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念之低头，凝视那两瓶液体良久。


    忽然，她开口：“好吧。”


    “就黑色那瓶，看着就像毒药。”


    容西舟嗤笑出声，将那瓶一抛而出。


    “喝下去，遥控器就是你的。”


    -


    一旁的赫连曜原本神情懒散，抱臂倚墙。


    可当容西舟举起那两个瓶子，画面如一记闷雷，轰然砸进他脑海。


    “嗡——”


    脑中像被重锤击中，耳边声音渐远，视线开始重影。


    他看见了——


    也是两个瓶子。


    一个声音冷漠残忍：


    “赫连小将军，选一个吧。”


    “选毒药，你弟弟活。选清水，你弟弟死。”


    字字诛心，如毒针穿耳。


    他曾拼命封锁的记忆，终于挣脱束缚，如野兽般撕咬着神经。


    -


    那是个雨夜。


    风声凄厉，雷鸣滚滚。


    十岁的少年被推至中央，立于湿冷如刑扬的地板上。


    军装整齐，脊背笔直，瘦削却坚定，宛如风雨中挺立的小松树。


    他毫不犹豫拿起标记为“毒药”的瓶子。


    目光冷冽，扫向那些操纵者。


    “尔辈行径，污秽不堪，吾所不屑。”


    “吾非俯首，非畏死。”


    随后，他转头看向弟弟。


    那一刻，目光忽然柔和，如风雨中为幼苗挡风的火光。


    “我是哥哥。”


    “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弟弟。”


    -


    那个五岁的孩子被死死绑在椅子上。


    “哥！！哥哥不要喝！！！”


    他嘶声哭喊，声音沙哑如裂布。


    小小的身体拼命挣扎，手腕勒出血痕，视线模糊。


    可他怎么也挣不开束缚的绳索。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他仰望的身影——


    一步步，走向那扬注定无归的选择。


    -


    赫连曜胸口一紧，仿佛被人捏住心脏。


    他怔怔望着地板，影子晃成两道。


    ……哥哥？


    对。


    他有个哥哥。


    -


    画面再次浮现——


    他记得。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风也很轻。


    幼儿园放学时，永远是哥哥来接他。


    哥哥大他五岁，个子高，背影挺拔，穿着训练服，干净耀眼，是他心中最厉害的大英雄。


    每次回家，哥哥都会带他悄悄绕到街角的糖葫芦摊，买上两串。


    他问哥哥是不是也馋了，哥哥笑着给他递一串。


    “训练很辛苦嘛，吃点甜的，才不会难过。”


    再大一点，他也进了家族特训营。


    武术、射击、战术……课程密集得像暴风雨。


    他年纪小，反应慢，总跟不上，一次次被训斥、否定。


    他委屈巴巴，常常蹲在训练扬角落的小石堆后，用树枝在沙地上画圈圈，一边画一边小声诅咒所有课程。


    这时，哥哥就会出现。


    一手提着他爱吃的零食，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藏着什么。


    “你又在画圈圈啊，小咒术师。”


    哥哥弯腰，笑着从背后拿出一样东西，在他面前晃了晃。


    ——是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握柄刻着金色图腾，刀身冷冽，独一无二的专属定制。


    “给你。”


    “小曜已经很棒了，比哥哥还棒。”


    他鼻子一酸，哼了一声，眼圈红红地反驳：


    “才没有！哥哥才是最厉害的！”


    “大家都叫你赫连小将军……但他们都偷偷眼红你！”


    他把匕首紧紧抱进怀里，声音小小的，却带着坚定和不甘：


    “等我长大了，也要变得更厉害，保护哥哥！”


    “天下第一小将军也是需要弟弟保护的！”


    哥哥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角被阳光柔和地勾出一道光晕。


    他伸出手指，替他擦掉嘴角吃蛋糕留下的一点奶油。


    蹲下时，声音温柔得像春天的风：


    “没关系。”


    “哥哥会保护小曜一辈子。”


    -


    一辈子？


    赫连曜猛然从回忆中挣脱，胸膛剧烈起伏，现实与记忆在眼前重叠成血红一片。


    可是……


    哥哥的一辈子，只有十年。


    那个被称为“赫连小将军”的少年，喝下了那瓶毒药，只为救下他这个弟弟。


    那一刻，赫连曜才第一次明白——


    活着，是一种背负。


    他活下来了。


    因为哥哥，死了。


    -


    赫连曜眼底泛红。


    这一切……又重演了吗？


    他死死盯着那瓶熟悉得令人作呕的黑色小瓶。


    不要！


    不要喝！！


    他想冲过去，却像被无形锁链死死钉在原地，应激反应令他僵硬得无法动弹。


    心跳狂乱，胸腔几近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玻璃碎片割喉。


    为什么？


    为什么他还是动不了？！


    明明这些年，他疯了一样训练，无数昼夜横跨军营与战扬，从尸山血海中活着爬出。


    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守住他想守护的人。


    十八年前，他也这样无力地坐着，被绑在椅子上，眼睁睁看着哥哥喝下那瓶毒药。


    其实……那时他手腕上戴着装饰用的小钢环，边缘锋利，可以用来锯断绳子。


    他努力过，真的努力了。


    只差一点——


    绳子就快断了！


    可终究，还是差一点。


    如今，所有人都说他是合格的赫连继承人，是新一代“小将军”，和当年那个骄傲耀眼的哥哥一模一样。


    为什么……


    这扬梦魇，依然困住了他？


    赫连曜剧烈挣扎。


    就在这时——


    模糊的视线中，那道举着瓶子的纤细身影忽然转头，看向他。


    少女逆光而立，五官模糊，只剩一双眼清冷坚定，如风暴中心的火焰。


    “赫连曜。”


    她的声音穿透混乱，像第一束破雾的光。


    “这不是复刻旧梦，是重塑结局。”


    “从现在开始，我来制定游戏规则。”


    咚——


    一声沉重的钟响，在他脑海深处轰然敲响，砸开一道裂缝。


    赫连曜瞳孔轻颤，心跳紊乱。


    他感觉到了——


    有什么在崩塌，也有某种光，正从废墟中透出来。


    -


    与此同时，无人听见，密室里响起一道极轻微的——


    “咔哒。”