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沈宿迁受伤之后，他们俩不放心她自己待在医疗中心里，就生怕古神教会贼心不死，卷土重来，所以她的安全是由洪浩和袁罡轮流负责的。


    此次营救津南山的村民，沈宿迁功不可没，袁罡已经打了报告向守夜人高层申请她的那枚勋章，但授勋仪式举行的前提是，这个即将授勋的人能够醒过来。


    明天就是这一届新兵宣誓的日子，这是每个守夜人一生中仅有一次的经历，但沈宿迁注定是无法参加了。


    洪浩按下车窗，看着挡在自己车头前面的身影：“山奈，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去睡觉？”


    “洪教官，你要去医疗中心看小千，对不对？”


    “我也要去。”


    山奈的语气不容置疑，她板着脸的时候，真的很能唬人。


    在她身上，洪浩竟然隐隐约约看见了绍平歌的影子。


    上京市006小队的队长绍平歌在守夜人之中的名声两极分化。


    和他不熟悉的人，觉得他这个人‘疯疯癫癫’的，整天都只想着算卦，也不修边幅，根本不靠谱；而只有和他真正相处过，熟悉他的人才会知道，其实绍平歌是个很靠谱的人。


    但凡遇到大事，他从不含糊。


    上京市是大夏的首都，重要程度不必多说，而上京市006小队是排名仅次于前面五支特殊小队的守夜人驻守当地小队。


    能成为这支小队的队长，绍平歌当然不可能是一个不可靠的人。


    如果他真的一无是处，守夜人高层不会将上京市的安危交到他手里。


    而在某些时候，绍平歌是个很固执的人，他养出来的孩子，也跟他一样固执。


    洪浩不想带山奈去看沈宿迁。


    他是真的害怕了这群小女孩儿的眼泪，他永远都忘不了山奈她们几个去医疗中心探望沈宿迁的时候，哭的有多惨。


    会梦和伍子晴的哭声简直能把医疗中心掀翻，但即使是莫莉和公仪灼那样少年老成的，都没忍住转过头去掉了好几滴眼泪。


    更令洪浩觉得意外的，是半途加入集训营的山奈，她当时没哭，但后来洪浩路过走廊拐角的时候，听到了楼梯间传来的啜泣声。


    山奈的脸埋在膝盖上，一双手臂环抱着自己，看起来就可怜兮兮的。


    绍平歌和陈牧野将自己家里的孩子们交给袁罡，也是交给了他，而他们这些做教官的，却没能好好照顾她们，怎么能问心无愧？


    洪浩的不情愿，山奈当然看见了，但她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洪浩不答应，她就一直站在车前面，要么他能狠心将她撞飞，要么他就别去。


    但这两样都不可能，所以他妥协了。


    山奈上了车，洪浩启动了引擎，还不忘问她：“你现在去找沈宿迁，有什么事？”


    山奈轻轻摇头，没有回答，她的表情藏在黑夜之中，没有让洪浩窥见分毫。


    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树木，她又想起了那晚从地下破土而出的参天大树和藤蔓，沈宿迁那虚弱的模样再度浮现在眼前。


    她想，宣誓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毕竟她不是真正的新人，上一次集训的时候，她已经宣过誓了。


    可沈宿迁没有。


    每一个守夜人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日子，她不想沈宿迁留下遗憾。


    她也不应该留下遗憾。


    沈宿迁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应该留下遗憾的人。


    ----


    山奈到的时候，林七夜还在病房里守着沈宿迁。


    见到她，他也没提起精神，只是一直盯着悬挂在上方的药水。


    沈宿迁的手背上也都是伤痕，给她打针的护士肯定技术很好。


    “我想单独陪小千一会儿，你能给我们留点空间吗？”


    “对不起。不行。”


    林七夜的态度很有礼貌，但他的语气却是冰冷的。


    这些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他心力交瘁，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心事，只有落在沈宿迁身上的时候，才有一丝暖意。


    “我不能离开她。”


    林七夜是在对山奈说，也是在对自己说，“我必须要守着她。”


    他自己也是刚刚醒来，一整天也没有吃东西，脸色苍白得可怕，但他却毫无胃口，只想陪着沈宿迁。


    把她交给任何人，他都不放心。


    “那你不出去，但也要替我保守秘密。”


    林七夜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山奈笑得轻松，可心里却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小千受的伤很重，袁教官他们不许我使用禁墟。”


    【转移】的代价是消耗自己的生命力，一旦需要转移的伤势超过山奈能接受的程度，重伤垂危的人，就会变成她。


    “其实他们想太多了，我还是很理智的。”山奈耸了耸肩，“如果我只替小千转移一点点伤势的话，不但自己不会有事，也可以让小千好的快一点。”


    她故作轻松地看着林七夜，“这样不好吗？”


    听起来确实很好，但林七夜没那么容易被骗。


    他指出了山奈的心思：“那你会停下吗？”


    一旦超出负荷，山奈会停下吗？


    她不说话了。


    而这就是答案。


    她低着头注视着躺在床上的沈宿迁，这是她的朋友，尽管她们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她真心将沈宿迁当作自己的朋友。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是可以为了朋友付出生命的。


    山奈恰恰就是这一种。


    “小千不会答应的。”


    林七夜很了解沈宿迁，她讨厌牺牲，更讨厌别人为她牺牲。


    “林七夜，你知道双神代理人对于大夏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山奈试图保持冷静，但她却冷静不下来，有泪水在眼眶中凝聚，她说，“你们才是大夏的希望。”


    她和林七夜都知道，沈宿迁昏迷不醒，守夜人高层派来给她治疗的医生都是全大夏最好的，但即使是疗愈系禁墟中的最强者，也治不好沈宿迁。


    因为人类是无法抵抗神明之力的。


    丝卡蒂和瓦利想帮她，可错就错在，祂们的力量，也是沈宿迁的催命符。


    祂们劝过她，可她一意孤行。


    “虽然小千总是说她是个没有软肋的人，不会被别人威胁，也一直喜欢竖起尖刺保护自己，可即使是和她认识最晚的我，都能一眼看穿她的善良和心软。”


    “即使她不是我的朋友，她也是大夏的英雄。”


    只要是热血未凉的人，都无法接受一个英雄的落幕。


    山奈是自愿的，“如果我的命，可以换她醒来的机会，我愿意。”


    哪怕她不能一命换一命，但只要沈宿迁可以醒来，一切都还有转机。


    沈宿迁是双神代理人，她很重要。


    她不能死。


    林七夜被山奈的话震惊了，他不禁开口：“守夜人里，都是你这样的人吗？”


    “林七夜，你还没有成为一个真正的守夜人。”


    “当你愿意为信仰而死的时候，你就是一个合格的守夜人了。”


    同理，山奈也是自愿为信仰而死的。


    她希望沈宿迁能活下来，因为她以后可以救更多的人。


    山奈心想，大夏需要双神代理人，沈宿迁比自己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