，只有我...只有我才能与你并肩而战。”


    封隐岚的声音在夜色中斩钉截铁，且冰冷决绝：“恕难从命。血诏司若敢来，我便让他们有来无回。有我在没人伤得了岳珑珈，我只要她平安无事。”


    紫瞳突然上前一步，月光照亮她苍白的脸庞，完完全全映在封隐岚眼中：“那如果...如果没有岳珑珈，你会不会...”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会不会对我动心？”


    封隐岚别开视线：“这...不一样...”


    “回答我！”紫瞳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漫长的沉默。


    最终，封隐岚垂下眼帘。


    紫瞳踉跄着后退两步：“...我懂了。”她转身的瞬间，一滴苦涩的泪流进她嘴巴里，她缓缓咽下。


    岳珑珈察觉到他的走神，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封隐岚回过神来，对上夫人担忧的目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们先去城门附近找找。她若要走，必会经过那里。”


    晨雾渐渐散去，街市开始热闹起来。叫卖声、马蹄声混杂在一起，却掩盖不住封隐岚心头那份隐隐的不安。他握紧夫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