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落水
作品:《展朝颜》 一晃七日过去。
陆朝颜今日的精神头可好了,卯时初便起来梳妆打扮,换上粉色水仙散花裙,百合髻上戴着珍珠头饰。
青郁与碧染自是知晓小姐的心情,想到许久不见的瑾姑娘,她们也想念的紧。
马车一路缓缓前行,辰时便抵至尚书府。
府里已来了许多夫人、小姐。阿娘甫一进门,就被尚书夫人拉了去。
“你是陆夫人吧!”张夫人笑吟吟的说道。
陆大夫人微微颔首,“张夫人,这是小女朝颜。”
“陆姑娘果然人如其名,清新明媚,如朝日初阳。”
“多谢夫人夸赞。”陆朝颜微微福身,灵动的双眸透着些狡黠。
“不说这么多了,陆大夫人随我到里厅坐坐,陆姑娘可先去静湖赏玩一番,那儿姑娘家多。”
陆朝颜想着要与瑾姐姐见面,阿娘在身边始终有些不自在,便应了尚书夫人的话,往静湖去了。
今日出席宴会她只带了青郁来。
“青郁,你去前边问问尚书府的书阁在何处?如果有人问起缘由,就说我听闻尚书府藏书众多,想要到书阁一观。问到之后,来静湖寻我。”
瑾姐姐三日前又寄了一封信来,说是一封信,不如说是一幅画。画上线条简单,隐约可以猜出是座书阁。
陆朝颜交代完之后,便朝静湖走去。
今日来参加赏花宴的小姐不少,各个打扮的如花似玉,一路走来,陆朝颜都有些看花了眼。
不远处站在几个衣裳华贵的女子。
月莹郡主指了指远处,问身边的侍女,“她是谁?我怎没见过她?”
侍女瞥了一眼,也没有印象。
“郡主,那姑娘是刚上任吏部员外郎家的女儿。”
平西侯世子林硕不知何时站在了月莹郡主身旁。
“哦,原来只是个五品官的女儿。”
萧月莹轻笑一声,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但仔细端详,她的眼底满是轻蔑。
“世子何时关注起了一个小官之女。难不成世子对她......需要本群主帮世子一把吗?”
萧月莹没有再说下去,但两人心知肚明。
林硕盯着远处的倩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陆朝颜早在远处就看见了平西侯府的风流世子在与一女子攀谈,时不时还将目光投向她的方向。
她没有再上前,而是往另一条道走。那日酒楼里的威胁依稀在耳,指不定今日在宴会上会憋着什么坏。她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
天不遂人愿。即使再小心翼翼也没想到他们会当众将她推入湖中。
掉入湖里的那一刻,冰冷的湖水充斥着陆朝颜的身体。耳畔,只有无尽的水声。不断扑哧的双手,让她时而接触到新鲜的空气。
恍惚间,岸边的嘈杂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有人落水了,这可怎么办?”
“那好像是新上任的吏部员外郎家的女儿。”
“这落水,可不是小事,我看话本子里写的,就有好些女子为了能够嫁给高门大户,就会以落水之名,以身相许。”
“我瞧着不可能吧!”
“你懂什么,这样的人多着呢。要不然怎么就会好端端落水呢?而且今日这赏花宴来的人可不少,就连皇子都受邀了。”
“你还别说,那不是平西侯世子吗?”
陆朝颜逐渐听不真切,隐隐约约‘侯世子’‘救人’的字眼传入耳中。
她快要没有力气了……
幼时落水的经历给她带来太多的阴影,所以多年来,她也一直对水敬而远之。
不停的挣扎使她的衣裳变得厚重,隐隐有滑落之势。她努力保持清醒,努力回忆之前嬷嬷教习的浮水之术。
幼时,上元节,她偷溜出府。她也不想这样,可是这是三年一届才有的盛会,盛会上会选出临城的三个有福之人,被祭司大人带去青莲山上祈福,听说这些被挑选去祈福的人可实现一个愿望。
三年前,她已经错过了一次,所以这一次才格外想去看看。可是,爹娘并不允许她外出,也不同意带她外出。许是好奇心作祟,她还是背着爹娘出去了。
盛会确实盛大,人潮如织,满城花灯,竞相耀眼。
幸运的是,她被挑选出来。登上花船那刻,周边人群一阵涌动,她被挤入水中,耳边好似听到了爹爹的声音。巨大的潮水侵袭着她,只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向她游来,那时她想,这应该就是仙女姐姐吧!
后来,她回到家中,恳求嬷嬷教她浮水。可真正进入水的那刻,她还是会对水产生畏惧,以至于,学了许久,她也没能学会,反而对水更加惧怕了。
陆朝颜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她明白,今晚的一切都是平西侯世子设的局。思及此,她顾不上其他。在这世道下,虽说清白名声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很重要,但对于她来说,命更加重要,只能先去搏一搏了。
听见‘噗’的一声,她不敢停留,拼命地向岸边游去。
终于,微微颤颤的趴在一旁的石墩子上。
周边的贵女见到平西侯世子跳水的那刻,就算再愚笨也察觉出这场落水的意图,大多不敢上前。再加上,刚刚她们可看见是月莹郡主的贴身侍女引着平西侯世子过来。无论是哪尊大佛,她们都惹不起。
只有几个姑娘愿意过来亲近她,维护一个女子的尊严。
“先披上吧!春日的湖水冰凉的厉害。”
林硕看着上岸的女子,贼心不死。
“陆姑娘,刚刚在水中,本世子不慎看到了你的身子,在此给你赔礼道歉了,也愿对此负责,纳你为妾。”
话音刚落,激起一阵议论。有人为陆朝颜唏嘘,淌上平西侯世子这趟浑水;也有人眼红嫉妒,认为平西侯世子再不济,也是个世子,入了他的后院,下半生也可衣食无忧。
须臾过后,静湖又归于平静。
大家也想看看这个姑娘会如何选择。
陆朝颜握拳的手里,指甲嵌入了血肉。
“世子说笑了。且不说衣裳厚重,我也未散落分毫。就以我与世子在水中的距离,也不足以被世子看光。”
林硕也知她有一张巧嘴,继续耍无赖:“姑娘怎就如此笃定呢?”
“她怎就笃定不了?林硕,你欺负人欺上瘾啦!”
说话的正是江清涯。
他也不知道为何湛哥要他下来出言教训下林硕,平日里他和湛哥应该没有什么大矛盾。
瞥见一旁落水的姑娘,竟然是她。
她上次就说在问雅楼等人,湛哥也在问雅楼,该不会她是湛哥的什么红颜知己吧!江清涯越想越有可能,回去后定要好好问问他们相识的始末,最好是那种才子佳人的故事。
林硕见江清涯一言不发,盯着陆朝颜许久,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他气打不过一处来,“江清涯,你三番两次与我作对,该不会也看上这位姑娘了吧。”
一言又激起一层浪。
一些姑娘家最爱看话本,今日的场面可比话本子里描述的有看点多了。
江清涯早就见识过林硕的无赖,闻言呸的一声。
“林世子,姑娘家的声誉最为重要。我只是看不惯你的行为罢了,不用像只疯狗一样胡乱拉扯。”
林硕愤愤不已,还未开口。江清涯又堵住了他的话。
“况且,当今陛下最看重品行仁德,你要是乱说了什么话,可别怪平西侯府保不住你。”
林硕咬了咬牙,甩手而去。
陆朝颜本想再次感谢江清涯的仗义相助。可刚转过头,人就已经不见了。
东南方的小阁楼上,一人沉默的站在那儿。
忽然出现一男子,揽过他的肩,笑着说:“我帮了你的心上人,这次你要怎么感谢我呀!”
男子语气冷淡,“勿要胡说。”
户部尚书张敬的夫人是这场宴会的主人。她听闻消息后,往前厅匆匆赶来。
“颜儿,你可还好?”陆大夫人一脸担忧的看着女儿,不过一会儿功夫,怎的就落水了。
她紧了紧陆朝颜身上的披风,对李夫人说道:“小女不甚落水,还望夫人可寻个房间给小女更衣。”
张夫人深表歉意地看向陆朝颜,姑娘因落水而小脸煞白,瑟瑟发抖的靠在母亲身上,遭人心疼。
“那是当然。”随即对丫鬟喊道:“还不赶快带陆姑娘和林世子下去更衣,要是染上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又扯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对其他人解释道:“想来陆姑娘是不慎落水,这都是我张府的不是,没有在这岸边做好围栏措施,误了各位夫人、小姐们的雅兴,我代尚书府向大家致歉。请大家继续畅玩。”
张夫人也是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一套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对于这落水的戏码,她已经见怪不怪了,无非是口角或陷害,真正意外落水的没有几个。但这是她府上举办的宴会,闹了笑话是小事,若是让他人借机‘发难’,影响了夫君和尚书府的前程,可不行。
参加宴会的夫人和小姐们,也只是在一旁点头陪笑。
这边陆朝颜被婢女带去换过衣裳后,倚靠在客房的木桌上,意识逐渐模糊,她想睁眼,却觉得眼皮有千斤重。
若有若无的香气漫进她的鼻腔,她盯着小几上的香炉,顿觉不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想不到却又遭了那‘侯世子’的道,居然能买通尚书府的下人,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
陆朝颜昏昏沉沉,一把打翻香炉。
吸入的时间太长,她猛地摔倒在地上。
好在阿娘出去后很快回了厢房,将她带离了尚书府。
回到家后,母亲宋氏见自家女儿依旧晕晕沉沉,眉头紧蹙,耐不住性子问:“大夫,如何了?”
“夫人不必担心,小姐这是落水后寒气入体,有些发热症状,待吃些药便可痊愈,只是小姐体内还有迷药的成分在,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迷药?怎么会有这个?”
陆老夫人看了看儿媳,又递给李嬷嬷一个眼神,李嬷嬷会意,递给大夫几两碎银,然后沉声道:“多谢大夫了,只是这迷药的事还请不要往外说。”
大夫也很识趣,“那是自然。”
待大夫走后,青郁向众人说明了今日宴会的情况。
陆大夫人泪眼婆娑,一把抓住丈夫的手,“夫君,这可如何是好?那平西侯世子是抓着咱们颜儿不放啊?”
陆大爷尚未开口,只见陆老夫人幽幽叹了口气,道:“大郎,我们过几日去一趟楚国公府吧!”
陆大爷愣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母亲,这是想让颜儿嫁过去。”
宋氏也回过神来,“只是楚国公府门第这么高,不知会不会愿意?”
“如今的形势已经不容我们犹豫了,愿与不愿,走一遭便知,总不能真的让颜儿去做妾吧。若是国公府真的为难,凭着多年的祖上情谊,借国公府的势避上一阵子也可。”陆老夫人揉了揉紧拧的眉头,一锤定音。
“大儿媳,这几日就让颜儿在家待着,不要让她出去乱跑。当务之急就是要敲定她的婚事,这样就算平西侯府逼迫,我们也有理可辩。”
陆大爷与陆大夫人对视一眼,呐呐的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