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感归好感，气运功德岂能轻弃？


    只是，连日泡在乾元殿档案室，李钰却毫无反应，这让羲和颇感蹊跷。


    这可是他的核心地盘，天后如此频繁出入，他能不知？


    羲和心中莫名升起一丝念头：或许，该与这位钰皇大人当面一谈。


    研读政书日久，羲和的政治嗅觉也敏锐了不少。她深知自己身份敏感，与李钰接触，要么光明正大，要么滴水不漏，遮遮掩掩反倒引帝俊猜疑。


    天庭耳目众多，想绝对保密几无可能，她自然选择了前者。


    这日，估摸着李钰快下值了，羲和便候在乾元殿门口。


    果然，不多时便见那道青衫身影步出殿门。


    “钰皇大人留步。”羲和上前一步，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不知可否拨冗，寻个清净处聊聊？”


    李钰脚步一顿，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哎呀，帝后娘娘见谅，今日实在不巧，下臣确有要事在身。”


    他目光真诚，仿佛真有什么火烧眉毛的急事等着处理（实则是约了女娲、真一一起论道品茗）。


    羲和也不纠缠，顺势道：“无妨。那钰皇大人何时得空？臣妾也好提前安排。”


    李钰略作沉吟，爽快应道：“明日午时，醉仙楼雅间，下臣做东，恭候娘娘大驾。”


    天界繁华，自然少不了酒楼茶肆。


    这醉仙楼便是李钰当年力主兴建的仙家酒楼之一，如今已是天界名流常聚之所。


    李钰归家，继续与两位神女谈天说地，其乐融融。


    另一边，羲和回到太阳神宫，却见帝俊已先一步回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陛下今日怎么回来得这般早？脸色也……”羲和故作关切地问道。


    “你去找李钰做什么？！”帝俊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质问，声音冰冷。


    羲和心中愕然，随即涌上一阵无奈：这人怎么疑心病越来越重了？


    她面上不显，坦然解释：“臣妾近日研习乾元殿旧档，积攒了些许疑问，想着钰皇大人乃此道大家，便想当面请教一二。”


    见帝俊脸色依旧难看，她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试探，“说来也怪，臣妾在乾元殿盘桓多日，钰皇大人似乎……浑不在意？他不可能猜不出臣妾用意吧？”


    堂堂天后，跑到总政务部头头的地盘里研究政务档案，所图为何？李钰那般人物，岂会看不透？


    “他当然不在乎！”帝俊冷哼一声，语气带着浓重的讥讽与怨气。


    “哦？此话怎讲？”羲和好奇追问。


    “哼！”帝俊重重一拂袖，“你以为他李钰是为了权柄？为了天庭气运才屈居人下？错了！他不过是为个女人！”


    羲和更疑惑了：“为了女娲道友？不对吧？臣妾记得，是钰皇先加入的天庭，女娲道友是后来才与羲皇一同加入的？”


    “那是个意外！”帝俊提起此事，脸色更黑，几乎是咬着牙道：“李钰这厮，早在数万年前便对女娲起了心思！只是彼时女娲身旁有伏羲道友，他不明关系，不敢上前。待到紫霄宫首讲，他见女娲竟坐上了那六个蒲团之一，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区区散修配不上这位‘未来圣人’，这才跑来加入我妖族，妄图借天庭之势，建功立业，抬高身价，再去攀附！”


    “啊？！”羲和闻言，美眸圆睁，满脸难以置信，“竟有此事？这……这听着怎么像仙娥们传的戏文故事？”


    这动机太过离奇，简直颠覆认知。


    “千真万确！此乃他李钰亲口对朕所言！”帝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怒火翻腾，“朕让你接替于他，夺权尚在其次！朕是绝不能再看着朕一手创立的天庭基业，被这等满脑子只有儿女情长的废物糟蹋！”


    羲和一时无言。


    动机是古怪了些，但说李钰是废物？


    她看着手中那堆详实到令人叹服的案牍，实在无法苟同。


    而且……这故事细品之下，非但不令人生厌，反而有种别样的执着与浪漫——为求一人，竟能奋斗至天庭二号人物的位置，何等传奇？


    不过，权柄尚未到手，她不敢拂逆帝俊，只得顺着他的话，嗯嗯啊啊地应着。


    然而听着帝俊翻来覆去的抱怨，羲和心底的烦躁却越来越盛，同时一个巨大的疑问挥之不去：


    这样的人，凭何能坐稳天帝之位？就凭那虚无缥缈的九九帝皇命格？还是有个能打的弟弟太一？


    至于说帝俊创立了妖族？羲和查阅过天庭早期档案。


    李钰加入时，妖族刚经历大败，残部不过数百万之众！


    那时李钰的名头可比帝俊响亮得多，许多慕名投奔的大罗金仙，就是冲着“紫檀道人”李钰来的！


    甚至不少人心底都认为，若无李钰力辞，妖皇之位根本轮不到帝俊！


    如今，天庭羽翼丰满，制度完善，外敌偃旗息鼓，他便觉得鸟尽弓藏，迫不及待地要摘果子、挑毛病了？


    这一刻，羲和清晰地窥见了帝俊豪迈霸气外表下隐藏的狭隘、善妒与伪善。


    这是一个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的主儿！


    今日他能如此诋毁劳苦功高的李钰，他日焉知不会这般对待自己？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羲和脊背——看来日后行事，更需小心谨慎了！


    次日午时，醉仙楼雅间。


    李钰点了几样精致但不算奢靡的仙肴灵果，静候羲和到来。


    羲和依约而至，两人落座。


    李钰亲手为羲和斟上一杯清心凝神的仙茶，开门见山：“不知帝后娘娘昨日相邀，所为何事？”


    羲和也不绕弯，目光直视李钰，压低声音道：“钰皇大人，明人不说暗话。陛下欲对您不利，此事，您可知晓？”


    李钰端起茶杯，神色平静无波，轻轻啜饮一口：“知晓。”


    “既知晓，为何……毫无动作？”羲和紧盯着他。


    “以您之能，若想抗衡，绝非难事。”


    李钰放下茶杯，目光投向窗外缥缈的云海，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释然：“天庭能有今日，亦是下臣心血所系。内斗，徒耗元气，伤的是天庭根基。况且……”


    他转回头，坦然看向羲和：“下臣当年加入天庭，所求者，不过是女娲道友一人。如今夙愿得偿，夫复何求？”


    羲和缓缓摇头，语气笃定：“钰皇大人此言，恕臣妾难以尽信。一人之言可伪，其色可饰，然其字里行间流淌的意念，却做不得假！下臣翻阅您数万载批注案牍，字字句句，皆是心系苍生、恪守法度、诲人不倦！一个能对黎民、对学子倾注如此心血之人，臣妾绝不信会是只耽溺情爱的庸碌之辈！”


    李钰闻言，只是淡然一笑：“娘娘过誉，想是误会了。”


    羲和却不依不饶，继续剖析：“您智深如海，想必早已洞察陛下性情。此人心胸不广，多疑善妒。您定是早有所感，知他有打压之心，故而才顺势而为，借追求女娲道友之事，主动退出权力漩涡。此乃明哲保身，以退为进之策！是也不是？”


    她目光灼灼，试图从李钰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李钰默然，只是夹了一箸仙蔬，细细咀嚼。


    见他不语，羲和步步紧逼：“那为何偏偏是女娲道友？天庭之中，才貌双全的仙子何其多。若只为寻一道侣，避开权力中心，选一位寻常大罗女仙，岂非更易成事，更不易引陛下猜忌？偏偏选了身份最特殊、最难追求、其兄同为六御之一的女娲道友！”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却更清晰：“除非……您的目的，不仅在于自身抽身，更想带着女娲、伏羲、乃至真一水母，一同离开这权力核心！”


    李钰执筷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心中啼笑皆非：这帝后娘娘的脑补能力，未免太过强大！偏偏……这歪打正着的结论，竟与最终结果不谋而合！


    一旦他退下，他们这“四御联盟”，确实已远离核心。


    见李钰依旧沉默，羲和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又抛出一问：“帝俊……当真值得您四位如此避让？”


    她随即自问自答，恍然道：“哦！我明白了！您四位看似位高权重，实则皆非贪恋权柄之人。既然无心相争，不如抽身而去，落得清净自在！对吗？”


    过程全错，结果全对！ 李钰、伏羲、女娲、真一，确实没一个热衷于权力倾轧。


    “臣妾明白了！”羲和脸上瞬间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仿佛解开了心头最大的谜团。


    她起身，优雅一礼：“多谢钰皇大人款待与解惑，臣妾告退。”


    羲和回到太阳神宫，帝俊果然已在等候。


    “谈得如何？”帝俊状似随意地问道，眼神却紧盯着羲和，隐含的深意不言而喻——李钰可会反抗？


    羲和展颜一笑，带着几分轻松：“回陛下，甚是顺利。钰皇大人……并无异议。”


    帝俊紧绷的神色终于舒缓，满意地点点头：“甚好。”


    翌日大朝会，凌霄宝殿。


    侍官展开圣旨，朗声宣读：


    “奉天帝谕：钰皇李钰，自仙魔大战辅佐帝俊陛下创立妖族始，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功勋卓著，已逾十数万载。朕念其劳苦功高，不忍其再为俗务所累，特准其卸任总政务官一职，颐养天元。加封为大罗天主，赐大罗天为其道扬，允其开府建牙，自在逍遥！”


    大罗天乃三十三天之巅，亦是距离天庭中枢最远、最为荒僻的一重天。这“天主”之名听着尊贵，实则有如流放边疆。


    好在李钰可将钰皇殿整体搬迁，仙人营造亦是举手之劳，倒也不算苛待。


    侍官声音继续：


    “帝后羲和，温良贤淑，慧心兰质，素有经纬之才。着令其接任总政务官一职，总理万民殿、司农殿、度支殿、营造殿诸般事宜。加封尊号：帝羲！”


    “妖圣白泽，通晓万物，智虑深远。擢升其为副总政务官，协理帝羲，分管文枢殿、理刑殿、济世殿、水衡殿、通明殿事务！”


    听到自己获封“帝羲”，羲和心中刚升起一丝得意，天庭的帝皇可不是随便封的，整个天庭12个准圣，获封帝皇的也不过六人而已，她是第七个。


    旋即就被后面的任命砸得心头一沉！


    总政务官才管四个殿？副总政务官却管了五个殿？！


    一股邪火“噌”地窜上羲和心头！


    好啊，帝俊！你不信李钰也就罢了，如今连我也不信了？竟用白泽来分我的权、制我的衡！


    她自然明白，自己掌管的度支（财政）、营造（工程制造）、万民（民政基层）、司农（基础生产）这四个殿，才是天庭运转的命脉，含权量远高于白泽那五个偏“文教、司法、卫生、水利、外交”的部门。


    但外人哪懂这些门道？


    在旁人眼中，她这位新鲜出炉的“帝羲”，堂堂天后总政务官，手头管的部门竟比副手白泽还少一个！


    这传出去，岂不是让洪荒众生笑话她帝后之尊，竟不如一个刚晋升准圣的“新人”有分量？！


    千万别觉得谣言无关紧要，气运和名望，那也是息息相关的！


    你名声坏了，气运肯定也是会受影响的啊！


    想到这里，羲和藏在宽大袍袖中的手，悄然攥紧。


    帝俊，你好得很！


    莫名的，羲和就想到了急流勇退的李钰四人，原来和帝俊共事是这种感觉，要不是我还没赚到气运，我都想走了。


    不过，羲和感觉自己也得留个心眼儿了。


    帝俊这人嫉贤妒能，无才量小，难成大器，自己赚气运可以，可千万不能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可自己身为帝后，该尽的责任总是要尽的吧，比如给帝俊生孩子？


    可是万一有了孩子，自己的气运不就绑死在帝俊身上了？


    “我应该怎么办？”羲和皱眉，思来想去，愣是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人家李钰是天庭创立者之一，威望高，实力也强，人家想走，帝俊也拿他没办法。


    可我是帝后，哪有随便辞职的道理？更不可能不跟帝俊生子，俩人可是证了天婚的，天道在那儿看着呢！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天庭形势大好，或许没啥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