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豆豆男离开后的几分钟里，绫诗瑶便下定决心——


    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始终只是筹码，是累赘，是那个救不出姐姐的无能妹妹。


    车上收到阿念公主的消息时，她心中久违地涌起喜悦。


    微光再次闪烁。


    她暗自决定，就让这份邀约成为生命里永远的期待。


    路过宠物店，她想起家里那只乖巧的大金毛。


    回到宿舍，绫诗瑶收拾房间，插上鲜花，又煮了一碗面。


    可因长期的抑郁与躯体化反应，味觉早已迟钝。


    明明是新煮的面，入口却如馊般苦涩难咽。


    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没能拿稳碗筷，“啪”地碎落一地。


    狗狗似乎察觉异常，连最爱的狗粮零食都不再碰。


    她安慰自己，明天朋友们会如约而至，以后就由她们照顾它。


    或许因为下定决心，她反而前所未有的平静。


    久违地安睡。


    闹钟响起，绫诗瑶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走上天台。


    半空中的时间极短，她却依旧看见亮晶晶的萤火，想起姐姐最爱的水晶发夹。


    一念之间，悔意骤然涌上心头——


    自己任性消失，姐姐很可能因此陷入更大的险境。


    -


    阿念公主给了她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绫诗瑶伏在救生垫上，思绪翻涌，呼吸急促得快要溢出胸腔。


    “瑶宝，这段时间辛苦了。”


    褚念之张开双臂。


    “来～过来抱抱～”


    ——呜！


    小蘑菇哭哭啼啼，跌跌撞撞地爬下垫子，扑进那个温暖的怀抱。


    夜色如幕，凉风拂面。


    点点萤光簇拥，将两道紧紧相拥的身影照亮。


    -


    乌云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小蘑菇头顶着个笑眯眯的太阳婆婆。


    ——嗖！


    乌云立刻飘到另外几人头顶。


    “明珠呐，她们还要抱多久哇——”


    许妤昭蹲在地上，托着右脸颊。


    “不造哇——”


    商明珠排排蹲，托着左脸颊。


    与此同时——


    “56、57、58、59……”


    钟离溯盯着不远处的抱抱画面。


    “烦死了！抢我瓶子干嘛！这下好了，萤火虫全飞光了！”


    晏清砚怒火中烧，逮着叶辰烁和珩屿一顿猛摇。


    “黑子，说话！”


    ……


    无论他怎么输出，叶辰烁和珩屿就是岿然不动。


    “可恶！她刚刚是不是还蹭了阿念的肩膀！”


    珩屿酸水直冒。


    ——他都没蹭过呢！


    “还搂了宝宝的腰！”


    叶辰烁也跟着冒酸。


    ——他都没搂过这么久！


    “诶？发生什么事？情绪波动这么大？”


    言渊探头，正想看清，却被按了回去。


    平常总抢不过的言礼，这次居然——站起来了！


    -


    绫诗瑶扭扭扭，小声道：“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褚念之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微微推开，目光对上她的眼睛。


    “能告诉我，为什么做出这个决定吗？当时在想什么？”


    小蘑菇头顶的阳光似乎暗了几分，支支吾吾开口：


    “很混乱……又很清醒。太难受了，我感觉自己撑不下去。”


    她慌乱低头：“对不起，我……”


    余光扫过四周，她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公主早已安排好的。


    心口一紧，她急急鞠躬：“真的给大家添麻烦了！”


    然而，半天没有回应。


    空气静得发慌，小蘑菇瞬间蔫巴。


    完蛋。


    她内心土拨鼠尖叫！


    还没叫完，就被打断。


    “能再说一遍吗？”


    褚念之将她拉起。


    “啊？”


    “先说你刚才那句叽里咕噜的道歉。”


    “哦、哦……对不起，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再说你的理由和感受。”


    “但是……我太难受了。”


    “连起来。”


    “……”


    -


    绫诗瑶瞳孔骤然放大。


    ——我很难受，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我给大家添麻烦了，但我真的很难受。


    目光交汇的瞬间，褚念之心中已然明白。


    “诗瑶，不要把自己放在‘麻烦别人’的位置。”


    ——那是客体的思维，被动地被环境和他人定义。


    “你有想法，有感受，有坚持。”


    ——那才是主体的姿态，能主动思考、选择、创造。


    “麻烦不麻烦，那是我的决定。若我愿意去做，就不是麻烦，而是我心甘情愿的选择。”


    ——如果我愿意为你付出，那是我作为主体的选择，而不是你欠下的债。


    “就像现在，我选择留下来接住你，不是因为不得不，而是因为——你很重要。”


    “绫诗瑶，正视你真正的感受。”


    ——“我很难受”，不是软弱，而是主体觉醒的开始。


    -


    公主的声音尚在耳畔，绫诗瑶的脑海却翻涌起无数片段。


    ——我想去公主的讲座，可朋友们对我那么好，要不要把名额让出去？


    ——朋友们对我那么好，要不要把名额让出去？可我真的很想去公主的讲座。


    ——我今天不想出门，可她们想和我一起玩。


    ——她们想和我一起玩，可我今天真的不想出门。


    ——我想说“不行”，可会不会太自私了？


    ——会不会太自私了？可我真的想说“不行”。


    ……


    那些被压下去的心声，前后交错，像细线一圈圈勒紧胸口。


    -


    “诗瑶，只告诉我，你现在的感受。”


    褚念之松开双手。


    绫诗瑶抿唇，嗓音颤抖：“我……我很难受。”


    肩膀依旧缩着，声音里却多了一丝渴望。


    “我想……我想有人能理解我。”


    胸口像被猛然冲开一道缺口，压抑的呼吸终于涌出。


    “我不想出门。”


    “我不开心的时候，就真的不想说话。”


    “我很累的时候，不想强撑着微笑。”


    “我想做的事情，不想再次让给别人。”


    “我难过的时候，也想有人抱抱我。”


    ……


    泪水模糊了视线，眼底却燃起火光。


    “我想救姐姐！”


    那一刻，她身上的光一点点亮起。


    不是太阳婆婆洒落的微光，而是从心底迸发，由内而外。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优先考虑他人感受、一次次压抑自己的乌云小蘑菇，而是——


    会发光的小蘑菇！


    -


    褚念之早已察觉绫诗瑶的计划，静静做好随时救援的准备。


    她没有强行剥夺那份绝望中的选择，而是尊重她一次放肆的冲动。


    同时，将那一跃，化作继续活下去的契机。


    -


    ——乌云小蘑菇，晚安安。


    这是对那个曾经想要结束一切的她，温柔道别。


    ——未来大法官绫诗瑶，晚上好呀～


    这是对那个重新拥抱希望的她，真诚迎接。


    -


    不破不立。


    毁灭即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