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禄！”


    萧景衍猛地坐起，借着烛火往床头看去。


    福禄每一片叶子都泛着翠绿，郁郁葱葱。


    萧景衍缓缓将福禄抱入怀中，刚刚种种历历在目。


    他差一点就失去……不，是老天垂帘，让他不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


    爹爹、娘亲、兄长、妹妹、福禄，这一次我会护住你们。


    伴着第一缕晨光，萧景衍由着小厮伺候梳洗后，直奔皇宫。


    宫门口，萧景衍甫一下车就瞧见被雪雁搀扶下车的黛玉。


    一时，二人四目相对。


    洒金百蝶穿花绛红裙摆与青金络如微风吹皱的湖面，荡起涟漪，黛玉全然不知，欣喜往前迈一小步。


    “哥哥！”


    轻快的声音将萧景衍从刚刚闭目养神的噩梦中拉回。


    看着映衬在清澈瞳仁里的身影，萧景衍凑近黛玉，“怕不怕？”


    “不怕。”黛玉不安的四下望一眼，怕隔墙有耳，只敢用眼神问：哥哥可是要反悔？


    萧景衍忽又想起昨夜的棺材与细微哭声，好半晌才道：“走吧，万事有哥哥在。”


    黛玉虽不知他想了什么，却很受用这一份关切，小声道：“哥哥也有我。”


    阳光照过宫墙，温柔的落在二人身上。


    养心殿枯坐半夜的元庆帝听闻萧景衍与林黛玉求见，眉头狂跳。


    衍哥儿又想做什么？


    “让他们……”元庆帝忽想起那年深秋林家小姑娘跪在殿外，能在帝王威严下开口的，应有些不同？


    “宣他们进来。”


    元庆帝丢开一本本或和谈或和亲的折子，也不知这两个能不能给他带来惊喜。


    这个惊喜来的太过震撼，不止自潜邸时伺候元庆帝的冯久宝下巴掉地上捡不起来。


    与太上皇斗智斗勇，成功拿下半个皇权的元庆帝都不由惊了。


    这俩孩子刚说了什么？


    只是为帝多年，不能让臣子猜了心思去的教训已刻进了骨子里。


    “再说一遍。”


    黛玉不敢瞥一旁的萧景衍，只能再度叩头道：“臣女愿以己身换西海安宁。”


    萧景衍没有这些顾虑，“我要一同前往，护妹妹与西海沿子百姓安危。”


    二人全程没提‘和亲’二字，毕竟他们要做的也非和亲。


    可这话落在元庆帝耳中就是和亲。


    是林家小姑娘心怀大义，真切将她父亲林如海所教授的忠君爱国四个字刻在心上，这才愿在这等时刻挺身而出。


    一时，元庆帝心中感慨万千。


    满朝臣子有哪个敢提一嘴自家女儿可去和亲，可为江山社稷贡献。


    林如海是个好的，他的女儿亦是个好的。


    主动请旨让他不必再纠结会不会寒了臣子心，秉着这一点，元庆帝乐意多给黛玉一份体面。


    “冯久宝，拟旨，封庆云县主林黛玉为庆云郡主。除南安郡王府置办的，让内务府按照郡主出嫁备一份嫁妆。”


    “另外，将朕私库里的云锦、蜀锦、缂丝各挑十匹，珠宝玉器比照长公主减三分添进去。另寻能工巧匠各十名。”


    “这……使不得。”


    “朕说使得便使得。”元庆帝瞧着小姑娘蹙起的眉头，心下越发满意。


    从她为国分忧，做帝王的不能拎不清孰轻孰重，但绝不会让她嫁过去受委屈；又从林家历代忠心，做帝王的为忠臣之后添些嫁妆无可厚非。


    这些年各地天灾人祸，他还能稳坐帝位，有一半原因是林如海守好了江南的钱袋子。


    黛玉：“……”


    既您知晓我林家历代忠臣，知晓我爹爹在江南九死一生，可有一刻想过为就此殒命的林家主母与嫡子！


    这话若质问，且不说大不敬，该拖去菜市口砍头。


    可君君臣臣，这话黛玉不能质问，甚至不能安然受下这些夸赞。


    黛玉再度要跪，被元庆帝亲自扶住，“不必紧张，如今你父仍在江南，他只你这一点骨血，这等忠臣百年难得一遇。”


    “是朕之幸，前有姐夫，后有你父女。”这等君臣相合定会千古流芳。


    元庆帝越想越满意，等过些日子一切安稳，将林如海调回来便可多多传扬开。


    好让父皇瞧瞧，他有这等御下、识人术，您老人家可以含饴弄孙，安享晚年了。


    满心惶恐的黛玉并不知元庆帝想了如此多。


    一旁默默听了全程的萧景衍看着元庆帝眼角偶划过的狠厉，便知他心口不一。


    萧景衍苦涩笑笑，早就看清了，还有什么值得惋惜的呢？


    梦里自家下场还不够么？


    穆启国敢反，番邦匈奴敢勾结，殊不是帝王心术下的权衡导致。


    怕功高震主，怕手握兵权最后谋权篡位。


    得了想要的准话，萧景衍以年关将近，时间紧迫为由，拉了黛玉告辞。


    心情尚好的元庆帝半点不计较，冲着萧景衍后脑勺道：“别忘了领着林丫头去瞧瞧你舅母，她日日念着你俩。”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元庆帝摇摇头，皇后就爱乱猜，说什么衍哥儿喜欢林丫头，让他担忧这些时日。


    依他看，衍哥儿定是瞧着林丫头冰雪聪慧，这才认了做妹妹。


    黛玉封庆云郡主的旨意很快传遍六宫，只是这一次无人羡慕。


    甚至有女儿的嫔妃唤来膝下尚未有封号的皇女，仔细叮嘱。


    莫要为了名声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唯有皇后一手拉着一个，满脸怒气，“玉儿，你这次怎如此沉不住气？”


    见小姑娘咬唇不语，皇后瞪一眼萧景衍，“玉儿年纪小，你就由着她闹？”


    萧景衍歉疚挽住皇后胳膊，“皇舅母，你放心我绝不会让玉儿受半点委屈。”


    皇后哼一声，“你能护送玉儿去和亲，还能留在那里守一辈子不成？”


    整日好吃的好玩的全送了去，甚至随口一句都放在心上，你当真舍得？


    黛玉凑到皇后膝上，“皇后娘娘放心，玉儿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萧景衍不好同皇后说他们的计策，只能点头认可，“妹妹可厉害了，皇舅母若不放心多赏些东西给妹妹傍身好了。”


    “已经很够了。”黛玉说完瞥一眼萧景衍，她又不是真的要嫁。


    萧景衍才不管这些，甚至自己开口说着什么好。


    瞧着一个说够了，一个拼命扒拉她私库，皇后越发糟心。


    得，一个两个皆是没开窍的。


    罢了，罢了，没开窍总好过开了窍却不能长相守。


    只盼这一路别生波折才好。


    满心烦躁的皇后借口要给黛玉细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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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挑选嫁妆，将两人撵出宫。


    有帝后做表率，后宫嫔妃不管愿不愿意只能跟着往里添妆。


    不同于后宫嫔妃只能看到恩宠，前朝臣子听闻林家姑娘亲自请旨，世子爷护送。


    一个个面上直言林家女识大体，私下却暗暗揣测怕是世子爷出手，不然好端端的姑娘缘何会请旨和亲。


    私下立了赌约的纷纷开口，如今世子爷动手，到了茜香，林姑娘再无活路，赌约可兑现了。


    偏有人死揪着如今尚未到茜香，一切皆有可能为由，要求继续赌局。


    一时两方争论不休，谁也辩不过谁，吵到最后以为此事加大赌注收场。


    殊不知这些消息全部到了萧景衍桌上，本想在离开期间给他们个教训。


    正欲吩咐，萧景衍看到里面有黛玉的人在下注。


    一处处虽不多，架不住积少成多，这等细致布局，定是妹妹手笔。


    想着，萧景衍随即唤人来吩咐将这赌局再搅的浑些，不可让任何人察觉。


    同样不被人察觉的还有得了萧景衍吩咐化作各行各业，分批前往西海沿子探消息与收集情报的先遣队。


    除此之外，萧景衍又将梦中所推断的蛛丝马迹化成几个重点监控对象。


    因临近年节，京都城门人来人往，并未有人留意每日从各处街巷汇聚而来的人。


    不止萧景衍在布防，被贾母狠狠抱着骂过、哭过又好生劝解一番的黛玉将贾府几个姐妹送走，趁着夜深人静，同样也在安排可用人手。


    除了人手，黛玉也用同父亲林如海透过底的消息渠道送了独属于父女二人的密信去。


    这一封不同于前一封告知此事，请父亲原谅不孝女的决定，更多的是女儿对父亲撒娇以及告状与隐约提及的抱负。


    南安郡王府明目张胆算计她，真当她是软柿子还是林家好拿捏？


    眼下的黛玉再不是之前伤春悲秋，为落花作诗的水晶人。


    在越来越多的信息汇总中；在宋嬷嬷的京都世家百年事迹中；在勘透帝王无情多疑中，在萧景衍与林如海的默许中，她有了施展才华的机会。


    哪怕她的计策被九皇子完美执行，小姑娘心里还是有遗憾。


    说是遗憾，不如说是被这些日益滋养出的野心。


    如今，她看到了一丝机会，一个或许能让她脱离后宅的机会。


    至于能走到哪一步，黛玉不敢说亦不敢多想。


    哪怕最终失败，她也绝不后悔。


    只是，黛玉心里很是忐忑，她不知爹爹会不会认同她的想法？


    收到女儿密信的林如海看着自请和亲要求，险些将手中密信撕碎。


    可当看到那些粮食价格波动，林如海饶是摆着脸都不由为女儿的聪敏感叹。


    为何玉儿没生成男子身。


    当第二封密信到时，林如海看着南安太妃所作所为，险些拍坏桌子。


    竟敢算计他林海的女儿！


    待到那一句句委屈的话语，林如海哪能不知道这是女儿惯用的撒娇手段，想让他因着委屈就不再生气。


    虽瞧的分明，可这阳谋林如海吃的甘之如饴。


    他的玉儿胜过万千男子。


    等看到最后那雀跃又郑重的抱负，林如海只觉眼前字迹逐渐模糊。


    这条路，你若想走，为父替你斩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