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的熟稔超出他的想象。


    宋逾白没有要写书法的意思，他站到离林秋恩不远的地方，看她提笔研墨，毛笔尖落在宣纸上，晕出一点黑，然后流畅的形成了一个字。


    这是他第一次见林秋恩写毛笔字。


    她微微低着头，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神情专注而安静。


    何教授家的窗子很大，是红木雕刻的轮廓，上午十点左右的晨光透过窗棂射进来几缕光线，照在泛黄的宣纸上。他看到她纤细的手腕转动，优雅带着力道，每一个字都大小一致宛若惊鸿游龙。


    顾远山轻笑一声：“师妹的字多了几分从容。”


    何教授也很满意，他笑骂了一句：“你不好好练字，倒是能看懂！”


    顾远山挑了下长眉：“老师，我也算帮助师妹进步了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可不能厚此薄彼，等着师妹拿了奖，请客吃饭得有我一份。”


    得奖？


    如果只是写字，何教授认为这个第一名非林秋恩莫属，谁要是敢不同意，他能和谁吵起来！但每个奖项都有它自己的规则，他相信林秋恩能进前十名，但创作方面，还不清楚。


    文化底蕴这种东西，不是靠几天恶补就能提升上来的，那是长期沉浸在书籍里面，慢慢日积月累养出来的素养。


    何教授转头看了一眼宋逾白：“你怎么看？”


    宋逾白同样是他的得意门生，书法风格和林秋恩的内敛完全不同，狂放沉稳收放自如，也和他的外表不相符。


    “写得很好，我自叹不如。”宋逾白目光落在宣纸上，墨色浓淡相宜，一横如千里阵云，一竖若青松挺立。


    他虽然有好胜心，但并非狂妄自大之人，要论书法，他确实比不过林秋恩。


    林秋恩因为他这一句话写字的笔尖微顿，她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说出他不如她的话……


    等回过神来，最后的收锋已经因为这一顿被渲染开来，林秋恩抿着唇有些懊恼，她因为宋逾白的话分神了。


    何教授吹胡子瞪眼：“不专心！写字的时候，要忘我更要忘掉任何人，闹市当中也两耳不闻窗外事才叫专注！”


    林秋恩乖乖认错：“老师，我以后一定注意。”


    对于林秋恩，何教授多少还是收敛了一些脾气，他哼了一声，又拿出一本古文学诗集给她：“没事多看看，后天正式比赛，要是拿不到名次出去别说是我何清明的学生！”


    林秋恩顿时感觉压力巨大：“那要是拿不到第一名怎么办？”


    何教授被她气笑了：“能进前十名就不错了。”


    之前说让她拿第一名也不过是激将法，这丫头还真敢想，知不知道历年参加书法比赛的都是些什么人？说不定还能蹦跶出来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老不死，别说第一名，能进前十哪一个不是厉害角色？


    林秋恩松口气，第一名有些困难，前十应该没有问题，她对自己还是有些自信的。


    顾远山笑着开口：“我读的书还算多一些，我陪小师妹看诗集好了。”


    他是春风出版社的社长，这一点何教授是清楚的，听到顾远山这么说，便点了下头：“也好，比赛最后的环节是自由创作，多背几首应景的诗歌也能派上用场。”


    林秋恩小声靠近顾远山：“你是想逃避练字吧？”


    顾远山也压低声音：“小点声音。”


    何教授假装没听到，瞪了两个人一眼：“少说话，多看书！”


    和在课堂上教学的时候一样，只不过他现在的学生只有顾远山和林秋恩两个人，连宋逾白也排除在外。


    何教授说完又看了一眼宋逾白：“你什么时候走？秋恩要在这里练一天字，晚上让远山送她回去就行，去忙你的吧。”


    他说话一向直接，也知道宋逾白不喜欢留在他这里练字，所以也不勉强。


    宋逾白眼神微微闪了一下，漆黑眸子落在对面并排坐着的两个人身上，睫毛又很快垂下来：“反正今天没什么事，这个暑假也没怎么练字，我也留下来练习毛笔字好了。”


    何教授有些意外但也很高兴，他是知道宋逾白的，这个傲气但有才华的学生，和林秋恩一样在书法方面很有天赋，他也愿意教导这样的学生。


    “你行书写得不错，力道有笔法也有，唯一的确定是不够随性飘逸，这个东西不是练出来的，而是感悟出来的。”他说完，把林秋恩刚刚写坏的那张宣纸拿出来：“看向林秋恩的字，她和你正好相反，你们两个人互相学习事半功倍。”


    宋逾白下意识看了一眼林秋恩，却发现她根本没有看自己，而是在和顾远山小声讨论一首古诗意境。


    他又感受到了那种感觉，某个连着心脏的地方微微发紧，说不清是难受还是不安，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我知道了，老师。”宋逾白不动声色将指尖蜷在手心里，然后轻轻碾了下，再抬头时面色恢复了平日里的淡漠。


    他没再看林秋恩和顾远山，垂眸开始写字。


    那边林秋恩的视线却不自觉朝这边看了一眼，她记得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宋逾白的原话是他下午也有事情，正好顺利……但现在他又说今天正好没有事，留下来写毛笔字。


    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只是有些想不明白。


    顾远山声线清润，说话时语速不紧不慢：“春夏秋冬红花落叶，各有诗歌代表作，你可以多看看这些。”


    林秋恩心思回来，她对于宋逾白的想法并不感兴趣，很快低头看手中的书：“这些太普通了。”


    顾远山意外：“普通？”


    他知道她文凭并不高，所以挑出来的诗都是比较通俗易懂的，也是比较大众的。


    林秋恩不好意思笑了笑：“我的意思是太常见，如果参加比赛大家看的多了，也不会觉得多好，当然不是说这些古诗普通。能流传千古的诗词，哪一句都足够惊艳的。”


    顾远山没有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不是知道她只是小学文凭，他会以为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很有文学底蕴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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