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钻了他的被窝

作品:《相公何在

    “你与谁有婚约?”初七又问了一遍。


    孟益只是含笑望着她,不置一词。


    “初七。”


    身后传来赵嘏的声音,声音很清淡,却让初七的意识恢复了清明。


    初七回头望了一眼赵嘏,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她在做什么?


    自取其辱吗?


    瞥了一眼孟益身后的娇弱女子,初七收起匕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孟某办喜事时,定会邀姑娘来喝杯喜酒。”孟益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初七的脚步只是顿了顿,很快便消失在熙攘的街巷中。


    “初七,走慢点。”


    “初七,我推不动了。”


    ……


    初七冷着一张脸大步走在前面,她并不想理会赵嘏。


    “咚——”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初七心下一慌,急忙回身。


    赵嘏的轮椅竟散了架,他只身坐在青石板上,一块碎木头压在他空荡的裤腿上。


    眸底掠过一丝不忍,初七走过去,捡起那块碎木头。


    “不生气了?”赵嘏笑着望向她。


    真奇怪,他虽摔在地上,却无一丝狼狈之色。青衣袍角仿佛融入了青石板,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儿。


    “你还知道。”


    初七垂眸望着新衣裙上红艳俗气的牡丹,神情有些委屈。


    她素来只会打打杀杀,对女儿家的事一窍不通,甚至连衣裳的好看与否都分不出。


    她以为,赵嘏给她新制的衣裳很美,却不曾想让她在孟益面前出了丑。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


    赵嘏伸出手指,抚平了初七蹙起的眉头。


    他的手指微凉,却很舒服。


    “不过,”他忽然语气一顿,“不是你说想置一身花蝴蝶似的衣裳吗?”


    “皂荚!!”


    初七的怒吼惊起了一群连枝的喜鹊。


    今日天气晴好,赵嘏就坐在院子里刨着木头,他要重新做个轮椅。


    初七在一旁打下手。说是打下手,但其实她只会劈柴。


    没有了轮椅,赵嘏行动很不方便。往日都是他下厨,但今日的晚饭不得不交给微茉和离参。


    离参是赵嘏身边的小侍从,从初七认识赵嘏起,离参就跟在他身边了。他和微茉一样聒噪。


    哦,不仅聒噪,厨艺也和微茉一样臭。


    初七忘了一眼桌上清一色的绿色菜,面无表情地嚼着嘴里寡淡的菜叶子。


    “皂荚,我们开个铺子吧。”


    再不想法子挣点银子,他们真要半个月不碰荤腥了。


    赵嘏夹了三块豆腐搁在初七碗中隆起的米饭上。三块豆腐整齐地排成一列,他每次都是这样给她夹菜。


    “你打算长住汴周?”


    初七低头不语。


    赵嘏轻叹了一口气,似是对初七的一根筋习以为常。


    “想开什么铺子?”


    要开什么铺子不是初七能决定的,得由她手头的银子决定。


    一早初七就去当铺典当了新置的衣裳,没想到这件不起眼的衣裳竟然当了三十两银子。


    初七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将铺址选在一家棺材铺旁边。


    她决定开一家香烛铺,和棺材铺挨在一起好互相照顾生意。


    最重要的是,这里租金便宜。


    然而,事实却大错特错。


    初七斜靠在香烛铺裂缝的木门上,面无表情地瞅着空无一人的街巷。这已经是铺子开张的第七日了,她连个鬼影儿都没见着。


    “姑娘,你被坑了!”


    一个晌午的功夫,微茉已经将这句话念叨了七七四十九遍。


    “西巷卖麻团的林大娘说了,隔壁的这家棺材铺招鬼,但凡靠近的人都被恶鬼缠了身,唬得街坊邻居都搬走了!”


    微茉的小嘴一开一合,不知疲倦。


    初七瞥了一眼棺材铺紧闭的黑漆门。难怪自她的香烛铺开张,隔壁便从未开过门,原来是没生意。


    “你回去和赵嘏说,晚上我想吃香菇笋子。”


    正好微茉在铺子里待得闷,听初七这么一说撒腿就跑了。


    只是初七并未回家用晚饭。在她阖上铺门前,隔壁棺材铺探出一个脑袋。


    “姐姐,晚上来我家吃饭?”


    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面色比常人惨白了些。


    “有肉吗?”初七问。


    “有鸡肉,鸭肉,鱼肉,鹅肉……”


    “好。”初七不假思索地回道。


    少年一愣,而后甚是欢喜地笑了。


    第一次去人家吃饭不好空着手,初七从自家铺子捎了两根蜡烛。只是当她点着蜡烛跨进棺材铺时,心里一惊。


    这家铺子里的棺材竟是五颜六色的。


    “谁说棺材就一定乌漆嘛黑的?”少年似是看出了初七心中所想,“故去的人是很害怕孤独的,住在喜庆的屋子里它们会高兴些。”


    “你怎么知道?”初七问。


    “不知道姐姐喜欢吃什么,就各做了些。”少年似乎没听见初七的话,径直来到食桌旁。


    初七瞅了一眼,菜肴确实丰富。只是……


    这食桌旁立着一排纸扎的人,纸糊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他们进食。


    怀里的人骨烛忽然颤了颤,初七不动声色地将它按了回去。


    少年的厨艺虽比不得赵嘏,但食材都是上好的。初七已经七日未进荤腥了,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颐起来。


    “姐姐的胃口真好。”少年似乎很高兴,一直笑着。


    “还有吗?”初七从碗碟中抬起头。


    少年一愣,笑得灿烂:


    “有!”


    待初七摸着鼓胀的肚子离开时,少年问她:


    “姐姐以后还会来陪我吃饭吗?”


    初七回头看了一眼阴影处的少年,道:


    “你不是有人陪吗?”


    初七回来时,赵嘏正在雕刻着轮椅扶手上的花纹。旁边的石桌上摆着一碟香菇炒笋子。


    他还在等她一起用饭。


    初七忽然有点心虚,她揩了揩嘴角的油渍:


    “皂荚,这盘香菇笋子炒得真好看。”


    赵嘏抬起头,今日她的心情明显比平日好些。


    “初七,刻一个字吧。”


    初七讶异地望着赵嘏递来的小刀。


    刀尖在木头上左右勾勒,一个“嘏”字便落在了轮椅的扶手上。初七刻的字和她的人一样,棱角分明,笔锋尽显。


    赵嘏略有些失神地望着这个“嘏”字,紧挨着它也刻了个字。


    初七凑近一看,是一个“七”字。


    “你的字比我好看。”初七笑道。


    初七又用了一顿晚饭。为了不让赵嘏看出端倪,她吃了一大半的香菇笋子。


    因此当她躺在卧榻上时,腹部实在疼痛难忍,整个人在被窝里扭成了一根麻花。


    反正左右也是睡不着,初七索性起了身到院子里散散步。


    夜深了,院子里却点满了烛火。烛火里坐着一个人,看背影像是赵嘏。


    “皂荚,这么晚还不睡?”


    那人缓缓转过脸来。面容模糊,那双眼眸却甚是清晰。


    如翠微生于溪流,似银河落满九天。


    初七的心跳陡然一停,她喃喃喊道:


    “相公……”


    那人起身向她走来,眸底的笑意如山涧溪水缓缓流过她的心头。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初七看清了他的脸。


    这不是……


    赵嘏今日用的新脸皮吗?


    “皂荚?你的腿好了?”初七惊讶地望着他。


    赵嘏却并未停留,越过初七往夜色深处走去。


    “你去哪儿?”初七转身喊道。


    赵嘏没有理会她,一直在往前走着。初七心中一急,也跟了上去。


    眼前的路越来越熟悉,这是去往香烛铺的方向。


    赵嘏没去香烛铺,而是在隔壁棺材铺前停了下来。


    棺材铺的少年开了门,唇红齿白,一脸笑容。


    “你们认识?”


    初七话音刚落,却忽然见那少年手里捧了一团血淋淋的东西。赵嘏也转身望向初七。


    初七忽地惊恐地瞪大眼睛。


    赵嘏的胸前竟有一个硕大的血洞,而那少年手上捧的竟是他的心脏!


    “赵嘏!”初七大喊一声。


    “怎么了?”


    耳边是赵嘏清淡的声音。


    初七喘着气坐在床榻上,额头沁着一层薄汗。


    赵嘏穿着里衣坐在床榻的斜对角,和她盖着同一条被子。


    “我怎么在这儿?”


    初七环顾四周,她竟在赵嘏的卧房内,甚至还爬上了赵嘏的床。


    “你不知道?”赵嘏撑着下巴,有点好笑地望着她。


    初七的眸底闪过一丝疑惑,她明明记得方才她随赵嘏去了棺材铺……


    “你没事吧?”


    初七身子一跃,趴在赵嘏身前,掀开他的里衣。


    胸膛紧实,壁垒分明。初七伸手摸了摸。


    幸好,他的心脏没被挖走。


    “我没事,”赵嘏神色坦然地盖上胸前的衣襟,“倒是你……”


    “我怎么了?”


    “深更半夜不睡觉,爬上我的床做什么?”


    “我?”初七一脸惊讶。


    微茉总说,好兔不吃窝边草,她虽尚未找到相公,但也不至于不择手段至此!


    “扒拉着床沿,赶都赶不走。”赵嘏一笑。


    虽然他顶着一张假面皮子,但不知怎的,初七就觉得他的神情有些魅惑。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有想法的!我初七对天发誓……”


    初七竖着三根手指,一脸严肃。


    只是她的誓言还没说出口,便被人打断了。


    “公子醒了吗?”


    是离参。


    初七往外一看,方才意识到已经天光大亮。


    “何事?”赵嘏问。


    “一大早孟府便派人送来两份请帖。”离参道。


    “什么请帖?”赵嘏看了初七一眼。


    “说是七日后孟编修要办喜事,邀请你和初七姑娘一同去喝喜酒。”


    初七眸光一滞。


    清晨的阳光忽地黯淡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