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街头，跳跃的霓虹灯，三两人驻停在小吃摊前，冷风吹过，朱景泽目光颤颤，透过柠檬鸡爪的摊子看向远处，没有焦点，他嘴唇微启：


    “我跟个弱智一样被你骗的团团转，你不应该说点什么吗？”


    少年一手拿着两个甜筒对立站着，眼眶泛红，低着头轻声道：“我和她没关系…”


    “她是你未婚妻！要不是我无意中听到你还想瞒我多久？！所有人都知道了，我跟个傻子一样被人当作饭后的八卦茶点！”朱景泽几乎吼了出来，咬牙切齿地说道：


    “宫、三、少、你可真有种，到现在了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你要是喜欢她就去找她。”他抓了把头发，“搞了半天我成小三了，去你大爷的，滚！”


    “你不是！景哥我会处理的，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砰！


    尖锐的刹车啸叫和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一辆失控的货车画着龙狠狠朝他们冲来，昏暗的街道瞬间被强光代替，朱景泽刺激得眼泪出来了，他拼命地想要把面前的少年推开不可控范围内，还未来得及抬脚就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推了出去。


    又是一声巨响，仿佛敲打在已经停止心跳的胸脯上。


    朱景泽后背撞到社区垃圾桶上，少年狠狠撞到车头上，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弧线，被用力抛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暗红的鲜血瞬间在少年身下形成了一滩血坑，有什么东西在他面前炸开了。


    “宫晟礼！！！”


    少年手中的两根甜筒随着他砸在了地上，不成形的奶油混合着血液和灰尘，朱景泽眼眶赤红，连滚带爬地痛喊着，“宫晟礼！你大爷的怎么这么蠢！来人啊……救护车……救命啊！”他颤抖着把对方轻轻抱在怀里，不受控制发抖地手摁着对方头部的出血口，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腹部，也刺痛了他的心。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心脏好像不会跳动了一般，全身的血液倒流，如果可以，他宁愿躺在血泊中的人是他！


    “景哥…原谅我，不要推开我，我没有耍你……”


    朱景泽胡乱地点着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视线模糊，全然不知其他，完全按照本能反应看着对方被推进手术室，看着对方的父亲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看着医生眼神复杂地摇了摇头……


    景哥…


    宫晟礼，对不起，要是我反应快一些把你推开是不是就不会…


    景哥！醒醒！


    朱景泽猛的睁开血红的双眼，瞪着对方，小晨被吓了一跳，犹豫道：“景…景哥，道路疏通了，人已经送到医院了，咱们可以出发了。”


    小晨边说边观察着他的表情，此时对方表情正常的好像方才是他的错觉一般，听闻此话后，朱景泽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抬脚就往保安开出的一条路大步走去。


    他拿起东西连忙跟了上去，小晨的手贴在胸前，感受着强烈的心跳，心有余悸地想，早就听说景哥有很大的起床气，妈呀，这也太可怕了吧，顺手拍了拍自己。


    朱景泽看了他一眼，“想说啥呢，偷看我好几回了都。”


    小晨咧开嘴一笑，竖起大拇指，“看咱们景哥帅！”


    朱景泽无奈地摇头，瞥了一眼发生交通拥堵的源头——两辆车发生碰撞，现在路上只剩下被削掉一半车头的废铁，司机酒驾，且没有系安全带，相撞的那一瞬间人直接从车里飞了出来，满身是血，就在他眼前。


    朱景泽眼神暗了下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窝里，五年了……五年前的那一场车祸，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只要一闭眼，脑海中就会重复车祸的画面，为此，他接受了一年的心里治疗才能正常的回归社会，直到现在，已经好久没有梦到了。


    他以为他快忘了。


    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


    朱景泽走进一辆黄色的智己ls6，小晨跟了上来，打开平板电脑放在膝盖上给他汇报下面的行程。


    开车的小哥是公司的人。


    他今天杀青，在陈导的片子里客串一个小角色，结束后需要和品牌方吃饭，两个月后，新剧本开机。


    朱景泽每年的资源并不多，都是一些小角色，两天前，他接到了一本男主角的本子，是一个民国时期的片子，需要练习骑马，增肌，虽然这两个月没有戏拍，但是每天应该可以过得很充实。


    朱景泽听完并没有什么表情，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看着窗外，手无意识地覆盖在肚子上，淡淡地道：“今晚要喝酒吗？”


    “不用，只是和品牌方见个面。”


    朱景泽微微颔首，腹部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了，他顺了一口气手轻微用力摁了摁，另一只手拍了拍小晨的肩膀，“背包，帮我把胃药给我。”


    小晨为了省事，把自己的东西一并和他的日常用品放在一个背包里，由小晨带着。


    “哦哦好。”小晨翻出胃药放在他手心上，扭开矿泉水递了过去，知道自己有些多嘴，但还是没有忍住，“景哥，你是不是又没吃早餐呢，本来就有胃病，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垮的。”


    “吃了。”朱景泽仰头把药顺了下去，深呼气了几个来回，想要找点其他的来吸引自己的注意力，看来看去最终还是掏出了手机。


    小晨明显不信，瘪了瘪嘴，但也没有继续说什么，他做了四年的助理，一毕业就在朱景泽身边工作，那可太熟悉这个表面上温和的艺人了，现在这副样子，明显是有些不耐烦了，他可不想大早上的就触霉头。


    他暗暗点了两份瘦肉粥送去了剧组。


    刚退出外卖软件通知栏就弹出一条热搜，在桌面上停留了两三秒，小晨看见了什么字眼立马点了进去，跳转到内容上，难以置信地把热搜内容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脸色沉了下来，“这群网友真能扯，还有，这什么脑子啊，有什么就信什么，无脑。”


    看着帖子下面翻不到底的辱骂，小晨越看心越沉，忍不住破口大骂，“一群智障，这视频明显就是拼凑出来的，这么明显的恶意剪辑看不出来吗，还在下面说什么真相真相，真相就是根本没有这回事！！”


    “他们并不在乎真相，他们只在乎吃瓜的快感。”


    “景哥…”


    朱景泽摁掉了手机，眉头紧皱，脸色惨白，手无意识地按压着腹部，原本空空如也的肠胃也在急剧地收缩。


    小晨撕开暖宝宝贴在他的腹部，一脸心疼模样。


    手机突然一震，朱景泽顺了口气解锁，他直觉不是什么闲聊信息，果然，手机界面上停留着一段话：


    景哥，不要管他们说什么，这次很有可能是公司里的人干的，有一批水军我认识，你只管沉默就好，等风声过去。


    小晨离得近，朱景泽半躺着，他一下子就看见了那段话，怒道：“真是丧心病狂，怎么总喜欢搞黑红，一点都不把艺人当回事。”


    朱景泽扭过头去，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他用力闭了闭眼睛，调整好表情，下车了。


    虽然堵车耽误了些时间，但他都有提前出门的习惯，这会到片场，导演和主演都还没来，他直奔化妆间开始做准备，小晨在一堆外卖中找到了那两份粥，跟了进去。


    今天这场戏是他被匕首刺进胸口而亡，穿好古装后，简单地喝了几口粥，现在药效也上来了，他坐在化妆镜前，道具老师把一大坨装着血浆的道具塞进他的胸前，胸脯瞬间膨胀了起来，形成了一坨圆形的形状。


    小晨瞪着眼睛，嘴角抽搐，明显在憋笑。


    朱景泽一低头能明显感觉到视线到达腹部的路线有些受阻，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道具老师，等待着下文。


    周围的人都在笑，道具老师摸了摸下巴，“哎呀，好像大了点？哈哈哈，不好意思哈，尺寸做大了哈哈哈哈。”说着就要把道具扯出来。


    塞进去还好，扯出来就感觉有些紧绷了，抓了好几次都没有抓到受力点，甚至越发的往里走了，搞得朱景泽浑身难受，他抓着道具老师继续前进的手，“我自己来吧。”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冷不丁地声音从背后响起，哄闹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道具老师挺直了腰板，冲着门口的人点了点头。


    小晨眼神来回来两人之间游走，脸色有些不好，喊了声，“赵哥。”


    其他的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方才爆出来的热搜正是这两位主角，赵大影帝有女朋友，小咖演员朱景泽为了上位不惜公然当小三破坏人家的感情，视频中小咖对赵影帝各种故意制造身体接触，看向对方的眼眸里全是暧昧与柔情。


    朱景泽看见他胃部就又开始一抽抽的疼。


    赵乐安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男人在朱景泽的胸前摸来摸去的，他看着道具老师皱起了眉头。


    这边朱景泽终于把道具给拿出来了，递给了道具老师，后者拿着道具就走了，这时也没有任何好脸色。


    朱景泽把目光放在赵乐安身上，对方一身休闲服，手里拿着口罩和墨镜，一看就是刚进片场，他忽略身边人的那种热切八卦的眼神，点头道：“赵哥早。”


    赵乐安走了过来，想要整理被道具弄乱的服装，朱景泽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赵哥今天来这么早，吃了吗？”这是一句废话。


    赵乐安看着空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苦笑了一下，“吃了。”手在空中一转，搭在了朱景泽的肩膀上拍了拍，“收工之后来找我，我有个礼物要送你。”顿了顿，补充道：“杀青礼物，都有的。”


    朱景泽点点头，“谢谢赵哥。”


    半个小时后，陈导表情严肃地坐在太监面前，屏幕内映射着人工搭建的古代背景，朱景泽身穿古代服装，一把匕首深深地没入在左胸口处，藏青色的服装瞬间被染红。


    随着镜头的移动，视线里出现了匕首的主人，穿着凤冠霞帔的女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轻微发抖的手，尖锐的声音在棚内响起：“你为何不躲开！”


    朱景泽因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终于体力不支倒在血泊之中，目光涣散，愣愣地看向自己欢喜之人，双唇轻微一开一合，“这条命……就当还给你了，但我方才说的句句属实，他犯的是杀头的罪，你和他一旦……一旦成婚，不仅是你，就连你爹娘都难逃一死……”


    倒地的少年扯了扯新娘的裙摆一角，眼中满是泪水与不甘，有些委屈道：“我说的句句属实。”


    他说完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动不动地看着还在发愣的新娘，眼神黯淡失去焦点。


    “咔！”


    这一声令下，双方的助理都拿着冰饮料和小电风扇冲上去给自家艺人降温，化妆师和造型师拿着工具也跟上来了。


    “休息十分钟，这条重来。”


    陈导对自己的作品要求很高，一个五、六秒的简单的动作拍个几十遍都是家常便饭，正是因为有这样严格的标准，陈导的作品的含金量才高的离谱，有多少人为了能在陈导的作品中露个脸付出了多大得努力。


    朱景泽虽然是个小演员，但出道四年来，每天都付出巨大的努力学习表演，健身，探班，像记笔记一样把看到的，想到的，学习到的都一一记录下来，反复练习，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都会牢牢抓住。


    他打开iPad接收到了方才表演的画面，他都有观察他人演技的习惯来对比自己的，画面中女演员的状态显然不在线，他没管，研究了自己的动作，发现倒下的瞬间有些不自然，他站起身来就想练习，把化妆小姐姐吓了一跳，“哎呦，景哥，补妆呢……”


    朱景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


    小晨拿着小电风扇对着他吹，女主角旁边的小型落地空调散出来的冷风也关顾到了他身上，他舒服地眯了眯眼，突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在小晨的身上，朱景泽半眯着眼伸出手想要把手机接过来，可半天了手心里还是空的，“干什么呢？”


    “哦！景哥你的手机。”


    他接过手机后看到联系人毫不犹豫地摁下接听，目光顺着小晨倾斜的方向看去，“渊哥…对，还在拍，嗯…好，不会迟到的。”挂完电话后，小晨凑过来神秘地说：“哥你知道我刚才看到什么了吗？”


    “陈导带着溪姐出去啦？”他又不瞎。


    溪姐就是这个片子的女主角，也是圈内新晋演员，出道一年半，资源好到爆炸，虽然年龄比他小，但圈内的人都叫她溪姐，他也就跟着叫了。


    小晨笑眯眯的，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可转眼对上朱景泽的眼神，叹了口气，“要说她的演技肯定是不如景哥你的，但是…谁让人家资源好呢！景哥，你长这么帅，演技又那么好，距离火起来那是早晚的事情。”


    朱景泽听闻后笑了笑，没有说话。


    十分钟很快就到了，陈导和溪姐一前一后进来，方才挤在小型落地空调后面闹哄哄的工作人员现在都安安静静，准备各自的工作去了，不该看的不看，该谄媚的还是得谄媚。


    不知道陈导跟她说什么了，这次确实比方才的状态好了很多，但还是ng了一七八回，最后终于赶在晚上八点前把戏拍完了。


    剧组举办了一个简单的杀青会，其实就是剧组的人闹一闹，吃个不大不小的蛋糕，接收了几份小礼物，几个主演们又哭又笑的。


    九点半，朱景泽捧着鲜花离开剧组了，车子直奔着市区的一家湘菜馆去。那家湘菜馆的保密性做的非常好，因此，这家湘菜馆成为了圈内人经常出没的地带。


    朱景泽换回了便装，带着墨镜和口罩大步流星地进入了馆内，直奔提前告知的包厢，靠近包厢，依稀可以听见屋内几人说话的声音，他屈起手指敲了敲门，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下一瞬，他瞳孔紧缩，血液倒流，浑身颤抖地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双腿像是被灌了铅，抓住门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有种要把门把手拧下来的错觉。


    周围的人在说什么，好像在叫他，又好像周围没有其他人，只有眼前这个人，虽然已经过去了五年，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尽管对方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男性特有气质和魅力。


    他张了张嘴，他不知道自己发出声音了没有，宫晟礼…


    “宫晟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