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说你这个小姑娘，不该听的就装作没听到嘛～”


    “那你该知道不想说的就不要说。”


    “那我忍不住嘛，你难道不知道瑞啊克心吗，根本不是我能控制的啦。”


    “她”总会说一些谢柔听不懂的词，再问“她”也只会胡说一通带过，谢柔也就不再问她，白费功夫。


    谢柔加快了回止水居的速度，夜凉如水，正该好眠。


    ……


    月隐日出，一夜已过。


    剑宗那颗大石头旁。


    谢柔刚进宗门时，不曾好好体味过这石头上刻的字，如今重看，倒别有一番滋味。石头还是那颗普通的石头，但上面剑锋深深镌刻的“剑宗”二字，苍劲有力，古朴质然，光是看着这两个字，便觉天道玄妙，深不可测。


    “谢柔，你上去摸摸这两个字。”


    是“她”在说话，难得的正经。


    谢柔本也想好好摸摸这两个字。


    当初进宗门时她怀着满腔的恨意，五年已过，虽恨意犹在，但剑宗教会了她更多的爱。爱意抚慰了她心中的伤痛，数次拉回她莽撞愚昧的冲动，除了复仇，她也有了要守护的东西。


    “不知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这两个字的呢？”


    她突然想问“她”。


    “她”没有回应。


    谢柔本也只是心血来潮，“她”不理她，她也不在意。


    她追寻剑锋一一摸过，至“剑”字尾锋，谢柔感到一阵刺痛，原是指腹被划出了一道血痕。剑锋尚且凌厉至此，不知这出剑人是何等意气风发。


    “谢柔师妹。”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回身看去，是沉英师兄，旁边是风流潇洒的谢言师兄，身后跟着燕爻。


    谢言师兄喜着红衣，看似放荡不羁，实则是个最细心仔细之人。


    他朝她招招手：“小师妹来得这样早？”


    谢柔抿唇一笑：“早起习惯了，睡不着，干脆先过来了。”


    谢言师兄夸张鼓掌：“小师妹不仅天赋异禀，还如此勤奋，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方大能。”


    沉英师兄为人严肃，但对师弟师妹们却十分温和宽容：“小师妹勤勉甚好，但也不可操之过急，修行一事急不得。”


    谢柔拱手：“多谢两位师兄。”


    燕爻面带笑意喊了谢柔一声，谢柔亦含笑应答。


    “师姐此去，莫要忘了燕爻。”


    “师弟说什么呢？师姐记性还没那么差。”


    说话之间，大师兄在前，二师姐和三师兄并排在后一同走来。


    谢柔向三人挨个打招呼，楚朝看见小师妹还是有些不自在，但看她神色如常，又想起昨晚小师妹所言，遂点点头，如之前一般。


    二师姐和三师兄两人脸颊泛红，谢柔便知已成好事。


    果然，二师姐咳嗽了两声，拉起旁边三师兄的手，向大家晃了晃：“事情就是大家看到的这样，我们商量好了，等这次回来，师父应该也出关了，届时再举办道侣仪式。”


    谢言师兄快意一笑：“好好好，咱们宗门可算是出了件喜事，恭喜恭喜。”


    道喜之时还不忘朝谢柔挤挤眼，谢柔会意一笑。


    沉英师兄默默给了谢言一手肘。


    “恭喜瑶青师妹和沈生师弟了，等你们归来，师兄给你们备份大礼。”


    沉英取出一枚棕色储物戒，递予楚朝：“楚朝师弟，这里面装有一些灵石和应急之物，仔细收好。出门在外，千万小心。”


    楚朝接过，抱拳行礼：“师兄放心。”


    谢言拍拍楚朝的肩膀：“走吧走吧，再说下去天都黑了。”


    四人辞别，御剑离开剑宗，飞出一段距离，谢柔回望时，尚能看见两位师兄的身影。


    *


    海外仙岛在剑宗之北，途中会经过人间界。若四人日夜兼程，一月便可到海外仙岛。两位师兄之所以在这时候让他们下山，也是存了让他们多历练历练的意思，是以四人并不十分着急赶路。


    飞了两日，四人见一地山清水秀，遂想在此处找个地方休息。


    天色已晚，皓月当空，映照着整个湖面亮堂堂的。


    风一吹，泛起片片碎金。


    柳瑶青太久没出过宗门，看外面的世界觉得哪哪都新鲜，看这湖面更是喜爱的不得了。


    “大师兄，此地甚美，不如今夜就在此处休息吧。”


    楚朝点头：“可。”


    柳瑶青瞥了一眼沈生：“大师兄，我沿着湖边走走，不会跑太远的。”


    沈生一直关注着柳瑶青，哪能没注意到她的眼神，遂忙说：“我陪着师姐去。”


    楚朝自无不可。


    两人肩并肩走了，行至湖边，方才手拉手，说些悄悄话。


    此地只剩谢柔和楚朝。


    “这地方景色确实不错，大师兄要四处走走吗？”


    楚朝摇摇头。


    “那我随处走走，待会就回来。”


    楚朝点头：“别走太远。”


    谢柔笑笑：“师兄放心。”


    谢柔没往湖边走，免得打扰小情侣培养感情，遂径直往竹林里去了。


    竹林不大，穿过竹林，竟是另一方天地。


    天上无云，明月照千里。


    野花野草开遍这片山，风过花叶簌簌摇动，天清地静，谢柔置身其间，顿生天地之大只其一人的感觉。


    她突然感到孤独。


    她走到花草间，随地一坐。


    她取下了脖间带着的黑色项链，项链上只穿着一颗牙齿，谢柔摸了摸已经圆钝的牙尖。


    她想大黄了。


    当年在秦县的桥洞里，连下了三天的大雨，谢柔差点饿死，是大黄顶着冰雹大的雨出去找了个发黄发硬的馒头，她和大黄各吃一半，这才活下来。


    第二天终于出了太阳，她赶着大黄出去把毛晒干，大黄故意甩甩身子，甩了她满脸的水，她还揪了大黄的耳朵呢。


    后来有个好心的掌柜看她可怜，收她做了小二，包吃包住，每天还给她发工钱，她和大黄再也不用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了。


    她当时和大黄承诺：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买，我们现在有钱了哦。


    大黄很聪明，“汪汪”应和她。


    她们是最好的同伴。


    可惜没能一起过上好日子。


    谢柔沉浸在回忆里，一时想的出神，连何处跑出来一只猫都没注意到，直到这猫走到了她的视线中，她才陡然回神。


    这猫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毛发柔顺细长，四肢修长，大而圆的澄蓝眼眸，是谢柔见过的最好看的猫。


    但这是修仙界。


    这猫径直朝谢柔走来，谢柔握紧了手中的剑，眼见那猫离谢柔越来越近，突然拐个弯，扑向谢柔身旁的草丛里，瘫成一团，不动了。


    谢柔这才仔细观察身边的草，原是人间俗称的“猫薄荷”，怪不得这猫直直往这边走，应该是闻到了味道跑过来的。


    谢柔松了口气，将项链带回脖子上。


    那猫一动不动，谢柔有点好笑，莫不是香晕了吧？


    她戳了戳那只猫，皮毛顺滑，一看就将自己养的很好。


    谢柔喜欢大黄，自然而然对其他小动物也爱屋及乌，觉得可怜可爱。


    趁猫晕着，她从上到下呼噜了一把它的尾巴，尾巴上的毛又多又蓬松，刚刚它过来时她就看见了，果然手感一流。那猫感觉有人摸他的尾巴，原地跳起，意图睁大眼睛恐吓谢柔，但明显此时是懵的，迷离的猫眼没有一点威慑力。


    看这状态，随时都能醉倒在这片“猫薄荷”里。


    谢柔笑了笑，这猫眼大且圆，偏眼尾上钩，无端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谢柔不自觉就起了逗弄的心思。


    于是掐了一把猫薄荷递往它粉嫩的鼻尖，小鼻子明显嗅了嗅味道，早忘了谢柔摸它尾巴的事，一阵蹭谢柔的手。谢柔坏心眼地抬高手，猫抬爪够了够，发现够不到，走过来蹭了蹭谢柔的身子，娇娇“喵”了一声。


    谢柔有些遭不住，将猫薄荷都放在它脑袋上，看它憨态可掬的模样，笑出了声。


    就这样和猫玩了好一会儿，谢柔突然意识到出来的有点久了，该回去了。


    于是拍拍屁股，起身走人。


    走之前，她回看了一眼猫，还醉着呢。


    她莞尔一笑。


    穿过竹林，再走几步就能看见大师兄还站在原处，谢柔往湖边看了看，二师姐和三师弟还倚靠着坐在湖边。


    走近了，谢柔才发现大师兄的衣角有些皱，白色外衣上还沾了些草屑。


    谢柔知道大师兄有洁癖，身上向来洁白如新，现今这副模样，活像在哪里滚了一圈。


    “大师兄。”她叫了他一声，他转过身，整张脸便撞进了谢柔的视线里。


    谢柔一直知道大师兄长得好，但她见到的大师兄永远都是一张平静的脸，偶尔会有些天真的神情，便也生动不少。在谢柔心里，大师兄就如同那枝白玉兰，高洁无瑕，纯净可爱。


    可现在的白玉兰带了些艳色，谢柔第一次真正懂得什么叫作“活色生香”。


    脸还是那张脸，往日清冷的神情犹在，偏这会儿带了一点不自知的媚。


    眼神迷离似有醉态，勾起的眼尾带着薄红，神色靡靡，勾的谢柔怔在原地。


    “她”适时插嘴：“哇哦。”


    大师兄轻轻摇了摇脑袋，似乎清醒了些。


    他望着眼前的人：“谢柔？”


    唇色嫣红。


    谢柔艰难移开视线：“师兄刚刚去哪了吗？”


    大师兄脑子不清醒，却也知道撒谎：“我哪都没去。”


    谢柔见他不说也不再追问，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方干净白布，铺在地面。


    她先坐着，然后招呼楚朝：“大师兄，过来坐。”


    楚朝皱皱眉，摇头：“不要，脏。”


    谢柔指指白布：“这个干净，不脏。一直站着不累吗？”


    楚朝思考了两秒，觉得小师妹说得对，便挪步过来，与谢柔隔了段距离坐着。


    “师兄刚刚有遇到什么吗？”


    楚朝摇头。


    “大师兄出来开心吗？”


    楚朝：“开心，也不开心。”


    谢柔看着大师兄的侧脸：“怎么说？”


    楚朝撑着下巴：“刚刚很开心，要遇到很多人，不开心。”


    “刚刚为什么开心？”


    楚朝不说话了。


    谢柔起身，蹲在楚朝面前。


    凑得这样近，谢柔才看见大师兄脑袋上沾了根草。


    她咽下想说的话，径直抬手，将楚朝头上的草拿掉，因注意力没在楚朝脸上，因此没注意到楚朝吸了吸鼻子。


    待收回手时，才发现楚朝的脸竟在追寻她的手，她将手停在半空，想看看楚朝想干什么。


    楚朝微微抬着头，嗅了嗅她的手，伸出舌头，舔了下她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