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于天庭署理公务的李钰，耳畔骤然响起鸿钧老祖那缥缈而威严的声音：“速来紫霄宫觐见！”


    李钰执笔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面色如常地颔首示意。


    他迅速将案上文书归置妥当，对下属稍作交代，便起身离了天殿。


    身为准圣中期的大能，他自然无需循规蹈矩经过南天门。


    神念微动，身形已如游鱼般融入虚空，于层层叠叠的空间罅隙中穿梭前行，无声无息，不留半点痕迹。


    偌大天庭，竟无一人察觉他的离去。


    不多时，李钰便已脱离洪荒大世界的胎膜，投入无边无际的混沌之中。


    混沌气流翻涌，消磨万物，然其尚未近身，一股沛然莫御却又柔和无比的力量悄然将其裹住。


    眼前景象瞬间模糊、扭曲，待一切重归清晰，他已置身于那座古朴、恢弘、散发着永恒道韵的紫霄宫内。


    昔年那六个象征着圣位的蒲团早已被鸿钧座下六位弟子带走，此刻空旷的道台前，唯有一方青翠欲滴的莲台静静悬浮，流光溢彩，生机盎然。


    李钰的目光落在莲台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探究。


    鸿钧端坐云床之上，洞察入微，见其神色，淡然开口，声音如古井无波：“昔年盘古大神，孕育于混沌青莲。开天辟地之后，青莲崩解，散落亿万碎片于诸天。然其本源所凝之六颗莲子，却得以保全。其中一颗青莲子，承继青莲本源最巨，终长成二十四品造化青莲，乃先天至宝之尊。”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那青色莲台，“此宝为三清所得，一分为三。然青莲湮灭前，尚遗一莲子，虽不复造化之能，却仍为洪荒至宝。花开十二品，位列极品先天灵宝，名曰‘十二品生命青莲’。”


    言毕，鸿钧袍袖轻拂，那莲台便稳稳悬于李钰身前，其意不言自明——此宝，赠你。


    李钰眼底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异，随即坦然受之，姿态从容地坐于莲台之上。清灵之气透体而入，心神为之一清，同时还有一股涌动的生命之气，让李钰的精神为之一振。


    鸿钧垂眸，目光如渊，直指李钰：“可知吾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李钰端坐莲台，神色恭敬，拱手道：“老师厚意，弟子愚钝，然亦有所揣度。老师欲……招揽弟子？”


    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鸿钧颔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善。通晓官道权谋者，自当明辨时势。仙魔大战，汝入仙道，仙道遂胜魔劫；巫妖争锋，汝投妖族，妖族便压巫族一头。汝之智慧能力，洪荒罕有。”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沉凝了几分，紫霄宫内仿佛有无形道则流转，空气都凝重起来，“然，此时非汝施展之时。汝之抉择，汝之行止，已扰动天道大势！”


    “敢问老师，何谓天道大势？”李钰抬头，眼神中带着“真诚”的困惑。


    鸿钧坦然直视，毫无避讳：“巫妖终战，两败俱伤；人族当兴，此为定数！”


    此言已涉天机，然天道意志借他之口宣示，自无妨害。况且，与李钰这等心思玲珑之人对话，坦诚远比遮掩更有效。


    “是以，弟子扶持妖庭，致使巫妖实力失衡，老师故欲令弟子收手？”李钰追问，眉宇间恰到好处地拧起一丝“忧色”。


    鸿钧再次点头，目光深邃。


    李钰面上显出几分“挣扎”与“不甘”，叹息道：“仅止于此，恐难挽颓势。妖族势成，纵弟子离去，巫族亦难匹敌。老师之意，莫非还需弟子行……背弃之举，损及妖庭根基？”


    他刻意加重了“背弃”二字，语气中带着“被迫”的沉重。


    鸿钧眼中欣赏之色一闪而过，旋即恢复古井无波：“善。”


    与聪明人言语，便是如此省力。


    然而，李钰猛地摇头，脸上瞬间布满“决绝”与“道义”的坚持：“扶持妖庭，关乎弟子道途根本！背主弃义，自毁前程，此等行径，弟子断不敢为！”


    他声音带着“激动”的颤抖，仿佛触及了底线。


    鸿钧却轻轻摇头，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如锤，敲在李钰心上：“谬矣。汝之官道，吾亦深究。其根本，乃‘秩序、权柄、规则、结构、因果、名分于天地之具象掌控’。然……”


    他目光陡然锐利，“于帝道天庭之下，官道与帝道，其性相冲！汝之政令，汝之宏图，帝俊一念即可改易，甚或倾覆。欲证官道，天庭绝非良舟。”


    李钰闻言，神色一滞，脸上那份“决绝”似乎被撕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些许“被说中心事”的动摇。


    他沉默片刻，才“艰难”地开口：“老师明鉴……弟子……确有此虑。”


    他深知鸿钧所言非虚，王权与相权，自古难谐。


    帝俊如今醉心大道，故能容他施展，若其道途受阻，心思转回权柄……后果难料。


    他眼中适时地流露出“忧虑”和“迷茫”。


    见李钰“无言以对”，鸿钧语气稍缓，带着一丝追忆与“惋惜”：“当年仙魔大战，吾便甚为看重于汝。否则，亦不会将极品先天灵宝‘天地镜’赠予汝手。”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而“真诚”，“吾之本意，待帝俊应劫身陨，由汝承此天帝尊位。孰料汝才具超卓，竟使帝俊似有摆脱陨落之劫的迹象。”


    李钰垂首，沉默更深，仿佛陷入了巨大的“内心挣扎”。


    鸿钧凝视着他，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温和”：“可是……心中仍有芥蒂，怨吾当年收徒，未选汝入列？”


    李钰连忙“惶恐”起身，躬身道：“弟子万万不敢！”


    “呵呵。”鸿钧轻笑，笑声在空旷大殿中回荡，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吾收六徒，乃天命所归，非吾可择。然……”


    他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在吾心中，汝，方是吾始终认定……最合心意之弟子！”


    话已至此，分量重逾万钧。


    这已非鸿钧是否认可李钰，而是堂堂天道圣人，洪荒道祖，近乎“纡尊降贵”地在向他“剖白心迹”了。


    若再“无动于衷”，便是“不识抬举”。


    李钰脸上瞬间涌起“激动”与“感佩”，深深一揖到底：“老师当年赠宝之恩，弟子铭感五内，万载不敢或忘！若非‘天地镜’护持，弟子早已陨落于地脉爆裂之劫！”


    他语气“真挚”，眼中似有“水光”闪动，仿佛被这“迟来的认可”深深打动。


    鸿钧满意地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大家都是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棋手，有些话点到即止，心照不宣方为最高境界。留下白纸黑字的承诺？那是蠢人才做的事。


    还有各种表情变化，修行到这种境界，哪个不是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的至静者？


    但有时候嘛，该演还是要演一下的。


    要不然，你表情都不动一下，岂不是显得领导说话很没有份量？


    “天庭，非汝证道之地。”鸿钧的声音恢复平静，却带着天道般的裁决意味，“唯有待其倾覆，由汝登临大天尊位，汝之官道，方有圆满之日！”


    他目光灼灼，直视李钰，“汝证道之途，吾……当为汝后盾！”


    这不是空口许诺画大饼，圣人之言，出口即含天宪，言出法随！


    李钰身躯微震，脸上交织着“震惊”、“狂喜”与“感激”，郑重无比地再次拜谢：“弟子……拜谢老师成全！”


    鸿钧拂尘轻扫：“具体如何行事，无须吾再赘言了吧？”


    他眼中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了然”。


    李钰“心领神会”，肃然点头。


    眼见大局已定，鸿钧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真切了几分。


    他袍袖再次一展，一道璀璨仙光射出，化作一座玲珑剔透、仙气缭绕的九层宝塔，悬浮于李钰面前。塔身符文流转，隐有大道之音。


    “此乃‘化仙塔’，亦为极品先天灵宝。”鸿钧介绍道，“乃仙道法则本源所铸，可镇压一切仙道生灵，勾连仙道本源，蕴藏无量仙灵之气。后天生灵得此塔造化，可铸就无瑕仙躯。塔内更藏无量空间，自成世界，汝可借此……培植根基，蓄养势力。”


    李钰恭敬接过宝塔，入手温润，磅礴的仙道法则涌入识海。他心中念头微转，此塔莫非便是后世传说中接引仙凡的“昊天塔”？


    口中却道：“谢老师厚赐！”


    至此，鸿钧所赠极品先天灵宝已逾三件（天地镜、十二品生命青莲台、化仙塔），手笔之大，令李钰心中也暗自咋舌。


    两人不再多言。


    鸿钧微微阖目。李钰会意，再施一礼，身形在混沌之力的包裹下，缓缓淡出紫霄宫，消失于茫茫混沌之中。


    紫霄宫内重归寂静。


    片刻，一个宏大、淡漠、非人非物的声音直接在鸿钧心神中响起，正是天道显化：“他若真证得混元，巫妖陨落、人族崛起自无碍。然……封神量劫将至，天庭需有主，更需招纳万仙为神。以他之能，一旦登位，岂会如昊天那般无人可用？其威望，足以另立不逊于今之妖庭的庞然势力。届时封神，如何推动？”


    鸿钧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终于清晰起来，带着一丝冰冷的算计：“莫忘了，吾等与那五位所立之约。”


    天道意志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即恍然：“……混元大罗金仙，道扬止于洪荒北部！”


    那份由天道见证、诸圣签押的契约，平时或可束之高阁，但若鸿钧执意以此发难，便是最堂皇正大的法理枷锁！


    有此凭依，何惧李钰证道？


    更何况，李钰如今不过准圣中期，待其证得混元，六圣早已归位，根基稳固！


    “吾倒好奇，”鸿钧目光投向洪荒方向，带着一丝纯粹智者的探究，“他欲以何法，既能自毁妖庭根基，又不损其自身威望道途？”


    他身为道祖，精于借势布局，以大势压人，于这等需在牌面尽明处周旋的精细权谋，反倒涉猎不深。


    “权谋之道，亦是大道。此番，正好观摩一番。”


    鸿钧自语，竟真的散去了闭关的念头。反正天道圆满在即，他也难有寸进，不如看看这精彩棋局如何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