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傻子，不会因为梵净禅说的这几句话就原谅他做的这一切。


    不管梵净禅的目的是什么，总之已经对他造成了很大的惊吓，也伤害到了爱他的人。


    他不会替那些无辜的普通人原谅梵净禅，要不是为了帮助自己，地下城也不会变成一片废墟。


    司镜低垂着睫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以为梵净禅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正在努力想些别的话题。


    没想到梵净禅顺手扔了那根吓人的管子，双臂将他揽住，下巴搁在了他的肩窝，声线散漫：


    “我想看看牧归亭那个蠢货，会愿意为了人类做到什么程度。”


    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丝兴味，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的厌世感。


    仿佛就算下一秒地球爆炸，他也能保持着这样一副冷淡的表情，看着人类在硝烟和火焰中挣扎，然后再和他们一起归于永恒的死亡。


    梵净禅讨厌这个世界，确切地说来是讨厌有秩序的世界。


    他是个纯粹的反社会型人格，比起司镜所扮演的那个女装癖炮灰，梵净禅才是真正的天生坏种。


    他情感淡漠，极度缺乏共情能力，甚至不能说他自私，因为他是个疯子。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连自己的生命都不会在乎。


    这么多年来，他唯一感兴趣的事情就是怎么优雅地毁掉这个世界，以及在灾难中乐此不疲地测试人性，试图证明人类本身就是肮脏邪恶的物种。


    比如在丧尸爆发的初期，他故意让一位母亲感染丧尸病毒，然后把她跟自己的儿子关在一起，看这位母亲是否能克制住丧尸的本性，保护孩子。


    结果显而易见，毫无理智的丧尸将男孩撕成碎片，连骨头都嚼碎了。


    又比如他曾经在地下车库救了一群普通人，跟他们相处了一个月后，这群人对他的信任达到了顶峰。


    在一个明月高悬的夜晚，梵净禅打开了车库的门，上百只丧尸涌入了地下车库，随后车库里响起了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那些人震惊恐惧又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现在还记忆犹新，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十分有趣。


    这种小游戏，梵净禅玩了上千次，每一次都能得到他预想中的结果。


    直到他遇到牧归亭，那个伪善的家伙，无论他造设出怎样难以抉择的情况，牧归亭都能轻松应对。


    他总是能在完美处理所有问题的同时，保住那些普通人的命。


    牧归亭总是一身正气，寡言少语，受人尊敬。


    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让牧归亭失控，他正义到令梵净禅觉得恶心，令他想毁掉牧归亭，毁掉这个人坚守的信仰。


    他的目的，就是有一天能把这个道貌岸然的蠢货逼疯。


    直到司镜出现，梵净禅发现牧归亭变得不一样了。


    他从一个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只知道保护人类的机器人，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也有软肋的活人。


    而司镜就是那把钥匙，只有司镜能撩动牧归亭的情绪，也只有司镜能让他发疯。


    不过后来，梵净禅发现司镜对自己的效果也是一样的。


    这个过分漂亮又纯真到没什么心机的青年也走进了他的心里。


    “小镜，你知道吗？我好喜欢你。”梵净禅安抚着怀里的青年，却带着病态的侵略感，“第一次见你我就想像现在这样抱着你。”


    梵净禅说了这么多，司镜只是睁着一双水雾濛濛的眼睛看着他，像只发呆的小猫，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梵净禅轻笑一声，戳了戳司镜泛粉的小鼻尖：“发什么呆呢？”


    司镜浑身激灵了一下，宛如小猫炸毛，回过了神，稍微有些敷衍地说了声“没有。”


    梵净禅似乎并不急着抽他的血，他那双危险的眸子从司镜雪白的锁骨上移开，看向远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刚才说的东西司镜也不是没听，只不过都没怎么入脑。


    不过他知道梵净禅在等什么了，他是在等牧归亭。


    梵净禅想利用自己，看看牧归亭在自己的生死和人类的存亡中会选择哪一个。


    司镜对他的评价是，真无聊。


    司镜也没打算去理解一个疯子的想法，疯子对他的表白，他只是听听而已。


    就算梵净禅真的有他说的那么爱他又怎样呢，那是梵净禅自己的事情，他可没说喜欢他。


    想到牧归亭，司镜的粉眸覆上了一层柔雾，真的好久、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那双总是会温柔地注视着他的琥珀色瞳孔，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司镜小小地期待着，如果牧归亭能在他离开的前一刻出现就好了，他还想再看他一眼，跟他告别。


    他离开之后，牧归亭就不会陷入这种两难境地了。


    他可以保护他想保护的人类，而不至于被梵净禅用爱人的性命要挟。


    还有地下城的人们、还有墨黎，希望他们都能平平安安。


    梵净禅看着怀里乖巧的青年，白软的耳垂染上一点红，他揽着柔软腰肢的手，加大了一点力度：


    “宝宝，在想什么？”


    司镜知道反抗没用，于是反而向后靠去，对着这个危险系数极高的疯子扬起了白嫩的脖子，微微跳动的血管贴着他的薄唇擦过。


    梵净禅的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甚至产生了一点兴奋的窒息感，张口要咬上这段鲜嫩的脖颈，余光却瞥见一个高大冷肃的身影。


    那人眼中闪着熠熠寒光，冰冷的血液从发梢滴落，在皓白的脸颊上划出一道蜿蜒的血痕，形成红与白的极致对比，仿佛刚从地狱爬上来的魔鬼。


    “梵净禅，放开他。”声音不大，但是很沉稳，穿透力极强。


    所有异能者都看了过去，面容沉冷的男人目不斜视地走了过来，每走一步，脚下都生着冰霜，发出碎裂的声音。


    所过之处，异能者们差点呕出血来，那种骇人的威压实在太过强大。


    仅仅是男人释放出的一丝气息，他们就有一种五脏六腑都被碾碎的痛感。


    他没有什么多余的话，板正的制服上落了些长途跋涉的灰尘，更多的是已经干涸的层层叠叠的异种血迹。


    牧归亭，他竟然真的回来了。


    从那个遍地异种的人类禁区，从尸山血海中杀回来了！


    “牧上校，您、您回来了。”


    “哈哈、哈，欢迎您回来。”


    “我们都盼着您回来呢哈哈哈……”


    人们战战兢兢地说着一些言不由衷的话，赔着笑脸，看他的眼神带着浓浓的畏惧，跟身边的同伴窃窃私语，试图安慰自己：


    “牧上校应该不会怪我们的吧？”


    “应、应该不会吧，他可是牧上校，人类的保护神，司镜再怎么说也只是个人而已，怎么能跟咱们相提并论。”


    “就是啊，一个人的命和一群人的命，牧上校肯定选我们啊！”


    他们其实很意外牧归亭还能回来。


    毕竟去了那种地方执行任务的人，从来没有回来过的，更何况牧归亭还是自己一个人过去的。


    他们这时候才发现，无论是基地长还是他们自己，都太小看牧归亭了。


    这个人比想象中的更加可怕，可是他们做了什么呢？


    他们把他的爱人抓上祭祀台，差一点就要把那个青年抽干了。


    这种尴尬的扬景竟然被牧归亭撞个正着，这扬残忍的献祭仪式突然间就陷入了僵局，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


    牧归亭一句话都没有说，但他们总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只能说些话来试图缓和一下。


    但是牧归亭没有搭话，完全忽略了地下的所有人，踏上了那座专为他爱人制作的祭祀台。


    台面平滑整洁，仿佛坚硬纯净的汉白玉，踏上去时回荡着空灵的足音。


    牧归亭的眼睛一直看着司镜，眼中深沉的思念和心疼宛如惊涛骇浪，翻滚不休。


    “牧归亭，你回来啦！”


    司镜还被梵净禅强势地禁锢在怀里，惊喜地看着牧归亭，他没想到他回来的这么快。


    刚刚还在担心没机会跟他告别呢，现在能见到他真的很开心了。


    青年弯月般的眉轻轻扬起，浓密卷翘的睫毛小刷子一样扇动着，花瓣般粉嫩的唇瓣上沾着晶亮的水泽。


    眼尾晕开深深的红，眉心那颗红艳艳的小痣点缀在雪白的肌肤上，为他增添了许多撩人的欲色。


    因为见到惦念的人，那双璀璨的眸子中绽放出的喜色无比动人，仿佛雨后染了潮湿雾气的茉莉花，漂亮得不真实。


    牧归亭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司镜。


    他好漂亮，哪怕是遭遇了这些不公的对待，仍然看不到他的脸上出现一丝怨怼，就像是纯洁的天使一般，从来不会被时间的污浊和邪恶沾染。


    他身上穿着洁白的长袍，更加深这种神子般的圣洁感，再加上眼角的绯红和眉心的红痣，活脱脱一个祸国殃民的妖神。


    牧归亭痴迷地看着司镜，眼睛仿佛被那双粉瞳吸住了。


    他知道这不是一个合适的地点，但每次见到司镜，他都完全忍不住。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司镜面前完全崩塌，全身的血液都奔腾着向他俯首称臣，想要成为他最忠诚的仆人，只祈求神子稍稍垂顾。


    牧归亭觉得十分自责，双拳攥紧，在看到司镜的这一刻胸膛猛烈地起伏着。


    他用尽全力地赶回来，只怕看到的是浑身冰凉的爱人，他都不敢想象如果司镜死了，他会变成什么样。


    不过他知道不会是那些人心里想的，生米煮成熟饭后他只能妥协，他十分确定自己一定会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情。


    他一定，会杀了这里的所有人。


    还好，他的爱人还活着，他所恐惧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的小镜很勇敢，很坚强。


    在看到司镜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活了过来，紧绷的灵魂得到了释放，一切的恐惧和紧张都被青年某种那温柔的笑意消解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更深的后怕，他不该过分相信人类基地，也不该过分相信同胞的人性。


    他本以为自己的牺牲和努力能换来司镜的平安，但他连碰都舍不得碰疼的人，竟然被禁锢在高台上，即将遭受惨无人道的伤害。


    他的小镜该有多害怕多无助，但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竟然流露出无与伦比的信任和依赖。


    司镜丝毫没有怨恨他的姗姗来迟，也没有怨恨这个世界对他的不公，只是单纯地因为见到他而感到开心。


    实在是太乖了，乖得让人心疼，也就显得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更加该死。


    梵净禅好整以暇地看着二人眉目传情，自从牧归亭的身影出现开始，他就收起了那种散漫的神色，整个人变得兴味盎然。


    好像一个顽劣的孩子发现了有趣的玩具。


    “我说，把他放开。”牧归亭手中凝聚出冰球，冷冷地看着梵净禅。


    梵净禅并没理会牧归亭的威胁，他揽着司镜站了起来。


    一只手在司镜光滑的侧脸上轻轻摩挲着，有些粗糙的拇指碾着司镜粉嫩的唇，另一只手绅士地指向台下的异能者：


    “牧上校，你还没选呢。”


    梵净禅眉眼压低，挑衅地盯着牧归亭。


    气氛渐渐凝结，连空气中都似乎涌动着十分危险的火药味。


    “小镜，你怎么看？”梵净禅修长的手指顺着司镜绵软的掌心渐渐向下，圈住了那微微凸出的腕骨。


    司镜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还能怎么看，当然是用眼睛看咯。


    他又不是梵净禅那种无聊的变态，没兴趣看牧归亭在人类和他之间做选择，刚好这个时候，司镜脑中传来了系统欢快的声音：


    【宿主，传送数据已经链接好了哦，需要现在启动嘛。】


    司镜眼睛一亮，终于可以离开啦！


    然而他嘴里那个“好”字还没说出来，就看到了十分令人震惊的画面。


    司镜瞳孔微缩，瞬间怔在原地，下意识地想要脱开梵净禅的怀抱，然而他反抗的力气小到不能再小，直接被人按回了怀里。


    只见牧归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过身，手中那巨大的冰球，竟然直直地打向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