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梦起巫江

作品:《侠客行

    当下苗素兰加紧脚步归去船家小屋,一路上冷月浸浸,松鸦乱鸣,她回想着一天来的奇异遭遇,仍是如梦似幻,脚步也带有些许虚浮。方才分别之时,吕药生交行她一块玉佩,便是她山鬼传人的凭证。“有了神女做师父,我和爷爷便不用再被欺侮,可以去过好日子了”她如是想到。


    渡头附近便是苗素兰的小屋,她见爷爷卧在船上;屋内又亮着灯火,便知是那郑天成师徒占了屋子。她既有神女与七侠做了靠山,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已知屋中三人武艺高强,也决意要探听清楚他们的计划。趁着夜色,苗素兰摸到窗下,轻轻点破窗户,油灯下赫然现出三个人的脸。尚雄飞似有意无意地朝这边看了一眼,苗素兰忙把头低下,听到郑天成道:尚兄,这巫山我们怎么个上法?“尚雄飞冷笑一声,道:“巫山雪莲百年才开一次,不知有多少人抢破头来争这桩机缘。如那梢公所言,我们之前已有好几拨人过了江。屋子里有湘西五毒教的布置,江边停着长鲸帮的座船,就连青城梨园两大派也来了不少好手。”“青城与梨国?这样的大派……”尚雄飞皱眉。“尚雄飞何等好汉,还怕这样?若是害怕,快快退走方是上策。莫要忘了,有了玉莲,你我二人的瓶颈……”郑天成道。“姓尚的响当当的好汉,又怕什么?只是青城弟子曾与我有恩,若是姓尚的碰上那人,只要绕道而走。”尚雄飞道。郑天成苦思一阵,压低声音道:“那我们事不宜迟,五月初五,便即攻山!”尚雄飞闻言一楞,随即哈哈大笑道:“好!那我们五月初五,便即攻山!


    窗外苗素兰却是大惊,急欲将这一消息报与师兄师姐知道,使屏住呼吸,向江边挪去。忽听一声大喝,苗素兰兰不及反应,已被郑天成擒住。“你鬼鬼祟祟在此,所图为何?”此时尚雄飞也已到,质问道。“此人无论是否听得我们的计划,都不可泄露出去。“郑天成点了苗素兰周身大穴,掷向跟来的黑衣少年。一掷之下,少年不及多想,仲手将她地住。苗素兰穴道被点不能动弹,少年觉她在怀中呵气如兰,不免痴绝。耳边只听得郑天成喝到:“且就把地囚禁在此间,你好生看守,莫让她走脱了。”言罢与尚雄飞远去。少年顿觉失态,忙将苗素兰拖到屋中舒舒服服地放好,恭顿地赔礼,叫声得罪便退出房去,倚着墙便睡着了。其时正如月中天,依释听得少年口中吟诵道:


    “襄樊放那,流雨回云。耀若白日初出照屋梁,皎若明月方盈行其光。罗纨绮秀盛文章,极服妙采照万方。步裔裔兮曜殿堂,婉若游龙腾云翔。沐清辉兮若英,采纨兰之含芳。长歌播于碧海,剑气横啸万邦。湘灵一去九天空,**巫山枉断肠。”


    少年的肩胛微耸,又沉沉睡去。屋内的苗素兰未曾听见他这番呓语,少华是在说给谁听?他又能说给谁听?唯有冷月一轮,江天一碧而已。


    翌日清晨,苗素兰已觉穴道自解,可刚一出门,便碰出了少年红得熟透的脸。


    “放我出去!你们师徒真是没良心,我和爷爷好心送你们过江,你们却让我爷爷守破船,还把我关在这里。”“姑娘千万别这么说,师父命我……”少年脸红若桃花,最后声音已似蚊蚋般几不可闻。“命令你什么?”苗素兰面上咄咄逼人,心底却在偷笑。这少年倒是囧的可爱,全然不似郑尚二人,满肚心机又出手狠辣。“漠北神拳郑天成郑大爷,一索横天尚雄飞尚大爷,命令他们的好徒儿欺负我一个不会武功的船家姑娘?”“那不会,我师父和尚伯肯定无意加害与你,只是……”少年轻轻抬起眼皮,见苗素兰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接下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哎呀反正姑娘好好歇着就是。”他说了几套不太识利的客套话,最后自己也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他带上门,倒也不来打扰生事。接连几天下来,不见郑尚二人回来;苗素兰也透过窗户向外看,爷爷仍是摆他的渡船,心下更宽慰几分,料想郑尚二人成无加害自己之意。每日少年除了送饭进来,便不再与苗素兰有过多言语。每次她欲搭话时都被一笑带过。若是苗素兰有离开的意思,少年便出手拦阻,别的话也不多说。苗素兰不会武功,又急于传递消息,当下便要寻个法子,溜出去才好。


    今夜少年又来送饭,在苗素兰的警告下,他自是不敢再去捕食沙鸥。苗素兰为逗他一逗便索性对他说些万物有灵云云,迫的这速来闲散惯了的少年连肉也不敢多吃一口。少年厨艺倒是很不错,苗素兰家本有苗圃,少年少挑些应季的时蔬炒来也是分外美味。“好香好香”苗素兰对着少年一笑,伸手将盘子接过放在一旁。“新鲜的春韭,蒜苗,配上甘泉水,味道定是妙不可言。若是加上一两条白鱼……”少年住了口偷眼瞄苗素兰,看她毫无动筷之意。“姑娘怎么不吃?难道不合口味吗?”几天来少年从未主动开过口。只不知为何他渴望这样一个交谈的机会,又怕苗素兰奚落他,因此不敢说话。


    “你过来”少年默默实过去,飞拂的衣角碰到椅子吱呀作响。“你……”苗素兰刚一开口就被少年打断。“姑娘,若是问我何时才能出去,在下也不清楚”少年要走,顿觉失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直直地立在原地,苗素兰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紧紧的盯着他看。“怎么不走了?”少年愣在原地,脸更红了,苗素兰噗嗤一笑:“好了好了,我又不会吃了你,咱们权当是聊天说笑,你给我解解闷也好。”


    少年忙不迭找了椅子坐下,又险些打翻什么东西,他讪讪的放归原位,又听苗素兰笑道:“你这傻小子,来回走这两趟,打发我这么多东西”。“抱歉姑娘,我……”“行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等少年开口,苗素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少年挠挠头,很不好意思的说:“我没有名字。”“没有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我想不起之前的事。我师父是在一个雨夜捡到我的,他说我当时的伤很重,他救了我的命后也问不出什么,便一直称呼为小牛儿。”


    苗素兰伸出手,探向少年的脉搏。他爷爷精通医术,苗素兰也自幼年知晓医理。少年一惊之下,便要缩手。苗素兰轻喝一声别动,少年也渐渐平静下来。良久,苗素兰轻叹一声道“你这小牛儿被人下了毒都不知道。”少年的脉向虚虚实实又浮华无一,定是极厉害的毒药。苗素兰正要与出门,却又被紧张的少年拦下。苗素兰一跺脚,道:“我去给你找药,你怕我逃跑就跟上好啦!”,转头夺门而出,少年在他身后紧紧跟着,突然苗素兰像是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找到渡船中的爷爷。爷爷乍一见到孙女自是欢喜,苗素兰红着脸对爷爷说了那少年的脉象,老人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低声耳语几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倒几粒药丸到苗素兰手中。这一切少年都未看见。


    “走啊。我说过我又不逃跑。”苗来兰扬了扬手中的丹药;对少年笑道。“我真心给你治病你还这样呆呆的。”少年跟地到屋中,一口气将药丸吞了下去。其实方才苗某兰借船过江而去实是易如反掌,少年纵有多么好的武功,也不至于横跨江面。只是放不下这木讷的少年,苗来兰才转身回来。


    “怎么样,小牛儿,可是想起来了什么没有?”


    小牛儿微微皱眉,似是正苦苦思索。苗来兰手托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可惜小牛儿摇了摇头。苗来兰不无失望地嘟嘟嘴。


    过了一会,小牛儿道:“关了姑娘这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在下告辞,姑娘请自便。”苗来兰大喜地朝小牛儿盈盈一拜,道:“多谢小牛儿哥哥。”


    小牛儿不言,紧盯着苗素兰的腰间看去。苗素兰脸上微微红,才发觉师兄师姐交给她的玉佩与香草露了出来。他身躯微震,瞳孔霎时间变成血色,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东西一般。“对不住姑娘,你还不能走!”小牛儿一个箭步门口,拦住了苗素兰的去路。“好一个小牛儿。”苗素兰已快要哭出来了,“你说话不算话!”


    小牛儿不答。苗素兰轻咬嘴唇,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一阵利器破空之声传来,从后背袭向小牛儿。小牛儿拔刀,来剑一格,未及苗素兰反应过来,二人已互拆了三招。


    “兄弟好俊的功夫。你方才那到再快半分,小牛儿现在已是一具尸体。”小牛儿将来人一剑避过,反手还了一刀。刀身清如天上月,似银鱼跳波般击出,柔中带刚,来人眼睛一闭便欲等死。不想小牛儿只用刀背轻轻拍了一下那人腰间,随即收刀入鞘。


    “你明知道我避不过那一刀。”借着月光,可见一张苍白的脸,那人也着一身黑衣。


    “兄弟对我手下留情,我岂能对你再下杀手?”


    趁着无人注意,苗素兰偷偷溜到屋外,见二人不再动手,笑道:“多谢这位大哥。小牛儿哥哥别生气啦!小妹非有离开的理由不可,你要保重自己。“言罢做了个鬼脸,飞一般地逃去了。路过渡船时,他见爷爷并未在其中,虽不免疑感,仍是快步离去。


    小牛儿大惊,正欲迫去,身前那人的短剑已横在他面前。又是一番恶战,只小牛儿寻人心切不在留手,手上杀招毫不留情,黑衣人渐渐抵挡不住。


    小牛儿的剑到了他喉头。


    “你为何阻我?小牛儿的声音充满悲切。


    “你既已答应了这位姑娘,又何故反悔?”那人受制于人,却无半分怯懦。


    小牛儿干笑三声。“你是谁?”


    “青城于常。”


    “好一个干常!本事还没学到你大师兄的三分,就先学会了他打抱不平的本事。“玉昆吾便是于常的大师兄,素有侠剑之称。于常听他提及师兄,紧紧地握住拳头。”你可知,你自以为是打抱不平,实际可是害了这位好姑娘?”小牛儿抽刀,入鞘,向外奔去。烟水茫茫,哪还有苗素兰的影子?


    屋内一盘春韭已凉。于常收剑,沿江迤逦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