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赶到夕雾峰的时候，峰内上下已经被清扫过一遍，但长久以来的血腥味短时间内没法彻底散去。


    洛昭踏着飞雪进到走廊尽头的屋子。


    最后见到柳羲和的时候便是在这，那时整个屋子几乎沦陷，木板，纱帘碎成一地。


    “时间太紧，修整的弟子还未及时修缮，不若……”


    随行的弟子以为两人是来视察修缮进度的，话未来得及说完，便被洛昭打断：“你们最后一次见到柳羲和是在什么地方。”


    “哈？”


    闻此，随行弟子不由得一顿，笑道：“洛师姐说笑了，师父她只是去闭关罢了，怎的竟传出这样的流言。”


    “闭关？”洛昭追问，“她在何处闭关。”


    “师父她只是交代了我们一声，具体在哪闭关我也不知道。”


    随行弟子摸索着下巴问两人：“你们寻师父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若方便的话我可以代为转告。”


    “你只需告知我们她在哪便是。”陌无寒无意纠缠，他心中知晓柳羲和绝非闭关这样简单。


    “可是…这不符合规矩啊。”


    随行弟子皱眉，他神色紧张，看向两人的眼神变得心虚起来。


    陌无寒朝前一步，将手拍在他肩上，“规矩只是规矩，你只用将事实说清楚，除了事，我们自行承担。”


    少年勾着唇笑，手上却用了十足的劲儿。


    随行弟子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情绪激动下，终于吐露了实情：“师父她悬梁自尽了！”


    ？


    洛昭眼角一抽，虽然知晓这并不可能，但还是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什么时候自尽的，她尸体在哪？”


    随行弟子泣不成声，“是昨夜的事了，师父她、她自尽在后山的梅树下。”


    柳羲和被他葬在树下，刨出土时，她惨白的脸蛋在风雪中格外醒目。


    替死鬼。


    毫无疑问，洛昭两人见到的尸体是假的。


    即便外形多么相似，人的气息是无法被改变的。


    “我找到师父的时候，她已经断了气，只留下一张纸条，叫我不要将她死的消息公之于众。”


    随行弟子抹了把泪，几乎是祈求道：“拜托了，请不要告诉任何人。”


    陌无寒沉默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帮着对方将人重新葬入土中。


    洛昭全程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等到两人走出夕雾峰时，洛昭终于开了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


    “即便我们找到了真的柳羲和，等待她的不也是死么？”


    陌无寒摊开手，“看他的样子，应该对柳羲和的感情颇深，与其让他知晓真相后反复被刺激，不如就让他这么糊里糊涂的过下去。”


    他叹了口气，劲长的马尾在风中飘荡，“那姑娘也是个可怜人，我探过她的身体，脸皮被人撕扯下来换成了柳羲和，想要知晓她的姓名太难太难，葬在这树下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洛昭没出声。


    她虽然不赞成陌无寒的做法，但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是挪着步子朝前走。


    少年的步子迈得很大，陌无寒只是愣神的片刻便瞧见洛昭走出好远。


    他扯着嗓子大喊：“喂！小师妹，你等等我啊！”


    碎雪翩飞，卷起一地落花。


    陌无寒闪身而至，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小师妹你这可就不仗义了，我告诉你重要消息，你居然一言不发就扔下我跑了！”


    “你想多了。”


    洛昭抽空撇了他一眼。


    她只是正常在走，顺便消化一下嘴里的苦味而已。


    “……行吧”陌无寒兴致骤减，他偏头又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她？”


    柳羲和失踪这件事，明眼人都看的出其中有仙盟手笔。


    洛昭当时留了个心眼，留了一部分气息在她身上，但是那气息还在太疏，她便一时想不出是谁在背后布局。


    她得敢在气息消失前将人找到。


    不过……


    洛昭冷声道：“与你何干。”


    陌无寒眨眨眼，一时竟无法反驳。


    哈，又被讨厌了。


    …………


    …………


    太疏宗某处，雾气浓重。


    柳羲和在潮湿的水汽里睁开眼，刚准备用咒法探知周围时，身上猛地传来一阵剧痛。


    “呃啊……”


    大口大口地鲜血顺着她的鼻腔只往下流，她试图站起身，却发现双腿正被什么东西禁锢。


    刺痛从脚边传来，雾气之中，她隐约看见身旁的男人。


    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柳羲和刚探出手，他的脑袋却突然从脖子上松动，滚出去好远。


    漆黑的脑袋在雾气里穿行，最后被一只手拾起来。


    竟是那日被洛昭斩首的仙盟长老！


    如玉般温润的指节在那张惊恐的脸颊上拂动。


    指尖绕动，那断头的接口处开始朝外冒着黑气，不消片刻便开始干枯腐败。


    “差点儿便浪费了。”


    那双手的主人嗓音温和，散发出的寒意却叫人不敢直视。


    当那头颅彻底在他手里化成灰烬时，他将指尖缠绕的黑气注入身边的血池之中。


    平静的血池在刹那间躁动起来，其中游荡的黑色长虫正蛄蛹着飞溅出来。


    有一只落到了柳羲和手边。


    她嗓音嘶哑，欲唤出灵力将它驱赶，却被刚才那只手捉住。


    “是谁！你要做什么！我可是太疏宗的人，对我出手，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柳羲和身上的灵力正以飞速流逝。


    她看不清那那人的面容，可单就他能够豢养灵蛊来说，其威胁力便不容小觑。


    身前的人影随着她的话音缓缓蹲下来，一双锐利的蓝眸刺进柳羲和眼底。


    她身型唯独，下一刻，猛地砸出一拳，却被那人稳稳接住。


    “别浪费啊，你体内残余的东西，还要留给她呢。”


    那声音轻笑着，似乎很不满她的行为，顺手便扯下了她的双手，扔进了血池里。


    “呃啊啊啊！”


    看着柳羲和因为疼痛不停抽搐的动作，他满意极了，“还是这样最乖。”


    “你这妖孽，果然作恶多端！”看着面前之人脸，柳羲和猛地狰狞起来，“当初，就该杀了你这祸害！”


    “哈？我么？”


    那人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抬手便将她身旁的灵蛊塞进了自己的脖颈里，“有她在，谁也无法杀了我。但你么……若非是我，你早就死在她手里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罢了，看在你还有点用的份上，暂且先活着吧。”


    长袍微动，那道纤长的身影在雾气中缓缓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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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天色渐暗，望月峰山头，有一红衣少年独立高处。


    她掌心飞速结印，神识便若潺潺流水，覆盖过太疏宗的每一处角落。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柳羲和的气息像是被人隔绝在太疏宗某处，明明感觉近在咫尺，神识却想被什么东西带入无限的深渊里。


    循环往复，窥不见尽头。


    连她都无法察觉到的术法，让洛昭的心不由得一紧。


    “若非，这是‘我’的计划？”她后知后觉的出声，脑中的疑虑却挥之不去。


    她的目的是什么？


    这没道理。


    “殿下，需要我去探一探吗？”


    破弈剑灵在她出秘境的时候就先一步回了望月峰。


    毕竟，无尽峰大能诸多，万一有什么变故，不是现在的洛昭可以承受的。


    洛昭摇摇头，“暂时先不要有动作，我总觉得，能够悄无声息带走柳羲和的人与身负神血那人脱不了干系。”


    她不止一次的怀疑过那人的动机。


    那人出现的时机都太过巧合。


    幽州城郊、太疏后山。


    陌无寒她已经探过虚实，归根结底，只是一个较为特殊之人。


    但总不过是个凡人，即便有他人赋予的机缘，修为也才勉强达到聚灵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而她知道的，同时去过城郊和无尽峰的，只有司泽。


    但洛昭心里没底，她没有证据。


    “不如明日便去探探？若他真是身负神血之人，一切便都好办了。”破弈剑灵歪头，她心里觉得很有这个必要。


    若那人是洛昭计划中的一环那便有合作的可能。


    若不是，或者有对她不利的想法，那便杀无赦，杜绝日后被威胁生命的可能。


    “试探确有必要，但不能打草惊蛇，得寻个合适的机会。”


    洛昭罕见的没有驳回它的想法。


    如果司泽真的是那个人，她便要考虑清楚其中利害。


    破弈点点头，透明的灵体缠过树梢，又突然返回来，“明日早课是剑法课，将他误伤一下不就好了？”


    洛昭汗颜，“我的剑术倒也不至于失手到那种地步。”


    果然这剑靠不住。


    还需从长计议。


    脑中突然一阵刺痛，她收起手，将神识收回。


    那日与王川的一战叫她力不从心，神识虽然在她吸纳幻境情意的时候便已恢复不少。


    但终归没有恢复完全，她还需要喝医修堂送来的药调理。


    “师姐！”


    白梵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捧着药盏朝洛昭挥手：“医修堂的师妹们重点叮嘱了我，这次药，还是不可以加糖！”


    洛昭步子一顿，片刻后还是朝她走了过去。


    一碗药下肚，她被呛的嘴里吐酸水，“咳咳咳……水。”


    白梵急忙给她倒水，眼里止不住担忧，“真的有这么苦吗师姐……你怎么还反胃了。”


    三两杯白水喝下去，那种恶心感总算被压了下去。


    其实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怕苦，似乎是从很久之前就有的排斥。


    自失忆以来，她第一次闻到药味时就对这东西难以接受。


    罢了，总归很少喝药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