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星殿。


    “诶，你不觉得小溯今天有点不对劲吗？”


    赫连曜用手肘怼了下商宴庭。


    猛男力气大，没轻没重。


    即便商宴庭反应极快，手里的平板还是“啪嗒”一声滑落在地。


    屏幕朝上，被路过的珩屿顺手捡起。


    “哟，还在看这个？”


    画面正停在动漫《元气少女缘结神》的片头。


    叶辰烁叼着棒棒糖，含糊插话：


    “不是二刷了吗？上回见他都追到大结局了。”


    “切，枯叶蝶你不行啊。”晏清砚甫一下楼就听见热闹，索性四阶一跃，“我可是三刷了！”


    白珣临昨晚被气得头疼，此刻见他们还敢挑衅老狐狸，直接转身离开。


    商宴庭抬眼，却没说话。


    言礼心领神会，立刻把平板接过还回去，顺势转移话题：


    “听管家说，殿下醒了。”


    叮——


    ( ?ω? ) ?


    几人眼神同时一亮。


    -


    被赫连曜点名“不对劲”的钟离溯，此刻正缩在大厅角落。


    从前，他还能大大方方地坐在那里。


    如今，却像只做错事的小狗，狗狗祟祟地窝着，唯恐被人注意。


    怀里没有那台笔记本，他浑身都不自在，连手都无处安放。


    “中午好～”


    一道清脆的女声自楼梯上传来。


    客厅里原本散落的人，瞬间全聚了过去。


    褚念之踩着轻快的步伐走下来，格纹连衣裙随动作微微摇晃。


    长发扎成双低马尾，额前碎发别起，清新俏皮。


    钟离溯才捕捉到她的身影，下一秒就被人墙挡住。


    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谢谢阿泽～”


    大概是阿兰泽端了温水。


    紧接着，银发小子笑着凑上去：“宝宝，昨天睡得怎么样？”


    红毛接话：“头还痛不痛？”


    蓝毛更狗腿：“念念，要不要我给你按摩？”


    七嘴八舌，热闹非常。


    赫连曜已转身吩咐厨房备饭。


    白珣临也折返回来。


    言礼安静守在一旁，眉眼含笑。


    就连商宴庭，也收起平板，慢慢走近。


    唯独他，依旧坐在角落。


    所有人都有资格围在她身边。


    唯独他——没有。


    钟离溯胸口翻涌，手指攥紧，始终不敢上前一步。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过自己的日记。


    会不会……原谅自己。


    直到那只纤细的手落下，依次揉过五颜六色的脑袋。


    笑声与温柔潮水般涌来，把他生生淹没在角落。


    钟离溯盯得眼睛发酸，心口痒痒的——


    好想……也被她这样摸摸。


    -


    午餐过后，钟离溯一直绷着一根弦。


    褚念之除了最初挥手喊了句“中午好”，便再没给过他额外的关注。


    客厅里，众人有说有笑，他只是安静缩在边边，竖着耳朵听。


    去湖边遛不耶耶，他落在最后，看着她与众人嬉闹。


    到了花园，几人围坐打牌，钟离溯又悄悄找了张空躺椅，安安静静靠下，装作若无其事。


    抬眼，是辽阔的天空。


    云朵团团漂浮，聚散无常，像随意揉开的棉花糖。


    耳边，是女孩清脆的笑声。


    他侧过脸，目光却停在天空。


    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他常常独自躺在石砖上，仰望云海。


    那时觉得云最自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从没人能关住。


    思绪逐渐散开。


    云层慢慢移动，天地随之轻轻摇晃。


    光影在眼底忽明忽暗。


    眼皮越来越沉。


    呼吸渐渐绵长。


    -


    钟离溯被悠扬的小提琴声惊醒。


    他抬手揉揉太阳穴，眉心微蹙，头隐隐作痛。


    昨夜几乎没合眼，精神又始终紧绷。


    刚才，他竟在花园里睡着了。


    正想抬头看看大家去了哪里，神色一滞。


    青石长廊，古老的彩绘玻璃，高窗透下斑驳光影。


    这不是栖星殿的花园。


    ——这是钟离家的古堡。


    “阿离，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


    他下意识抬头。


    不远处，白裙少女收起小提琴，正朝他走来。


    钟离溯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梦里。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段日子，他心里徘徊着两个名字：公主殿下，和之之老师。


    于是梦境里，两人重叠。


    公主的样貌，之之老师的存在。


    他唇瓣轻动，低声唤：“……之之老师。”


    褚念之环顾四周，惊叹：“这里就是你从小生活的地方吗？好漂亮呀！能带我逛逛吗？”


    钟离溯心口百味翻涌。


    是的，这里是他十五岁前被“保护”与“囚困”的牢笼。


    他很清楚，眼前不是真实的。


    可当少女仰头笑望，那双眼干净得像映着整片天空，他却怎样也说不出拒绝。


    因为这一幕，正是他年少时最奢侈的梦。


    喉结滚动，他终是低声应道：


    “……好。”


    -


    钟离溯带着褚念之在城堡里漫步。


    她像个初来乍到的旅人，对每一处都满是好奇。


    高耸的钟楼，她要仰头凝望；


    古老的彩绘玻璃，她凑近细辨花纹；


    就连尘封的图书馆，她也要推开厚重的门，翻几本旧书。


    少年寡淡的神情，也一点点被她染开。


    他陪在身侧，时而解释，时而被她拉着跑。


    沉闷的古堡，被他们的笑声填满。


    他们从庭院走到花园，从长廊跑到钟塔，甚至在石阶上比拼谁先登顶。


    时间悄然滑过——


    直到夕阳坠落。


    -


    金色余晖铺满古堡外墙，天边的云霞层层燃烧。


    花园的秋千吱呀轻响。


    褚念之脚尖轻点地面，秋千晃了两下，慢慢停住。


    “怎么了？”


    钟离溯站在她身后。


    少女没有抬头。


    夕阳将她的面庞染成温柔的橘色，神情却模糊不清。


    “阿离，”她轻声问，“你今天觉得开心吗？”


    “跟之之一起玩，当然开心啊！”他毫不犹豫。


    “不是这样的。”


    褚念之起身，裙摆被风拂起。


    “这种开心……”她转身，抬手，“只是暂时的。”


    指尖点在他的心口。


    “这里——是不是依旧觉得空？”


    钟离溯的笑意逐渐褪去。


    胸腔里那份被笑声掩盖的空洞，此刻清晰得几乎要将他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