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间里安静了几秒,桑羽知道，她和游景川都在观察对方的反应。


    她既不心动，也不生气,而是反问游景川：“你真的会给这笔钱吗？就算你事后反悔不认，我也拿你没办法吧。”


    “我当然会给。”游景川双手插兜,“如果你不放心，我们现在就交易。”


    “你这么信任我？”


    “当然。”


    桑羽嗤笑一声，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当然会给。”她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而且你绝对不会告诉柳玥,你比谁都希望这是个没人知道的秘密,你希望我继续留在柳玥身边,受她重用。”


    “这样,当你需要用到我的时候，就能用这个把柄拿捏我。”


    先是利诱，然后是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积累多了就变成无法挽回的过错。到那时，她再后悔也回不了头了。


    游景川还在和她嬉皮笑脸：“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要钱而已。”


    桑羽没搭理他,是与不是，游景川心里最清楚。


    别看柳玥现在名下没有公司,但能一口气拿出十位数现金买房子的人,在整个深圳都凤毛麟角，谁都不敢小瞧她背后的家族。用一千万在这样的人身边埋个钉子,对游景川来说绝对值得。


    如果柳玥出身财阀，他会让她当商业间谍,如果柳玥真是个暴发户,那就更好了,这些豪门圈的人有无数种方法，精心编织各种投资骗局，连哄带骗掠夺他们的资产。


    这种行为，被他们称为“根据认知水平进行的财富再分配”。豪门圈的傲慢，桑羽早就领教过了。


    “我要出去了。”桑羽和游景川说，“你这里的茶叶真差。”


    “年轻人谁爱正经喝茶啊，弄点茶末做奶茶而已。”


    游景川仍然堵着她的去路：“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如果你嫌钱少，我们可以商量。”


    桑羽冷眼看他：“如果你想拖延时间，或者闹出更大的动静，引起她的怀疑，不如直接当着她的面说。”


    “哎呀，你就这么有把握，她肯定会信任你？”


    “你废话真多。”


    桑羽勾起唇角：“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以上都是烟雾弹，你只是想通过我的反应，试探出我们的心理价位——那你现在有结论了吗？”


    游景川终于不笑了，桑羽果然是个难缠的角色。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到桑羽脸上。游景川想和她达成私下交易，说明9亿这个报价让他着急破防了。


    如果是坚决不能接受的价格，他只会对这个交易失去信心，消极应对直到双方不欢而散；而他表现出来的态度，是想赶她下牌桌，以避免最终达成这样的结果。


    9亿让他无比肉痛，他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击溃了。这个价格让他打心眼里抗拒，不可能成交，但只要再高一点点……


    “看来，你的情况比我想象中还要糟呢。”


    她丢下这句话，绕开他端着茶出去。


    柳玥其实不爱喝茶，不过她还是象征性喝了一口，好苦啊。


    看游景川脸上的表情，似乎比她的茶更苦。


    谈判继续，桑羽依然紧咬9亿不松口，游景川的眉头越皱越深，语气也逐渐不客气，眼看着快没耐心了。


    嘶……柳玥再次感慨专业的事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她能感受到两方都在给彼此施压，现在就看谁先扛不住，谁更害怕谈判破裂了。


    眼看着差不多了，桑羽说：“其实把房子卖给crescent，是你最好的选择。”


    “她不是你的竞争对手，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利益往来。我敢保证，在你接触过的意向购房者中，她是最真心实意想要买房子的。”


    “你现在急用钱，你难道不怕某些人假装要买房子，其实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让你失去和别人交易的机会，最后硬生生把你的现金流拖垮吗？”


    桑羽：“他们可能同意花十几亿买，但拖来拖去，你最后一分钱都见不到。我们这里的9亿，是真金白银，马上就能支付给你的现金。”


    “没错。”柳玥这时跟着点头，“合同签完，手续办完，立刻打款，我保证一点都不带拖延的。”


    桑羽又补充一句：“再提醒你一下，这次背刺你的人里面还包括你的亲戚。再稳固的关系，应该都没有马上就能收到的现金更靠谱。”


    这话确实说到游景川心坎里去了，他脸上表情几度变化，几次欲言又止。


    “十亿。”他说，“我要求在合同里加一条细则，如果买方不能在网签通过三天内，将房款汇到监管账户，交易自动作废。”


    哇，十亿竟然真的能谈下来！


    柳玥差点脱口而出说没问题，现在就可以签合同，还好桑羽踢了一下她的小腿，她反应过来，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十亿……有点贵。”


    柳玥紧急改口：“就不能再便宜点吗？我是学生，给我打点折呗。”


    游景川：……


    这是买房！不是在二手平台砍价！他一时语塞，理解了什么叫人在极度无语时真的会笑。


    “十亿真的是我的底线。”游景川强调道，“再少一分，我都接受不了。我这情况你们也知道，卖房就是为了回血，如果价格卖低了，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那你就更应该卖给crescent了。”


    桑羽抓住这个点：“她的父母不在内地，身边照顾她的人只有我，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卖给她，这会是一笔非常保密的交易，真实成交价只有我们知道，你对外说卖了十几亿都行。”


    “如果你注定无力回天，除了善良的crescent，没有人会给你雪中送炭。但如果你成功回血，对外士气大振，就能争取到那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


    “到了那时，就这一点点差额，以你的手段，还没办法从他们那边薅点过来么？”


    之前都是棍棒，现在也该给点甜枣了。


    桑羽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游景川明知道这是在给他画饼，但还是忍不住心动。


    没错，除了承诺的立刻打款外，这确实是和crescent交易的另一桩隐形好处……只要她这边口风紧，对外还不是由得他随便说。


    换成是别人来买房，只怕他前脚刚签完合同，后脚成交价就能传遍圈子。毕竟这可不是普通的豪门八卦，说它关联到好多人的命运，都不算夸张。


    游景川仍在犹豫——别人不可信，但对面这两人就一定可信吗？


    桑羽气定神闲，柳玥只顾着玩手机，这两人的松弛态度真是看得他火大。但没办法，深圳不止一处地方有豪宅，没有选择权的人是他。


    他当然知道这是桑羽的阳谋，想要达成她说的效果，他就得有求于她们。


    ……刚才他还想用一千万拿捏桑羽，而形势变化只在转眼之间，如果他想扯虎皮，就只能被对面两人拿捏。


    游景川不是百分百相信她们，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和其他人相比，她们背刺他的可能性最小。


    Crescent的诉求就是更便宜的成交价，桑羽虽然难缠了点，但她是利益优先的聪明人，不会因为一时意气做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他思考一会，看向柳玥：“买房是大事，或许，你可以找你家里的长辈过来帮你参考。”


    啊？柳玥愣了一会。她是成年人没错吧，为什么还要叫别人过来帮她看房？


    结合前面他和桑羽的对话，柳玥才明白他这句话里的意思。


    ——他是想让她父母出面，借用他们的影响力，为他这边大张旗鼓造势。


    “你嫌我分量不够啊，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


    柳玥翻了个白眼：“我爸妈很忙，这点小事他们没时间管。你要是把房子直接送我，我倒是可以请他们过来和你吃顿饭。”


    这句话很狂，但说出来很爽。


    虽然她的工具人爸妈不可能出现，但游景川也不可能真的白送，所以她这会肆无忌惮地过嘴瘾，还昂起头，直接用下巴看他。


    十亿现金在手，她的人设就是这么狂，不服憋着。


    游景川深呼吸一口气，冷静，冷静。这家伙一看就是被家里宠坏的小孩，别和她计较。


    他多问了一句：“支付方式是银行转账吗？”


    “不然呢？”柳玥感到奇怪，还反问他：“我说的是现金是广义概念，不是纸币诶。”


    这个他当然知道，游景川点头，不再多问。


    能走银行转账就行，说明她的资金来源经得起查，这么大笔的交易肯定会被重点监管，追根溯源。


    能结识到她家里的长辈固然最好，她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游景川对她当然很好奇，但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度过难关，至于其它的，就先观察一阵子，看这位小祖宗想在深圳做什么吧。


    “9亿真的太少了。”


    游景川的态度已经松动，但他还在坚持讲价：“凑个整，十全十美多好听？”


    桑羽不肯让步：“那不如8.8亿，八八就是发更好听。”


    两人又吵了几轮，气氛很快又僵持住了。


    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柳玥摸摸肚子，有点饿啊。


    桑羽叹了口气：“游总，不瞒你说，我们的预算底线就是9亿，Crescent的钱都是跟家里要的，她又不能变出更多的给你。”


    虽然真实底线是十亿，但不妨碍柳玥此时跟着点头。


    没错，她就是个领零花钱的孩子，家里给多少就只能花多少，再怎么谈都是这个价。


    游景川头痛扶额：“买房预算哪有卡的那么死的，你和家里撒个娇，多拿一个亿也不是问题吧？”


    “你说的容易。”柳玥瞪他一眼，“那你怎么不和家里撒个娇，让你爸妈把这十几亿出了？这样连房子都不用卖了。”


    这话游景川没法接，老头子养儿子和养蛊似的，亲妈也只顾着自己潇洒。在家低头就意味着失权，他可不想看老登眼色过日子。


    “我家小门小户的，和你没法比。”游景川继续说服柳玥，“大小姐，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只是零花钱，你就抬抬手，帮个忙吧。”


    他的好听话如同不要钱般撒出来，确实让柳玥听完之后心情舒畅，有点暗爽。


    桑羽没有发言，柳玥大概知道，她们这边该提价了。她作为助理之前把价格咬得很死，现在要提，只能由自己来说。


    “行了行了，我可以涨一点。”


    柳玥装模作样地翻看手机：“等我先看看哈，看我这个月还剩多少零花钱……唉，前几天花钱有点多……”


    游景川：……


    明明是近十亿的交易，他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在小学门口摆摊的。


    她找了半天，试探性地开口：“我再给你五百万吧。”


    “这也太少了。”游景川当然不满意，“大小姐，你去爱马仕买几个包包都不止消费五百万吧？翻个十倍都轻轻松松啦。”


    柳玥心里乐开了花，但面上还是装作很为难的样子。


    “我没那么多钱。”她很不情愿地撇嘴，“要是再加五千万，那我这个月还怎么过？我不买新衣服新首饰了吗？而且你这装修我还得花钱改呢，都怪你品味太差，设计的不行。”


    游景川努力忽略掉后面的扎心之语，他现在知道，她真的有五千万，只是舍不得花。


    柳玥说9.2亿，游景川坚持要9.5亿，最后柳玥实在拗不过他，只能成交。


    游景川立刻就把律师叫过来，合同他早就拟好了，只要修改几个地方，加一些详细条款就行。


    不容易啊，总算是谈成了，合同赶紧签，手续早点办，越早收到房款他越安心。


    柳玥和桑羽对视，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计划成功的喜悦。


    柳玥其实是故意露出破绽，让一直被桑羽压价的游景川找到了突破口。五千万是给他的心理暗示，最后用他提出的价格谈成，他就会认为自己在谈判中处于上风，迫不及待成交。


    嘿嘿，立省五千万咯~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柳玥头回发现，自己也是个影后预备役。


    因为房子里的保姆最近都没上班，所以游景川叫了酒店外卖，几人边吃午餐边谈。


    吃饭时，桑羽状似无意地提到了游景川的堂弟。


    游景川又郁闷又无奈地回了句：“知道了。”


    柳玥很好奇地问：“你和他堂弟之前认识吗？”


    “不算是认识。”桑羽淡定地笑了笑，“我前男友和他堂弟认识。”


    桑羽的前男友……柳玥皱眉，不就是那个试图把女朋友送到别人床上去的渣男吗？


    这个男的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游景川的堂弟和他认识……瞬间，柳玥看游景川的眼神都不对了。


    游景川赶紧澄清：“只是血缘关系上的堂弟，他是我叔叔的私生子，我平时不和他来往的。”


    这是实话，游景川根本看不上这人，之所以通过他得知桑羽的大名，是因为桑羽用了点手段，让他闷声吃了大亏。


    即使他堂弟是个愚蠢的废物，但在资源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桑羽还能做到这种事，也足够让人心生忌惮了。


    不过桑羽的运气是真的好，这么快就找到了新靠山，估计等他那个堂弟缓过劲来，也不敢对她怎么样了。


    而她刚才提起堂弟——游景川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她要他去折腾她那个前男友，这就是她会对交易价格守口如瓶的条件了。


    可恶，他都少赚了1.5亿，却还是要帮她做事！游景川恨得直咬牙，又拿她没办法。


    吃完午饭后，柳玥又在客厅里喝了会茶。她其实没什么事做，游景川在旁边办公，本质上也是在等。


    双方都很希望尽快达成交易，很快合同就被拟好了。桑羽也带人检查完房子的所有细节，仔细阅读过合同里每项条款，最后向柳玥点头。


    柳玥接过手就签字——系统早就看过了。


    落在别人眼里，她对桑羽的信任程度简直到了盲目的地步，连桑羽本人都没想到。


    她眼光微闪，悄悄转过身去。


    柳玥签完字的那一刻，系统提醒她锁定了9.5亿的任务资金。她松了口气，今天的大头开销总算是花出去了。


    按照从前的习惯，剩下的就可以省事了……等等，不对！虽然只剩0.5，但单位是亿啊！是五千万！


    柳玥在脑子里问系统：“桑羽帮我省了好几个亿，剩下五千万我给她当奖金发了行不行？”


    她买房的预算是十亿，现在房子到手了，剩余资金都是桑羽努力省下来的，给她当奖金，柳玥觉得是应该的。


    有了房子，她从此可以躺平了；有了五千万，桑羽在深圳也有了退路，而且她那么聪明，也许还能用这笔钱继续生钱。


    柳玥已经意识到，桑羽的能力给她当助理，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系统暂时没回应，似乎在思考，柳玥继续尝试说服：“我的买房计划你一直都很清楚，给有能力的属下发奖金，肯定是合理支出啊！”


    “有钱人都在花钱买服务，我买的就是桑羽的砍价服务。如果找个中介来帮我谈，成功了我也是要付人家中介费的。”


    后面这句话似乎说服了系统，它终于同意。


    柳玥松了口气，这下可以很轻松地完成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